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勉力勾了勾唇:“……哦?你确定吗?”
谢潮看她一眼,这时,他又挪开视线,瞥向了不远处,“……等一下让蒋思博把车开过来,你看,是不是要再安抚一下熊孩子?”
将近傍晚,暮色迟迟未落,为校园里的建筑镀上一层辉芒。
对面是体育馆一楼通透的落地玻璃,宽敞高级的设计,让四周充满奢华的质感。
小家伙戴着防晒帽,独自坐在教学楼外的阶梯上。
孑然的背影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迷惘。
苏翎忍了忍笑意,一本正经地上前。
男人不动声色地转动轮椅,在他们身后看着。
苏翎坐在小朋友身旁,支着下巴:“所以被欺负的事儿,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谢诺依旧死死地低着头,双手抱着帽檐,“就,没什么好说的啊。”
苏翎:“你觉得丢脸吗?”
谢诺像是有了反应,小胳膊抖了抖。
苏翎继续不客气地一波分析;“既觉得丢脸,又怕告诉家里没人出头替你摆平,反而让人嫌弃,这样更没人喜欢你了……是吧?”
她一字一顿,就像锋利的长矛,刺穿孩子已经节节溃败的盾。
谢诺:“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苏翎:“谢诺,老师也被欺负过,老师的朋友也被欺负过,被欺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也根本不是你的错。”
谢诺愣了愣。
……苏老师骗他的吧?
在他眼里,苏翎简直比那首“孤勇者”里唱的还要牛批,她也会被欺负吗?
谁敢欺负这种女生啊!
苏翎:“可是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就迁怒他人、苛责他人,那你也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
她哀叹一声,很无奈的样子。
“我犯过这样的错,用了错误的方式解决问题,吃过大亏,所以才把这个经验教训告诉你。”
“我们要利用最合适的武器保护自己,也要尊重他人。”
但苏翎没告诉谢诺的是,自从撞见祝礼巡,她脑海里就回放着如电影般一帧又一帧的片段。
那时候不论是她,还是迟慧慧,或者符瑾。
她们都知道没有人会伸出援手。
所以苏翎选择“自卫”,在祝礼巡将食堂的塑料椅扔向她的时候,她反手接住,冲动又异常冷静地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听及此,谢诺肉乎乎的小手扯住帽檐一角,一点点地往下拉。
就像小小的屠龙勇士,精疲力尽地卸下他的盔甲,带着浓重的落败感。
男孩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睫下方打出一层阴影。
他眼圈泛红,呜咽地说:“……我只是一只小喷菇。”
最近小朋友沉迷《植物大战僵尸》,说出这样一句话并不意外。
“小喷菇”是一种短程射手,敌人接近之后,每次攻击会喷出一次孢子,但白天会睡觉。
所以,这很像他啊。
面对张炳炳在学校里明目张胆的嘲讽和伤害,总是束手无策,他们集结成群,却不是来做朋友的,而是为了攻击他。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在白天出没的小丧尸。
谢诺没想到的是,苏翎轻轻拍了拍他。
温热的指尖包裹住他尚且瘦弱的肩膀。
随后,她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温柔而坚定:“可是你不知道吗,小喷菇可以被咖啡唤醒的哦。”
谢潮始终没有出声打扰他们。
这一刻,也莞尔地笑了起来。
谢诺一时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最终“哇”地一声,彻彻底底地放肆大哭。
……
S市的夏天就是暴雨频繁光顾的时段。
雷声不绝于耳,雨水总会掺杂着芳草清冽的味道。
苏翎趴在客房里柔软的大床上,翘着线条性感的大长腿,正和符瑾打电话。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住谢家了叭。”
符瑾:“你这么能干,谢老板不一定会放人呢。”
“你还好意思说,最拉跨的就是你!”
