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在出口那瞬间，她还是克制住了意动，只是笑着摇摇头。
说她妄自菲薄也好，说她胆小懦弱也罢，人家几千年的师徒情分，她又算什么东西？
“前辈，我小心些就好了。”
“罢了。”凤兰朝放开她的肩头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又停下脚步：“笑得真丑。”
蓝澜揪了揪自己的脸蛋，把两对蝶翼收起，又穿了鞋才小跑着追上凤兰朝。
却见他在开满秋菊的小山坡旁停下。
“不是喜欢花吗？”
蓝澜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先是惊喜，随后把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子取了出来，毫不扭捏的进了花丛中。
采花的计划，在苏远不能赴约，而她越发觉得没有安全感后，就已经打算放弃了，只想着在山顶看看风景就回去。
而今有凤兰朝在，她心里就觉得安全，他又愿意等她，这自然是惊喜无比。
金色的秋菊开满山坡，这些花儿吸收了山间的灵气，比凡间的普通野菊大些，散发的香味也更好闻。
蓝澜一朵一朵小心摘了放进布袋子里，遇见枝丫生得好的也会连枝折了拿在手中。
前者做花茶，后者做插花。
好几次抬头，都只见凤兰朝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等她采够了，拎着鼓囊囊的布袋子、抱着大把的花束去到凤兰朝面前时，他却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哎？”蓝澜惊讶，“心愿？”
“小一点的，现在就可以实现的。”凤兰朝没有看她，眼尾的余光却注意着她的神情，“本座今日心情好，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蓝澜好生思考了半晌：“前辈可以练一套我没见过的剑法给我看吗？”
他暂时不肯把他的剑法教她，那让她看看过过眼瘾也好。
“剑法？”
“厉害一点的！”蓝澜补充道。
凤兰朝目光转向天边的夕阳，忽然笑着道：“小蝴蝶，你看过凤凰的舞蹈吗？”
不等她回答，他已手握凤翎剑。
金色的神剑刺出，行云流水的剑招随即连展开来。
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他一身红衣在花间辗转，剑招流畅而不失杀意、劲道却不减优雅。
正如凤兰朝所言的那般，那是凤凰的舞蹈。
蓝澜仿佛看到浑身烈火的凤凰翱翔九天，昂首凤鸣时万道剑影相随，铺天盖地的占据了她的视线，进而占领了她的意识。
那是力量的美。
是强大的美。
是带着上古时代遗风的熟悉又陌生的美。
蓝澜呆呆的站在原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正在演练剑招的凤兰朝。
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又似乎连他也看不见，无意间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状态。
凤兰朝收了剑回身时，就瞧见渊佑剑不知何时出现的，此时正悬浮在蓝澜身前，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而蓝澜慢慢的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拂过剑身。
渊佑剑微微颤动，无数看不见却能感应到的道韵溢出，如燕归巢般飞向她的灵台识海。
终于，天地灵气受到感召蜂拥而来，将蓝澜缠绕着中间。
随着时间流逝，夕阳落到地平线下，天色渐渐暗下。
凤兰朝眼睁睁看着小蝴蝶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微凝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眼里的疑惑不满却没散去。
“什么时候顿悟变得这么容易了！”
“她这么赚，本座岂不是亏大了！”
“不行，得让她还回来……不知道蝴蝶跳舞是什么样子……”
蓝澜身上的气息稳定下来，睁开眼只听到凤兰朝最后那句话。
“前辈？”她歪了歪头，想确定他刚才说了什么。
剑圣却避而不谈，只不冷不热的道：“想到什么，怎么又顿悟了？”
“我其实也说不清楚，就是刚才突然有个念头，凤凰的剑法若是如此，那蝴蝶的剑法呢……更多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凤兰朝看她的眼神添了几分惊讶，却反而没有轻易下评价，只是道：“你修为晋升到悟道境中期，对你的年龄来说很是不错，今日回去后好好感悟变化。”
顿悟这种事，本就玄之又玄，随便能说清楚才奇怪。
