人外男菩萨总想救赎我——树树千山
时间:2022-09-09 07:30:55

  应念珊站在院中,对门口守着的丫鬟垂首示意,明知故问。
  “怎么不见姐姐出门?整日在屋里静坐,虽然清闲,但也容易生病,还是要不时出门,见见太阳才是。”
  掌院嬷嬷磕掉了门牙,大丫鬟高热才退,惠阳院两个主事的都不在,余下的小丫鬟们不熟悉应念珊的脾气,摸不清楚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推出秋月来回答。
  “回念珊小姐的话,我们小姐喜静,又养了一条喜欢阴凉的小黑蛇,所以才会整日待在室内。”
  “哦?是吗?”应念珊轻笑,脾气颇好地接话,“早听母亲说姐姐养了一条小蛇,倒不知姐姐这般喜欢它,竟至吃住同行,连妹妹来送新衣都不愿出门一见。”
  语毕,身后的仆妇低眉上前,各人均抱着淡色长裙并首饰珠钗数件。
  惠阳院的小丫鬟们大气不敢出,秋月提心吊胆地推开半掩的木门,对屋里喊。
  “小姐,您在休息吗?念珊小姐来找您,现在在院子里等您,我先推门了。”
  屋内,听完全程的应拂云低眉敛目,拨落腕间蛇尾,指了指缓缓打开的房门,示意有白换回蛇形。
  她嫡出的妹妹应念珊,自幼被应家人捧在掌心上,千娇万宠着长大,从来自诩出类拔萃、高人一等。
  小时候不懂遮掩,行事贪婪霸道,总以欺负府中下人为乐,长大后却学会了姚氏面慈心苦的一套作风,赢得不少好名声,现在又想要借着她的尸骨,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真是应家一脉相承的吸血鬼。
  应拂云抖抖长袖,咽下喉中冷笑,拿起桌上的言辞板,朝门外走去。
  见应拂云心情不佳,有白没有再重复自己的神隐术无人能看穿的事情。
  他乖乖变成原型,往身上套了个轻身术,熟练地攀上应拂云的手臂。
  蛇尾盘在腕骨,蛇身缠绕臂膀,蛇首搭在肩颈上,湛蓝透澈的蛇瞳机警地圆睁,随着应拂云的动作而移动。
  应念珊一进屋,就看到这骇人诡异的一幕,膝下一软,险些瘫倒在贴身丫鬟身上。
  “姐姐竟然真养了只蛇,乍一看还挺吓人的。不过话说回来,喜欢这些的大有人在,想必姐姐日后不会缺人交流养蛇心得。”
  应念珊心中害怕,不敢抓着应拂云的手叙旧,随意扯了两句,便进入正题。
  “母亲病了两日,却还惦记着姐姐的新衣,我正巧得空,便替母亲给姐姐送过来。”
  应拂云的目光落在屋子里不苟言笑的仆妇手上,无一例外,全是素色裙裳,并着珍珠、白玉装饰的钗环。
  款式颜色,与从前送来的衣裳并没有太大分别,都是传言中狗宦官所偏爱的。
  自从姚氏定下攀高枝的主意后,她已经穿戴这种服饰一年有余。
  “衣服是母亲花了好些心思,专门为姐姐定做的,但珊儿想,只有华服,没有美饰怎么行?”
  应念珊扶着贴身丫鬟的胳膊,笑意盈盈,“姐姐喜静,和珊儿交流不多,不知姐姐喜好,珊儿便自作主张,添了些适配的珠钗首饰,一并给送过来,还望姐姐喜欢才是。”
  应拂云回以微笑,写道,‘多谢珊儿妹妹关心,我都喜欢的。’
  “姐姐喜欢便好,麻烦惠阳院诸位,将衣物首饰收拾起来,务要使得姐姐烦心。”
  应念珊一番唱念做打,指挥着下人行动。
  下人来来回回,将不太宽敞的房间完全挤占。
  应拂云八方不动,看着应念珊表演,这些恶心人的手段不过是老生常谈,她早就习惯了。
  下人收拾完以后,俱退出房门,留下应拂云、有白、应念珊和应念珊的贴身丫鬟流珠,三人一蛇妖在房间里。
  流珠搬来软凳,用手帕擦净,扶着自家小姐坐下。
  应念珊嫌恶地皱眉,弹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问道,“听母亲说,姐姐想讨个识字的丫鬟养蛇用?”
  应拂云点头,指尖轻抚肩颈上躁动不安的蛇首,单手在言辞板上写道,‘确有此事,我不能言语,不便与有白建立感情,便想着寻一个识字的丫鬟,能将我写的字读给有白听。’
  “原来如此,”应念珊眉眼弯弯,那一双和应拂云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流淌着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我还以为姐姐还在念着陆哥哥,想要找个纸笔传情的丫鬟呢。既然是为了养蛇,也不好说什么,府中识字的丫鬟稀少,用来养蛇可真是大材小用,但若是没有,这条小蛇怕是至死也听不到它的姓名。真是可怜。”
  应念珊微微蹙眉,颇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哀怜。
  许久,她拍手笑道,“若不然,我把流珠拨给姐姐,再养六七日的蛇?”