苏翎是通过符瑾把简历发给蒋思博的,也没想到她偷偷动了手脚。
先前她还奇怪,怎么谢潮从来没问过退学的原因。
符瑾:“谢老板至今都没开口要你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什么玩意儿。
苏翎揪着拖鞋上的小花边,突然一个激灵:“……对了你没和蒋思博吵架吧?看你心态没爆炸,应该没有吧?”
其实从学校回来的当晚,蒋思博就找符瑾谈了这事。
当时,他严肃地说:“这事可大可小的,我们工作都是签署正规合同的,有法律效应,你不是在帮她,是害她知道吗?”
男人在工作上的严谨与谢潮如出一辙,这也是谢老板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符瑾捏紧手指:“……可我真的想让苏翎得到这份工作,她值得的,她真的很好很好,你不知道……”
她一五一十把当初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平日英姿飒爽的符经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蒋思博都分不清到底是演技还是真情实感了。
“符瑾,你没有事先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我们没有彼此信任。”
符瑾哭丧着脸说:“如果你为了这个事要和我分手,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肯定会伤心难过死的!”
蒋思博:“我……”
听符瑾说了那么久的故事,他的气也消了一半。
剩下一半是对符瑾的感情,黏黏糊糊地扯不断、理不清,让人甜蜜痴醉,不想割舍。
符瑾两手反复握紧了又松开,硬生生憋回眼泪:“博哥,要不你骂我吧,我让你敞开了骂,随便骂什么都可以!是我无情,我自私,我冷酷,我无理淘淘!”
最后蒋思博还是选择了原谅她。
他答应会向谢老板说明情况,也会替苏翎求情,希望老板网开一面。
如果大家通通被开除,那也只能再另寻出路了。
而苏翎不解的是,谢潮依然没来“兴师问罪”。
作者有话说:
谢潮: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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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苏翎整了整衣服,她掩上门,视线撂向窗外,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比起外面的冷意,房间内到处都暖和许多。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走,在二楼的健身房看见了正在复健的谢潮。
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穿白大褂,看模样像是医生和护士。
谢潮先做了一些康复性的拉伸和按摩,眼下正坐在轮椅上,前方立着类似双杠外形的扶手架子。
他的两条腿还完全使不出力道,起身之后,只能用力扶住两边的杆子,亦步亦趋地挪着小步,异常艰难。
勉勉强强撑了十分钟左右,额头就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从苏翎的角度看过去,男人面色清冷,低垂着眼,视线落在腿上,眼底的情绪有些辨认不出。
她不想打扰,本来都快要转身出去了,但身旁护士姐姐的目光让她停住脚步。
小姑娘浅笑嫣然,抱着一块记录板,乖巧又专注地盯住谢潮,眼神炙热而单纯。
苏翎瞬间被甜到了。
这一幕可真有意思,她忍不住像看电视剧似得又多看了几眼。
难怪那些三姑六姨都喜欢给人介绍对象啊。
刚好小护士也发现了门口的她,苏翎做了一个“我懂”的口型。
小姑娘立刻羞红了脸,更显得可爱甜美。
苏翎决定日行一善,一键三连。
她敲了敲门,朝里面的男人挥了挥手。
待谢潮示意可以进来,脆生生地开口:“谢老板是开始复健了吗?”
她还没说下去,小护士连连点头:“是啊,接下来三个月就是谢总重要的康复期。”
男医生年龄比他们都大一些,是著名康复科教授,他以严肃交代的口吻说:“手术加上修养也才三个多月,谢总,你还不能勉强,得循序渐进,一步步的做,我看你还是有点着急啊,这种事急不得。”
谢潮盯着有些发抖无力的腿,又看了看已经泛白的指节:“我知道了,但我今年还有几趟重要的商务行程,最好能跟上进度。”
苏翎嗓子稍稍捏起:“工作忙归忙,谢老板这伤势牵动多少人的心呢,你要为大家着想啊。小姐姐,你说是吧,你看像我们谢老板这样的条件,就算66岁离异带俩娃应该也不介意吧?”