蓝澜满脸欢喜的嗯了声，追上离开的凤兰朝，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喜悦。
凤兰朝觉得她有点吵。
虽然不算讨厌，但有点吵。
“顿悟就顿悟，这么高兴做什么。”
“就是高兴啊，前辈，我觉得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的！”她转到他身前，把颗指尖大的珍珠递给凤兰朝，“前辈，给你！”
“做什么？”凤兰朝接过珍珠，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蓝澜笑着解释：“这是我今日在天池水底找到的珍珠里最大的，送给前辈做重阳节礼物！我知道前辈喜欢漂亮的珠子，这颗珍珠虽然小了些，但以后我会寻到更好的送你的！”
顿悟不在意料中，今天来不及准备别的礼物了。
漫天星光下，小姑娘的笑容没有被黑夜遮掩。
她蓝色的衣裙和夜晚很相配。
太美好，反而让人生出撕碎的冲动。
凤兰朝将珍珠收了起来，却突然拎着蓝澜的胳膊从原地消失。
“前辈……”
“再吵闹，就把你丢下去。”
蓝澜顿时不敢吱声儿了。
顿悟的好处不光是修为晋升，更多的好处会在日常修行中潜移默化的显露出来。
蓝澜每日仍需在瀑布下练习剑法，或挥剑、或刺、或劈……但不知何时起，她能够自然的分辨出水的流势，顺势而为使用手中剑法，不知不觉间轻松了许多，剑招也越发圆融。
她不再强行按照人族修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而是学会顺应自己妖族的特性，在实际练习剑法的过程中慢慢做出调整。
凤兰朝并未因着自己剑圣的权威强行要求她如何做，反而参与了她的修改过程，引导着她在这条路上更顺畅的走下去。
最初的剑道是人族大能所创，标准的剑法也更适合人族修炼。
妖族化形后虽为人形，但自身的经脉、骨骼、气力都与人类有所不同，不同的妖族也各有各的不同，因而妖族很难有完全契合的剑道可修。
选择走剑道的妖族，大多要到劫仙境后，才会在经年累月的经验中，寻到独属自己的路来。
那日的《凤舞剑》只是一时兴起，她能那么早悟到是她的机缘造化，本着爱才之心剑圣也不忍让这份灵性埋没。
只是在引着蓝澜更好的吸收此番顿悟的成果时，凤兰朝也越发的注意与蓝澜间相处的分寸。
给她机会不讨些好处，偏要看他演练剑法。
特意去寻珍珠送给他。
还说什么“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的”……
人生了疑心，看哪里都有鬼。
递东西时碰了下指尖他都忍不住皱眉。
导火索是那日清晨，蓝澜没有按时去练习剑法，反而让渊佑剑引他去后院。
凤兰朝在后院没有看见蓝澜。
略等了片刻，就看见无数蓝色的蝴蝶从院外飞来，排列成好看的队形在花间起舞。
如梦似幻，再是不懂欣赏的剑修，也得承认这场景极美。
凤兰朝很轻易的认出了藏在蝴蝶群中的蓝澜。
群蝶起舞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蝴蝶们才各自散去，或飞出院外继续自由，或逗留在花间。
蓝澜飞到凤兰朝面前，大着胆子停留在他的指尖。
“前辈，好看吗？”
“你今日没有按时去修炼，为的就是准备这个？”
“那天前辈不是好奇蝴蝶跳舞是什么样吗，您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没别的可以回报，就想着让您高兴高兴。”小蝴蝶抖了抖翅膀。
凤兰朝默了片刻，却轻轻捏着她的翅膀拿起来，把她放在旁边盛开的花朵上，尔后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前辈！”
蓝澜恢复人形想要追上去。
凤兰朝却转眼消失了身影，只留下句叮嘱。
“玩物丧志！再不好好修炼，就把你丢下山去。”
蓝澜站在原地，片刻后跺了跺脚。
“系统，你看这家伙有多恶劣！分明是他自己说想看的！”
系统分析信息厉害，分析人心却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给出建议。
【或者宿主再看看合欢宗的秘籍？瞧瞧能不能找到原因吧。实在找不到原因，就想个法子让他心情好起来嘛。】
蓝澜接受了系统的建议。
但白天的剑法修炼可不能落下。
完成日常的习剑任务，去温泉边找到凤兰朝时，蓝澜很是松了口气。
看来他也没有很生气。
只是保险起见，当日深夜完成修炼任务，回房后尽管困得打呵欠，蓝澜还是把那本合欢宗的书拿出来翻看，试图弄清楚凤兰朝生气的原因。
他平时生气损她几句无所谓，让她扫树叶穿丑衣服也没什么，但是把她赶下山这种程度……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但不得不说，小蝴蝶在揣摩人心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强行研究的结果是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决定要和蓝澜好好谈谈、免得小姑娘自误的剑圣，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没有好好打坐修炼不说，看什么书竟看到睡着了？