  有白听着应念珊的话,心情复杂,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没懂应念珊为什么说自己可怜。
  他是天生神兽,虽无亲无友,但地位超然,有什么好可怜的?
  有白不明所以,吐了吐信子,表达自己的困惑。
  应拂云以为有白是在威胁应念珊,抬手摸了摸他的尾巴,以示安慰。
  有白霎时瞳孔涣散,气血上涌,满脑子都是:她她她,又双叒叕占蛇便宜!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恋爱脑滚蛋啊!
 
 
第12章 求告
  应拂云哪知道蛇妖心中所想,见身上蛇躯安静下来,她便抬手在言辞板上写字回复。
  应念珊不过是怕她还想出逃,用找丫鬟一事试探她。她先前讨丫鬟,是为了耍蛇妖的好感,但蛇妖连秋月讲的故事都不感兴趣,让识文断字的小丫鬟读话本应该也没什么用。
  硬是讨要,还会惹人怀疑,后面想再提别的要求也会困难很多。
  识字的丫鬟不要也无妨,材料准备,她一人足矣。但她还没有去道观求结契用的符箓,她还必须要出门一趟。
  不能和应念珊起冲突。
  应拂云斟酌措辞,在言辞板上一字一句写道:‘多谢妹妹好意,流珠是妹妹的贴身侍女,我怎么好意思借用?向母亲讨丫鬟已是三日前的旧事,最近我观有白似乎不喜欢听人说话,连小丫鬟们间的闲聊,他也不愿听。想必小蛇如我一般喜静,识文断字的丫鬟大抵是用不上了。’
  应拂云写完,递给应念珊看,果然见应念珊志得意满的笑容。
  生活所迫,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
  应念珊将言辞板递回,瞅见应拂云写字手上的翡翠镯子,青绿色的玉镯套在纤细白皙腕骨间,更显她楚楚可怜。
  应念珊不着痕迹地感慨,“母亲还真是疼爱姐姐,这可是上好的冰种翡翠,做成这样大小的镯子,可要花上不少银钱,都够我半年花销了。”
  应拂云目光落在青绿色的镯子上,刻意忽略时还能忍受,如今被应念珊特意提醒,她喉咙泛酸,忍住恶心反胃感,微笑着将镯子褪下来。
  “姐姐这是做什么?还是戴着吧,”应念珊止住应拂云褪镯子的手,轻笑道,“这镯子还是戴在姐姐手上好看,攘袖见素手,皓腕约玉钏,真是再楚楚动人不过。说起来,我今天来,除了替母亲送新衣,还有一件事要说呢。”
  应拂云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
  流珠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块斑驳青玉玉佩,连带一份同心结和香囊,躬身交予应拂云。
  应拂云伸手去抓,手却莫名颤抖,一个不稳,便眼看着象征昔日温情的玉佩砸到她腿上,又滚落在地。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惶惶然想尖叫着逃跑,最终却只是平静地弯腰捡起,听嫡妹假模假样的安慰。
  “这是陆哥哥让我转交给姐姐的,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想必姐姐心里都明白。”
  “陆哥哥接人待物确实过于温柔了些,对谁都是如出一辙的温和体贴,姐姐还是莫要太难过,以免伤了身体。”
  应念珊眼中笑意盈盈,扶着流珠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应拂云,品味她的痛苦,而后心满意足道。
  “母亲和世兄的托付,珊儿俱已完成,若是无事,珊儿便不打扰姐姐了。”
  应拂云摇了摇头,轻扯住她的衣袖,在言辞板上写道,‘多谢妹妹替陆玄闵走一趟,姐姐还有一事相求。’
  应念珊低头看字,按下起身的姿态,又坐回软凳上,瞥见应拂云左臂上缠绕着的小黑蛇悄无声息地爬走了,而她这个哑|巴姐姐竟然没有反应,看来也没有多喜欢蛇,不过是想借着养蛇讨好掌印太监,好多活几日罢了。
  应念珊,或者说等着借应拂云上位的应家人心态都很矛盾。
  一方面他们巴不得立刻把应拂云送进太监院里,希望应拂云能得掌印太监青眼,好为应家带来更多的好处;另一方面,他们又看不上应拂云委身于不能人道的狗宦官,觉得应拂云丢人现眼,恨不得她出阁后,隔天就死在太监院里。
  比如很少现身的应父和应拂云的嫡兄,一面想要靠买女儿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一面又担心将女儿(妹妹)送到狗宦官床上会遗臭万年,平日里甚至都不愿看见应拂云,权当应府没有这号人。
  应念珊的心态和她父兄差不多,又因为陆行闵的缘故,对应拂云多了几番厌恶。
  自以为看清应拂云的计划,她扯唇轻笑,拨动腕间的白玉珠链,低头看应拂云继续写字。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院里有些奇怪,嬷嬷磕掉了牙,大丫鬟高热不退,我最近更是噩梦连连,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快要到离府的日子了,我担心会出事端,想去道观求签问符,就是安个心也好。’
  言辞恳切,看不出问题。
  应念珊心中犹豫,抬眸,目光与流珠相接,流珠轻轻摇头,指了指手上的银镯子示意。
  应念珊这才回想起来,之前应拂云借着掌印太监的名义,向姚氏要了好多值钱的衣服首饰,甚至还有现银,结果转手就拿着这些钱要逃跑,连身份路引都办下来了,可不容小觑。
  说不定应拂云现在还想着逃跑呢。
  轻轻抚摸发髻间的金镶玉步摇,应念珊婉拒道,“姐姐多疑心,这些事情间,哪有什么关联?”
