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黛莉卡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转而捏紧手中的鸢尾花,这病看来对他的影响很大,否则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事,谁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你、你加油?”她仅有的良心让她觉得幸灾乐祸对于一个重症患者不太友好,即便这人是她讨厌的人,所以想了想后,黛莉卡还是假惺惺地祝福了一句。
埃尔西知道她是误会了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心意一旦被她知晓,换来的恐怕也只会是一顿毫不留情的嘲笑。
这样太狼狈了,已经很狼狈了,埃尔西不打算让自己再这么狼狈下去。
“莉塔,我之前和你说过。”
黛莉卡蹙眉,“莉塔”这个稍显亲密的称呼被奥利弗用过,被赛茵用过,也被诺厄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埃尔西的口中就让她格外反感。
在她心中,自己和埃尔西应该是见面拔刀、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现在这种黏黏糊糊摸不清的关系让她很不适应。
不要玷污他们纯洁的敌对关系啊!
黛莉卡恼道:“喂,我说,你到底想......”
埃尔西下意识抬手捂住她嘴,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他能猜到,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最起码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悦耳的词语。
两人因这动作都愣了愣,黛莉卡率先反应过来,张嘴咬住他手腕,这一口她没有留情,一下子就见了血。
埃尔西却没有躲,任由她咬住,最后还是黛莉卡先嫌弃地推开他。
“*****”这人推完后,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埃尔西猜测这几个单词估计还是咒骂他的,他看着黛莉卡不忘拿了手帕擦拭嘴唇,她觉得脏。
这种认知像是一把刀,在他心口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满载着碎光和难以描述的酸涩,最后,他的目光全部汇聚在一人身上......
埃尔西觉得再看下去,他的大脑可能会完全失控、变成空白,最后变成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存在。
“莉塔,回家了。”奥利弗温和的嗓音横穿进来。
埃尔西抬头,目光与奥利弗在半空中交汇了几秒,两人均是没什么笑容,眸光泛着冷意。
空气中隐隐迸溅出火花。
“知道了知道了。”黛莉卡浑然不觉,她一边嘟哝着一边跳下花坛,脚下微微踉跄,没等埃尔西伸手她自己已经迅速站稳站好,像是一只欢快的鸟儿活泼地向着奥利弗跑去。
埃尔西指尖蜷缩了下,慢慢收回去。
他还有话没说完,一旁两人的对话却被微风送到他耳中,他只能看着黛莉卡渐行渐远。
“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啊,喏,这花送给你。”
“没良心,是不是因为脏了才送给我?”
黛莉卡抿起唇偷笑了两声,她的心情显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笑眯眯地点头:“对啊,就是送给你的,不过换成别人,就算脏了我也不会送给他。”
换言之,你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奥利弗不知道自己是该为这份殊荣哭还是笑,两人亲密地走在一起,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泛着粉红泡泡。
这份亲密容不得第三个人插足,是坚固、牢不可摧的。
而被留在原地的埃尔西彻底被无视,黛莉卡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下。
奥利弗绅士体贴地将黛莉卡送回庄园,顺便厚着脸皮蹭了一顿饭,两人倒是舒坦了,徒留下收拾一地烂摊子的埃德加和满心忧虑浑浑噩噩的埃尔西。
等把奥利弗送走,黛莉卡这才有时间去找索锡。
“你怎么才来呀?”索锡从神殿逃出去后就一直躲在黛莉卡房间里,他做贼心虚躲了快一天,整条龙都憋坏了,“外面那个人是谁?他就是你......喜欢的人?”
他之前躲在窗户下面都看见了,她和那个黄毛男人聊得很开心,很投入,一点都没有想起他。
索锡心里酸溜溜的,他趁黛莉卡不注意猛地咬了口她手上的苹果,咔擦一口,不像是在咬苹果倒像是在咬奥利弗的脑袋。
“......”黛莉卡看眼手中被糟蹋的苹果,再看了眼索锡,默默咬牙,算了,今天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和他一般见识。
换成平时,她早就一拳头上去了。
“给你吃,给你吃,慢慢吃。”她把苹果扔给索锡,原来酸溜溜的小龙瞬间露出满足的笑容,像条快乐小狗。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身后的尾巴甩了甩,眨巴着眼睛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黛莉卡点头笑了笑:“不错,继续加油。”
“我会的!”索锡挺起胸膛骄傲地保证,顿了顿,他似乎又想起了别的事情,湿漉漉的浅棕色眼睛望向他,“你喜欢的......他......就是刚才那个人,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是说身患重病吗?怎么感觉生龙活虎还能活很久的样子。
这和索锡期待的一点都不一样。
“谁?奥利弗?”