剑圣只是很单纯的好奇，两个手指捏住了轻轻把书扯出来，本只打算随便瞧瞧满足好奇心。
然后他看清楚了书名。
《论如何与剑修做朋友》
凤兰朝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这本书剑圣大人印象可太深刻了！
合欢宗前前前前任胡诌的，他门下徒孙被此女骗走了足足三个！
他那大徒弟、如今掌教楚君临的师父，因为堪不破情关生了心魔，在晋升天仙劫时险些丢了小命，现在还在闭关不出！
凤兰朝脸色变幻莫测。
险些给气笑了。
好得很！
不专心修习剑道，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就罢了，还在他的山上看这种乌七八糟的书！
他抬手就想把这书给捏碎，然后法力涌出的瞬间却又停住，把书丢回了桌上。
又不是他门下弟子，爱学不学干他何事！
凤兰朝甩袖离开。
他没有损坏别人东西的习惯，看不顺眼的人赶走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凤凰现在是傲娇一时爽。感谢在2022-05-22 23:43:50~2022-05-23 19:5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似故人离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凤兰朝是下定了决心要送蓝澜走,却没有直接让她收拾东西离开。
而是在她晨起练剑结束后，去温泉池边寻他时才道：“那本剑谱你也学得差不多了，从今日起就开始去弟子学堂吧。”
蓝澜闻言有些踌躇,小声试探着询问：“……前辈，我能不能不去？”
“怎么,你来我山上做了侍剑弟子,就打算做个废物点心不再进步了？”
凤兰朝靠在池边没有抬头看她，但那几分恰到好处流露出的轻视蓝澜却感受到了。
“前辈误会了，我不是不想继续学习,只是担心……”蓝澜顿了顿,“我可以请苏远师兄帮我将书籍带来……”
“本座很快就会闭关疗伤,你以为自己自学就能成材？”
蓝澜哑然。
她自然最希望跟着凤兰朝学剑,但在他不打算教她的时候,她总不能荒废光阴。
她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是以还是鼓起勇气提了个小小的请求。
“前辈,我可不可以白日里去学堂，下学后还是回剑圣山来住？”
等候答案的时间里，蓝澜有些许的紧张。
至少那跳得过快的心跳,到底是被剑圣捕捉到了。
她是真的很担心离开剑圣山这件事。
此刻凤兰朝无比确定这件事。
“你是本座的侍剑弟子,山上的杂务还得你来打理，下学后不回来这里，你想去哪里？”
好半晌，蓝澜终于听见凤兰朝开口。
他的语气冷淡,但蓝澜毫不介意，眼里的忐忑立即就散去了,带着满脸的笑意道谢。
凤兰朝却道：“小蝴蝶,人生在世总是会经历危险的,凡人尚且有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修道路上则愈发危机重重，就算没有人刻意坑害，你也会在外出时遇上妖兽、采药时遇到危险、会经历天劫、会遇上心魔，只要你还活着，这些都是避不开的。”
蓝澜怔住，过了片刻忽然对凤兰朝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我去学堂不在时，您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体。”
小姑娘转身离开，听见她脚步声远去，凤兰朝才抬起头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又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
待她适应了离开剑圣山的生活，就让楚君临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师父吧。
如此有所自然过渡，也不会影响了她日后修行的心性。
他并非怜惜她。
只是妖族能早早悟到自身体质问题不易，他不想毁了那么好的苗子罢了。
蓝澜出了剑圣山的法阵，立即将神识与渊佑剑联络起来，确保随时能召唤出神剑，这才取出日常用的灵剑，御剑飞行往学堂方向去。
她很谨慎，但也明白凤兰朝说得对，世上本也没有绝对的安全，就算她能长久顺利的留在剑圣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待在凤兰朝身边。
她可以不喜欢出门，但不能不敢出门。
若是如此畏畏缩缩，长久下来对修剑道绝非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