  应拂云垂眸,在言辞板上写字争取。
  ‘但母亲前几日也无故落水,我心实在难安,若是不能去道观,可否派人随我前往司妖局一趟,我求些个符箓置于枕下,也好啊。’
  流珠按住应念珊蠢蠢欲动的手,福身行礼,目光如刀,毫不避讳地直视应拂云。
  “拂云小姐这是非要出门一趟了?难道是您仍旧不认命,心中不满,想再像上次那回找机会逃跑吗?离出府的日子不远了,我劝您还是收收心,安心待嫁,不好吗?”
  应念珊闻言,忽而放声大笑,许久方止,笑盈盈地劝解道,“流珠这样说,姐姐可别生气呀。毕竟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陆哥哥会帮你逃走了。哦,对了,瞧珊儿这记性,即使是陆哥哥,帮到一半也后悔了呢。”
  “萧公公可是姐姐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了。姐姐,你看看你,天生哑疾,身体又弱,口不能言,肩不能提的,还没多少本事。即使真的逃出去了,没人照顾你,你靠什么活下去呢?”
  应念珊的目光扫过房间,这房中诸物,无一不是姚氏为应拂云添置的,应拂云可没出一分钱。
  应念珊指着木架子上半成品的刺绣,眉眼盈盈,似乎是真的不理解应拂云的想法,温声问道。
  “靠绣花吗?可是秀一辈子也换不来姐姐手上的一个翡翠镯子呢。说不定秀到最后,唯一好的眼睛也要秀坏了,还是莫要折腾了。去道观一事,珊儿做不了主,不过珊儿会同母亲说说,一切端看母亲的意思。”
  说罢,不再等应拂云写字,应念珊欠身行礼,搭着流珠的手,施施然转身离开。
  流珠则稍稍落后一步,替自家小姐收尾,冷声质问。
  “拂云小姐啊,你怎么就不信呢?人各有命,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
  好一句人各有命!好一句有什么好不满的?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高处,就可以轻易地将她敲骨吸髓,将她的价值吞吃地一干二净,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责怪她为何心有不满,为何敢怨恨。
  他们到底怎么敢的啊?!怎么能比妖物更能吃人啊?!
  应拂云抬手扶额,看着应念珊离开的背影,人忽然泄了力气,腿一软倒躺在椅子上,从不离身的言辞板滚落在地。
  板面上写着她想争取的话,她想辩驳的言论,可惜不能发声的她,用以沟通的文字一旦被拒绝查看,连传达情绪也做不到。
  这便是命运吗?
  她只是想活下去罢了,这难道是种错吗?
  应拂云向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言辞板,细心地将上面的灰尘擦去,又一字一句地将她写出来的话抹去。
  铜镜光滑,映照出她寂寥的身影,应拂云对镜惨笑,遽然发现,她的蛇不见了?
  趴在她肩上的蛇妖有白,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惊恐吸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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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陆玄闵
  这厢应拂云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白失踪了,心急火燎地比划,以性命威胁惠阳院众人帮她寻找蛇宠。
  那边有白不声不响出了应府,往身上套了个神隐术,化作人形,歪歪斜斜往陆府飘。
  他之前寻找镜心的时候,已经去过一次陆府,路线大致还记在心里,不需要依靠溯洄镜指路。
  溯洄镜却不甘寂寞地从有白额间冒出来,飘荡在半空中,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镜心!镜心!镜心!”
  有白打个哈哈,把神镜往身边拉了拉,笑道,“神镜奶奶,您别激动,镜心最重要,我知道呢。”
  溯洄镜转了个圈,阴阳怪气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早把寻找镜心忘一边儿去了。”
  镜心相当于溯洄镜的神力核,维持神镜神力的产生、运转、循环,镜心同时也是溯洄镜阵法的阵基,用以窥探并显示众生命运。
  没有了镜心,溯洄镜虽然还能凭借残存的神力运行基本功能,但就像漏了气的气球,它一直处在衰退的过程中,总会有神力用完,沦为普通灵器的一天。
  有白尴尬地抓抓头发,尾巴打卷,“记着呢,不会忘。我想去看看陆玄闵,我刚才在那青玉佩上察觉到溯洄镜的神力了,说不定镜心在他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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