索锡点点头,就是他,那个老不死的家伙。
他一个几百岁的大龄少男正嫌弃别人老不死。
黛莉卡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撒一个谎,就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弥补,当初她撒这个谎只是为了逗逗他、吓唬他,正常人都会发现这个谎言无比拙劣,一戳就破。
只有索锡坚信不疑,甚至还自动补全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黛莉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希望他哪天能“醒悟”过来。
“嗯……对,是……他身体不太好,现在……强弩之末,回光返照罢了。”她压低声音糊弄过去,埋着脑袋不肯抬头。
“节、节哀。”索锡同样埋着脑袋不敢看黛莉卡,生怕自己脸上的笑容太放肆引得她不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
他巴不得那个讨厌的奥利弗早点消失。
第五十三章
“欸,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你是说那件事?”
“除了那件事, 还能有什么事?”
“哎哟......”
“啧, 要我说啊......”路人的眼光被吸引过去,叼着面包的少男呵呵一笑,慢悠悠说道, “还信个屁的光明神,他给过我金币吗?老子的钱可都是我每天辛苦攒下来的。”
换成平时,敢这么说的人早就被周围人怒而围攻了, 冒犯神明可是大罪。
但现在,即便是光明神的资深信徒也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没有多说什么。
广场上发生的闹剧在神殿的干预下本来应该很快就被压下去,但他们偏偏遇到的是黛莉卡, 她可不管什么后果不后果,有钱能使鬼推磨,金币一撒,帝都的反神殿居民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负面影响在黛莉卡的推动下还在扩大,颇有几分“动摇军心”的意味。
庄园内。
“小姐,您这次为何独独针对神殿呀?”萝丝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她始终想不通,虽说菲内洛普家的人一向对神殿嗤之以鼻, 但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已经很多年了, 小姐为什么要突然针对神殿?
在她的认知中, 黛莉卡小姐一向乖巧懂事, 如果她突然针对讨厌谁, 那也一定是那个人不长眼睛先冲撞了她。
萝丝瞬间心疼起来:“小姐, 是不是神殿那群人欺负您了?”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果然!萝丝自动过滤掉黛莉卡犹豫的语气, 心里已经给神殿判了死罪。
她代表她自己,和神殿那帮家伙势不两立!
“既然这样......我要更加警惕才行......哎呀小姐,你也尝尝我做的饼干啊,贝比的手艺怎么比得上我......庄园也是,得多派些人看着......”
倒也用不着这么警惕,黛莉卡有些好笑地听萝丝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她换了只手支起下巴。
眼睛微微眯起,希望不要让她失望才对。
小心驶得万年船,萝丝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警惕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虽说她觉得自家小姐做得已经足够隐蔽了,不会有人知道,但万一呢?
萝丝这么想着,连夜又派了不少人手看守庄园,她要保护小姐的安全,谨防出了纰漏后神殿伺机报复。
......
半夜。
“快醒醒,有人来了。”
小魅魔率先感受到有陌生气息靠近,它刚提醒完黛莉卡,却发现平时迷迷糊糊、叫半天都叫不醒的人“刷”地睁开双眼,眼神清明透彻,完全不像是刚从梦乡中惊醒的样子。
小魅魔愣了瞬,她压根没睡着?
