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萦身板消瘦,他扯了几下,她左右跟着乱晃,只好伸手拉住他的领口,稳住身子。
“徐砚程。”许萦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在的。”徐砚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手机电给你充好了,充电器放在你口袋里,有事联系我。”
许萦闷闷地嗯了声,钻进他的怀里,就想安静地抱一会儿他。
她忽然不太想去了,因为到了那,丧礼法事有要求,男女要暂时分开。
徐砚程明白许萦此刻复杂的心情,耐心哄着:“可以给我发消息。”
比起自己,许萦还比较担心徐砚程第一次面对大家族会不自在,她想了想说:“等会到了那边,你跟在爸身边。”
“好。”徐砚程带着她往家里走去。
今晚的村庄,除了表亲太奶奶家灯火通明,其余家早早睡下,只留着门前的一盏灯,给过路人照明。
在路上。
许萦简单的给徐砚程说明情况:“我们家和表家的关系比较好,我们家的人都会过来,到时候人……应该是你新年见到的两倍,甚至三倍,因为表家和其他家关系也不错。”
这就是大家族,一有红喜事,全家人都会回来,不算上外宾来拜访,单是本家人吃饭都要摆上十桌。
“放心,我没事。”徐砚程知道她的担忧。
许质在岔路口等他们,看到两人来了,上前把两条白布递过去,叹声:“半小时前你太奶奶刚走,先戴上吧,到了先和小徐去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许萦身子一僵,以为能见上一面来着……
“我们来得也晚,没能见上一面。”许质走在前面,“不过太奶奶的儿子女儿孙子辈们都见过她了,走前也算没有遗憾了。”
徐砚程搂着许萦的肩膀,两人跟在许质后面。
许萦不能一人静静呆着,越靠近家,她心情就越是烦闷。
她找了话题,小声和他说:“我小学的暑假几乎是在太奶奶家过的,因为我爸妈太忙了,没时间照顾我,我外公外婆也忙,只能被送到这儿。后来读书工作没什么时间回来,但是每年会来看她一次,今年没时间来,没想到……”
她和老人家感情不能说特别深,但心底对老人家有种亲人的羁绊,听到她过世的消息,心里闷得难受。
徐砚程搓了搓她的肩头:“没事的,她的一生很圆满了。”
许萦对他笑了下:“我不是特别难过,我是为太奶奶开心。”
印象中,表太奶奶是个典型的务农妇女,说话温柔,做事心细,会很多拿手的活,像编背篓和花篮,对太奶奶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小时候她就是在太奶奶的影响下,开始对手工木制品感兴趣,也会时常自己捣鼓,做一些好看的玩具。
他们去到门口,看到二姨一家,沈长伽也在其中。
“今晚守夜,小萦和小雨进灵堂。”沈长伽说。
乔俏雨“啊”了声,不解问:“为什么?不是表家人亲自去吗?”
而且灵堂很小,压根不够站。
“小时候她带过你们,算是看着长大的孙女,和亲亲孙女没区别。”沈长音扯过白布,给她剪裁守孝的白衣,“就守今晚,明天要下葬了。”
乔俏雨不再说话,乖巧地蹦出一个好字。
许萦和乔俏雨换好孝衣后,一行人上完香,几人去后面的院子帮忙准备明天的白事宴席,两个人留在灵堂。
她们找个角落站好,添香到烧纸钱轮不到她们,但是她们也不能走。
灵堂里,哭声一片。
乔俏雨抱手侧靠着墙,背对着许萦。
“哭了?”许萦问。
乔俏雨擦了擦泪,不爽:“哭了不行啊,哭了不是正常的吗?”
许萦:“小时候有好吃好玩的,表太奶奶因为你小总偏心给你多一些,确实该哭。”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乔俏雨不爽怼回去。
许萦不再说话。
乔俏雨回身,顿了一下,凑近许萦小声说:“你看,束婷在看我们。”
许萦顺着乔俏雨的视线看去。
跪在灵堂旁边的年轻女人正盯着她们看。
“嘁,都多少年了,她见我们还是这副表情。”乔俏雨小声嘀咕,“她肯定还在记恨小时候太奶奶给我多分那一包糖的事。”
束婷是太奶奶的亲孙女,小时候几个人一起在太奶奶家过暑假,大伙五六个人一块玩,当时还小,偶尔会闹矛盾,毕竟是远亲表兄妹,闹过就过了,但是有一次因为乔俏雨刚发烧生病回到家,太奶奶出于心疼多分了一包零食给乔俏雨,束婷不满哭闹说答应好她做了家务多奖励她一包的,太奶奶板着脸训了束婷一顿,说她不懂得心疼妹妹,糖又不是没有了,明天可以再买。
那一次后,束婷和乔俏雨见面就是冤家路窄,背地里不知道互相给对方添堵多少次。
许萦无语,乜了她一眼:“乔俏雨你几岁了?七岁的事情她有必要记到现在?”
乔俏雨吊儿郎当说:“可不一定哦,束婷上初中在球场上给我下马威来着。我觉得就算我活到九十九了,她肯定还恨我。”
眼下也不能干别的事,乔俏雨凑过来,整个人贴着许萦胳膊,和她分享八卦:“大三那年,她喜欢的一个男生追了我,我当时可无心恋爱,我这人心不好,不恋爱但可以暧昧,就和那个男生拍拖了半个月,她忍无可忍发了信息骂我,说我不喜欢别人还吊着,是不是因为想故意针对她。”
“还圣母的说什么,不爱他但别伤害。”
乔俏雨撩了撩马尾:“拜托,那男的追的是我诶,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我还要顾及她的感受?”
