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帽子,虽然只不过几日没见,但他却无法抑制地想离她近一点、近一点、再近一点。
“莉塔,饿了吗?这么早就出门肯定没用吃早餐吧。”奥利弗凑近她, 祖母绿眸中带着微微笑意, “甜饼怎么样?如果你不喜欢, 奶酪面包和樱桃汁也可以。”
奥利弗真是精准掌握了她的喜好, 不提还好, 一提黛莉卡还真感觉有些饿了, 早知道神殿信徒这么疯狂, 她就该在家用完早餐晚点再来。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在神殿呢,我可不想被安上亵渎神明的罪名。”
“那我就陪你一起承担亵渎神明的罪名。”
奥利弗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黛莉卡反而愣了下,随后笑眯眯地扯了扯他脸颊说道:“才不要,你自己承担去吧。”
她向来任性大胆,恣意到嚣张的地步,字典里就没有“害怕”这两个字,哪怕是神殿也不会放在眼里。
奥利弗心里清楚她只是起了玩心想打趣他,她在开玩笑,但他没有。
他并不在乎身上这个“帝国继承人”的称号,帝国不重要,神殿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黛莉卡,她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莉塔,我们去吃甜饼!”
黛莉卡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积极兴奋,可能是甜饼真的很好吃吧,她被奥利弗拉着穿过神殿走廊,两人的表情都太过坦荡无畏,神殿的守卫虽然疑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没有一个敢上前质问,只是暗自纳闷地看着他们走过。
难道是还有别的重要的事?他们不敢多问,不是谁都可以质疑王子殿下和黛莉卡小姐的。
“什么嘛,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止我们。”黛莉卡小口小口咬着甜饼,语气中微微有些遗憾。
看来神殿的守卫真是够失职的,敌人这么松懈,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奥利弗应和地点点头,他目光柔和地盯着黛莉卡,对方一边小口小口咬着甜饼,一边睁大眼睛和他悄声说话的样子让他想起之前养过的一只仓鼠,小小的一只,最爱捧着玉米片啃食,腮帮子总是鼓鼓囊囊。
那是一个使臣送给他讨好他的礼物,他知道,名义上是讨好他实则是讨好黛莉卡,果不其然,后来黛莉卡在他殿中看见小仓鼠后喜欢得不得了,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找他玩,爱屋及乌。
不过再后来,等奥利弗把小仓鼠送给黛莉卡养后她来找他的次数就大大减少,反倒是奥利弗借着看仓鼠的名义经常去找黛莉卡。
回想起往事,奥利弗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天真的甜蜜神情,这样天真的神情本来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如果他们能一直保持之前的亲密,没有多余的、讨厌的人插入,那该多好,而不是像现在,他总觉得他和黛莉卡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茫然且烦躁,不知所措。
“唔,好了,我们该去参加祭典了。”神殿的甜饼分量很足,而且味道也没有她家大厨做的美味,黛莉卡只吃了三块就吃饱了不想再吃。
祈神日的活动枯燥乏味,尤其是对黛莉卡这种伪信徒来说,她站在台下听着“神棍”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说,无精打采只觉得烦躁。
真能忽悠啊,她暗暗翻白眼,忽悠得这些狂热信徒哪怕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要攒下金币奉献给他们的“神明”。
“......圣善的神啊......我要为你欢呼和忏悔......请您庇佑我,您最忠诚的信徒......”
身边有人如此祈祷,黛莉卡不禁转头看向他,是一个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的脸上已经刻满了岁月的沧桑,表情十分虔诚。
那人见她转头有些疑惑:“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黛莉卡摇头,她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的神会给你一件崭新的大衣吗?”
“什么?”
黛莉卡指了指他破了一个大洞的风衣,真心疑惑地问:“巴尔德尔不会送你一件崭新的大衣抵御风寒,但你奉献给他的钱却可以买很多件大衣......”
中年人愣了一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只能涨红脸说道:“你、你怎么敢直呼光明神大人的名讳,简直失礼!”
“本来就是嘛。”黛莉卡瘪嘴,但想想这里都是些神殿的狂热信徒,她还是闷闷不乐地闭嘴,早知道就不该多嘴的!
垃圾神殿不仅抹黑抹杀龙族,还包揽了龙族的功劳,凭空捏造了一个所谓的神明,目的就是为了骗走信徒钱包里可怜巴巴的金币。
巴尔德尔只是一个幌子,神殿的背后分明是神像下那群人的贪婪和野心!