“嘘,自己躲好。”黛莉卡丝毫不意外有人正接近这里,她重新闭上眼睛假装入睡,顺便将小魅魔推到安全的角落。
来人正是神殿司祭,他曾是神殿上一任大主教,虽然现在已经退位让贤,但神殿是经他手一步一步慢慢发展到今天这样,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埃尔西两兄弟原本只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是他将两人从贫民窟中带出来,又将他们视作接班人悉心培养。
可惜,他养虎为患,现在这两个傀儡木偶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正在反抗他的控制。
神殿不能毁在他的手中,埃德加反叛,埃尔西心软,那么这个错误——黛莉卡,就应该由他来解决。
从广场上的事故再到失控的舆论,每一处都充满了疑点,他派了那么多人手下去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查不到,那怪物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幸好他又从别的地方追查到线索,他抓了几个最近“叫嚣”得厉害的人,一顿威逼利诱这才撬开他们的嘴,这些人背后竟然都是菲内洛普庄园的人指使。
一切的不同寻常最后都指向黛莉卡·菲内洛普。
对于黛莉卡,司祭即便是和她没有交集也对这个名字异常熟悉,帝都有名的大恶霸、鬼见愁。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和神殿结了仇,但神殿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破坏不得。
埃尔西两兄弟显然是知道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是谁,否则也不会在他调查时屡次阻拦和破坏,不知道黛莉卡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连自己依仗着谁都忘了!
如果这次事故不能完美地解决,那么将会成为神殿历史上一次重大污点,还是在他手上。
司祭偷偷潜入庄园,暗中冷笑一声,对于黛莉卡这种草包贵族,他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轻轻威胁恐吓,对方就会吓得乖乖把一切都供出来。
等他问出广场上怪物的下落,再将这一切公之于众,自然就能挽回这些天失去的威信。
小魅魔屏住呼吸,它看着司祭蹑手蹑脚潜入房间,而黛莉卡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哪怕好几次司祭的手已经快掐上脖颈,她还是闭上眼睛淡定地装睡。
不会真的又睡着了吧?小魅魔心中忐忑。
庄园的守卫比之前多了一倍,就像是在提防谁闯入似的,司祭环顾了一圈房间没发现什么威胁,他脸上表情更显轻蔑,就凭那些守卫根本拦不住他。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不长眼得罪了神殿。”
床上的少女安安静静地躺着,鸦羽似的眼睫垂下,柔软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皎洁的月光朦朦胧胧从窗户洒下,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美好。
哪怕是司祭也不得不承认,这帝都大恶霸长相的确很有迷惑性,生了一副讨人喜欢的天使面孔。
就是蠢笨了些,他潜入这么久竟然一点异常都没有察觉,依旧睡得毫无防备。
司祭沉下眼,手握成爪向她袭去。
小魅魔心脏一跳,到现在都还不躲,她根本就是睡着了吧!
“黛......”
小魅魔嘴中的“黛”字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像是被谁掐住脖子,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它瞪大眼睛。
司祭宛如被施了暂停术,手距离黛莉卡只剩半寸不到的距离,却怎么也攻击不下去。
黛莉卡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冲他微微勾唇一笑,她眼角往下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司祭刹那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一轮盛满蜜糖的弯月。
下一瞬,那轮弯月猛地远离他。
司祭被赶来的埃德加死死牵制住,再看到他抬手的瞬间,埃德加来不及思考,硬是用血肉之躯替黛莉卡挡住这次袭击。
掩藏在袖口下的手微微颤抖,幸好,幸好......要是再晚一步赶到,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埃德加,你难道真的要背叛神殿吗?”司祭厉声质问。
埃德加沉默不言,他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些,不再是嘻嘻哈哈不着调的模样,也和性子冷清的埃尔西越来越像,脸上布着寒霜,眼神坚毅。
两兄弟本来就五官相似,这下更是难以分辨。
就在司祭疑心他认错人时,埃德加终于肯动了,他抬眸冷声道:“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无辜?司祭被气笑了,谁是无辜的人?他到现在还觉得黛莉卡是无辜的人?
“我看你就是被魔鬼蒙蔽了心智!”他话锋一转,“你究竟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真相摆在你眼前,而你却选择视而不见!你还在为她作辩护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对你的?她考虑过你吗?”
埃德加面无表情地听着,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小魅魔傻傻地盯着眼前一幕,将自己缩进黛莉卡怀里,随后小声感叹了一句:“真会挑拨离间啊。”
不过他说得确实没有错。
黛莉卡指尖搭在它脑门上,好笑地挠了挠它身上的小黑毛,她目光望向埃德加,在对方看过来前换上一副刚睡醒后迷茫震惊又无措的表情。
像是突然被猎人残忍地拽出温暖兔子窝、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无辜兔子。
埃德加平静地和她对视一眼,随后突然扭过头。
“有些可惜。”黛莉卡在心中暗自对小魅魔说道。
“可惜什么?”
“可惜少了个人,埃尔西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