小护士也是自来熟,就和她一唱一和地说:“不介意啊,更何况谢总运气多好啊,虽然两条腿的伤势有些严重,可一点也没毁容呀。”
没想到小姐姐说话角度还挺刁钻的。
谢潮忽然瞅了一旁的苏翎一眼,“如果是我的未婚妻,当然不介意。”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声线低缓微冷,也没有什么起伏。
可就是如此平淡的一句话,被一旁的小姑娘莫名品出了宠溺的味道。
小护士惊讶地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
也对啊!
这种男人怎么会没有对象!
更何况眼前的大美女就算素颜,她都忍不住瞄了好几回。
对方的腰线臀腿,妈呀,比例太好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只要美女稍微打扮一下,绝对明艳逼人!
小护士:“……谢总这是有未婚妻了吗?”
造谣一时爽,辟谣火葬场。
苏翎:“当然没有,谢老板开玩笑呢。”
谢潮望着她,默了两秒后问:“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苏翎点了点头,“有件正事想和您说,没那么急,等复健结束吧。”
这时,一旁的男医生却很识趣,相当有眼力劲儿地说:“咳咳,今天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谢总,我们明天继续。”
谢潮坐回轮椅上,匀了匀气息,“麻烦了,让助理先带你们出去吧。”
说着,等医生和小护士离开之后,这才扭头对苏翎说:“找我什么事?”
苏翎舔了舔唇,“……谢老板应该知道‘学历造假’的事了吧?虽然我无意这么做,但结果是这样,希望您看在这三个月我干得还不错的份上,别让我赔钱?”
毕竟这笔“巨款”对她来真的很重要!
其实要不是发生这桩意外,苏翎还想再多做一段时间的,这里工作环境一流,工作内容有趣,除了两个孩子偶尔闯祸捣蛋,真的没得挑。
谢潮看她这么说,显然也是不意外。
他还反问她:“那你现在什么意思?”
苏翎:“就是差不多三个月了,我随时可以离职,等下一任家教过来,我也会帮忙交接,还有蒋先生,他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希望你不要迁怒他。”
谢潮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缓缓转到她的手上。
“辞呈呢?”
苏翎:“嗯?”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谢潮:“辞职信呢?”
苏翎:“……”
谢潮:“你连书面内容都懒得准备,这就是你的诚意?”
苏翎:“辞职也需要诚意的吗……”
说实话,她还真有些被唬住了。
苏翎压根就没怎么正正经经地上过班,对于这种流程也一窍不通。
“我上班经验不多,对不起,谢老板,要不我回去补上?”
谢潮:“你求职信不是很会写?复仇大计很吸引人。”
苏翎有点惊住,他居然还记得“上市公司女总裁”的梗!
男人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苏翎,我也和你说实话,在和你签合同之前,我派人查过你,放心,其他隐私我无意过问,只是针对‘前科’这一点托人问过,也知道你在学校打过人,但具体原因、具体对象,我并未追问。”
因为他并不感兴趣。
苏翎暗自吃惊。
但转念想了想,也是合情合理。
上下课护送的保镖都请了好几个,总要对谢家晚辈的安全负责。
这点段位,那点手段,总还是要有的。
只是,没想到谢潮还反过来向她道歉:“希望你别介意,毕竟你有时候吃住都在这里,我要保障孩子的安全,我对每一任家教都会这么做。”
苏翎稍微消化了信息量,“所以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觉得还好。”
看一个人的脾性不是通过一两件事来决定的,所以他没有去了解她的这段过去。
谢潮:“那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
苏翎愣了愣。
男人用一种“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的眼神看着她。
有一瞬间她以为大老板也要讲一段黑暗挣扎的过去。
思及此,就听谢潮语气平静地说:
“有次回家,我看到地上全是水,从三楼直淌到一楼。”
“因为谢诺说要在家造一个水上乐园。”
苏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