“不对,光明神大人是伟大的!没有光明神大人就没有......”他还想和眼前这位“异教徒”“伪信徒”争辩,可惜话未说完,远处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龙吟,响彻了半边天。
来了,黛莉卡在心中默念。
“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快看天上!快看天上!”
早就消失在众人眼前的龙族再度现身,除了黛莉卡外其余人都惊疑地看着天上这条庞然大物,一时间全都呆住。
人群中有人激动大喊:“是光明神大人!是光明神大人听到了我们祈祷,神迹降临!”
“神迹降临!”
“神迹降临!”
黛莉卡默默低下头,这演技......有待提高啊,贝比都给她找的什么群众演员,必须扣钱!
“是光明神......光明神大人,一定是光明神大人听到了我们信徒的祈祷,这一定是他派来的信使!”她身边那个中年男人开始嚷嚷,激动得都快语无伦次。
黛莉卡:“......”不好意思,这都是她请来的群众演员。
索锡盘旋在半空中,心情颇为紧张,他瞪着一双灯笼大的土棕色眼睛,目光精准无比的找到低调躲在人群中的黛莉卡,在看到她隐晦地朝他点头致意时,他兴奋地再次甩了甩尾巴,咆哮着冲向广场上光明神巴尔德尔的雕像。
龙族的身躯比钢铁还要坚硬,刀枪不入,寻常的兵器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更何况是一座白玉雕像。
上一秒还在兴奋“神迹降临”的信徒们下一秒就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他们眼睁睁看着圣洁的、被他们奉若神明敬仰的白玉大雕像被不知名的庞然大物一尾巴挥倒在地,最后碎成几截。
与雕像一起碎掉的还有神殿的威信,众多信徒的信仰。
变故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从索锡出现再到光明神巴尔德尔雕像被摔碎只不过一两分钟时间,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包括黛莉卡身边的中年人。
他呆呆地望着地上被摔成几截的雕像碎片,一时失语:“......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神殿的守卫反应倒是迅速,他们一个个持枪拿刀,嘴里喊着要抓住异教徒,台上主教更是念叨着索锡是蛊惑人心的邪物。
不过血肉之躯完全没法与龙族相抗衡,索锡要捏死他们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要不是黛莉卡交待过他只准搞破坏不准伤人性命,他早就忍不住了。
眼见广场被破坏得乱七八糟,雕像被砸得稀碎,挑衅神殿的目的已经达到,索锡也听话地见好就收,他嚣张地甩甩尾巴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这番举动简直是把神殿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信徒们不仅没盼来神迹降临,反而看到怪物肆无忌惮地伤人砸物,看到上一秒还红光满面的主教畏畏缩缩地躲在守卫背后,满脸狼狈地躲开攻击。
那怪物分明是在戏耍、玩弄他!
蓝色鸢尾花掉在地上,被数只脚踩踏。
信徒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无法接受。
“......为什么......”有人呆滞地跪在地上,维持着向神祈祷的手势,“光明神大人是放弃了他的信徒吗?为什么不来拯救我们?为什么他还不肯出现?”
“是啊,我们不是他的信徒吗?”
“难道光明神大人已经放弃我们了吗?”
“什么狗屁神明,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其中有黛莉卡特意安排的演员,也不乏有真心实意感到愤怒和被欺骗的信徒,他们从始至终都虔诚地信奉着光明神大人,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报和反馈,多年来累积的失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如果真的有神明,为什么他从不肯出现,为什么在他的信徒痛苦难过时从不肯给予帮助和安抚?他们的信奉究竟有什么用?!
台上的主教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此刻也是双脚发软,张着嘴唇无力地试图安抚这群愤怒的信徒:“大家冷静......刚刚那是蛊惑人心的异教徒,光明神大人是不会放弃他的信徒、放弃我们的......”
台下的人冷漠地看着他,经过刚才的一波混战,难掩狼狈神色的主教即使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大家都安静!安静!圣子来了。”
“圣子来了......”
原本喧闹的人群明显安分了许多,比起主教,他们更愿意信任两位圣子。
来的人是埃德加,埃尔西不在,他神色镇静地走上台,首先安抚受伤的群众,有条不紊地派人为他们处理伤口。
第五十二章
黛莉卡默默看着他收拾残局, 受伤的群众被一一安置好,信徒们内心的□□也在慢慢平复, 虽然没有完全平复下去, 但情况明显比之前好太多。
也不知道是因为埃德加的表情太过镇定,让信徒们感觉到了安全感,还是他们都不敢在圣子面前造次。
黛莉卡坐在一旁, 乐得看戏。
神殿的威信不是一日两日树立起来的,同样,要摧毁神殿的威信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这还只是第一步。
她对此保持着乐观心态。
“先安顿好受伤的人,剩下的我来处理。”奥利弗身为帝国的继承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表面上还是很给面子地主动帮忙收拾残局。
不仅是卖了神殿一个面子,同时也是在平民面前树立良好亲民形象的好机会。
埃德加:“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 更不会放弃每一位信任神殿的信徒,这次事故我会尽快调查出原因,找出罪魁祸首然后给你们一个交待,还请大家放心。”
罪魁祸首黛莉卡挠了挠头,淡定地捡起地上一株被人踩脏的鸢尾花,倒是可惜了花。
“既然脏了,为什么还要?”
一片阴影自上而下, 紧接着头顶传来道温润富有磁性的声音。
是个陌生的黑发青年, 五官俊朗端正, 看起来却有几分面熟。
黛莉卡抬头, 眼眸微微眯起, 她不太确定地试探性问:“埃尔西?”
这人不知道想干什么, 不仅发色变了, 连样貌都稍稍做了调整,混在人群中看起来低调不起眼,如果不是他主动搭话,黛莉卡一时间真没发现他的存在。
“你知道是我?”埃尔西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否认。
“切,你化成灰我都认识,样子虽然变了,但还是一样讨厌。”
虽然埃德加讨厌,但埃尔西比他更讨厌。
黛莉卡语气难掩厌恶,脸上就差明晃晃写着“我讨厌你,别靠近我”几个大字,她宁愿歪过头摆弄手里鸢尾花,也不愿意把目光放在埃尔西身上。
......看来还真是讨厌自己呢。
埃尔西嘴角翘起的弧度不变,目光中的笑意却一寸寸冷下,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从黛莉卡下巴处划过。
他似乎轻轻点了下她下巴,又似乎没有,总之动作轻得像阵风。
黛莉卡因为他的动作彻底呆住,她眼眸瞪圆,一副惊讶又困惑的模样,她做梦都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个举措。
为什么?凭什么?他想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挑衅?
黛莉卡脑子转得飞快,没等她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埃尔西却再次伸手,这次的目标是她头顶。
他已经馋很久了。
埃尔西知道埃德加和她的关系比她和自己要亲密许多,他也曾经看见过埃德加同她打闹,边笑边揉乱她一头长发,虽然最后换来了一顿毒打。
埃尔西承认,他嫉妒了,嫉妒埃德加、嫉妒自己的弟弟。
埃德加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明明他们是那么相似。
埃尔西在心底喟叹一声,像是终于满足了某种隐秘愿望似的,他轻轻摸了摸黛莉卡脑袋,触及到那一头漂亮的红棕色长发时,指尖在隐隐颤抖。
他没有像埃德加那样不知轻重地折腾,只是克制地碰了碰,又碰了碰,力度依旧很轻。
恰好一阵微风吹动她的发梢,有几缕发丝挨到他手腕,又悄然落下。
埃尔西并没有满足,但他知道他该收回手了,已经够了。
这是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欲望,也会是最后一次。
埃尔西掀开眼皮,心中却漾起细细密密的恐慌和无措,因为他此刻正对上一双眼睛,温暖的茶色,像是点缀着糖霜和蜂蜜的蛋糕,总会让人感到欣喜和甜蜜。
这双眼睛静静地注视他,没有任何波澜。
埃尔西在她的眼神中节节退败。
“你是不是有病啊?”黛莉卡憋红了脸,还是没忍住问。
她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些许红晕,宛如天边黄昏时最绚丽的那片玫瑰色云彩,不过这玫瑰色云彩可不是因为什么羞怯情思,纯属是被气急了。
黛莉卡捏紧拳头,心中恼怒,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挑衅?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她暗自策划的?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黛莉卡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自己之前的举动,试图找出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难道这家伙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我可能,真的病了。”
“......”看出来了,还病得不轻。
“大概治不好了。”
黛莉卡不知道埃尔西是怎么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她自认为他们之间也没有熟到能互相开玩笑的程度,所以......他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