许萦揉了揉太阳穴:“难道你不是故意针对她?”
“是啊。”乔俏雨说,“谁让那天我给她示好道歉,她直接把太奶奶给我的半包糖倒厕所了。”
“我——记——仇!”乔俏雨说完勾唇明艳笑了笑。
许萦出声提醒:“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两天你可别激她。”
乔俏雨懒懒的拖着调子:“知道了,我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对了,你也挺记恨我的吧。”乔俏雨抬了抬胳膊肘碰她,“毕竟我没少讥讽你。”
“对啊,我挺不喜欢你的,可以少说几句话吗?”许萦左边耳朵是乔俏雨的叭叭声,右边耳朵是陆续赶来的亲戚的哭声,她头都大了。
乔俏雨闲得慌,无视许萦的话,自顾自聊:“你是不是不爽你妈才闪婚的?”
许萦不回答。
乔俏雨:“我也很不爽我妈,在外人模人样,回家说我可没比你妈少,怪不得她们是姐妹。”
“不过啊,我也结婚了,不想被说就不回去,眼不见心不烦,许萦我懂你。”
“大小姐。”许萦睨她,“别又给我乱贴标签。”
“还用我贴?”乔俏雨摆手,“在我们妈的眼里,我和你就是逆女,就像在束婷的眼里,你和我是一伙的。”
说起这个,许萦就凝噎。
因为和乔俏雨是亲表姐妹,加上乔俏雨到老家没有玩伴,和她最熟,所以总跟在她旁边,束婷自然而然会认为她们是一伙的,连她一起记恨上。
那边负责给客人点香的表家伯母起身,冲许萦招手:“小萦,我去拿个东西,你来帮忙。”
许萦仿佛被解救一样,快步走过去,实在是受不了乔俏雨的呱噪。
“切,我还不乐意和你站一块呢。”乔俏雨抠着指甲,一脸不屑。
许萦跪在蒲团上,抽出三根香点燃,上好后接过表家伯母的活。
在她旁边烧纸钱的表家嫂子问:“小萦和你爸妈一块来的?”
许萦:“嗯,他们在后面的院子帮忙。”
“你今年结婚了?”表家嫂子继续问。
其余在灵堂前帮忙的人看过来,许萦紧张得差点被烟灰烫到。
“年初结的。”许萦回。
“就是跟在你爸旁边那个高个帅哥吧?”一个表姐问。
稍小的表姐也站出来说:“我还说哪家亲戚的朋友,原来是我们小萦的丈夫,一表人才,小萦有福气哦。”
斯人已逝,大家心里难过,面上也轻松地聊上几句,而且太奶奶是老死,走前没有痛苦,大家心情没这么沉重,加上在灵堂的大部分是从小一块玩的同辈人,感情还算不错,问了好几个徐砚程的话题。
大表姐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欣喜:“江都本地人好啊,还是市医院的副主任,小萦会找人。”
二表姐:“我们这一辈女孩子就小婷没结婚了,最小的小雨都结婚了。”
“小婷你要抓紧了,你太奶奶最惦记的就是你的婚事。”表嫂嫂唉声说。
一直在旁边烧纸的束婷面露愠色,烧完手上最后几张,她站起身:“我去喝口水。”
不等回答,她转身离开。
大表姐只好接过束婷的工作:“她就这样,多提一句她就不耐烦,小萦你别放心上。”
许萦只是笑笑,没多说,老实本分地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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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深夜赶来的亲戚,表嫂嫂作为长嫂,招呼她们去休息,让另一批小辈过来守,明天还有亲戚们的朋友过来,不能熬坏了身子。
许萦从蒲团上站起来,双腿发麻,扶着墙缓了半天,正想拿出手机问徐砚程在哪,她过去找他。
外面天井空地传来一道喊声:“小雨和小婷打起来了,谁去拉一下啊!”
许萦把拿出来到一半的手机塞回口袋,快步跑到天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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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乔俏雨盛气凌人地扯着束婷的头发:“谁敢拉架!我把他一块打了!”
束婷护着头皮,本就哭得红红的眼睛里挂满了泪水,不甘示弱说:“乔俏雨你有病吗!你快放手啊!”
“放你狗屁!”乔俏雨拽着她头发,强迫束婷跟着她动作摇摆,“我以前是懒得和你计较,今天是你嘴贱逼我动手,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束婷疼地惨叫几声。
占上风的乔俏雨实在凶,别说女性长辈,就连站在旁边的男丁也没有人敢上前,真的怕上去会让乔俏雨闹得更厉害。
许萦也被吓到了,印象中乔俏雨嘴巴欠是欠,但从不动手打人,用乔俏雨自命不凡的思考逻辑来说就是:我一个有钱有颜的小开女儿为什么要学别人打架扯头花,多不雅观啊,嘴人多爽啊。
围观的人逐渐变得,许萦想着先把乔俏雨安抚好,其他另外在说。
她准备上前,一个人越过她,直接上去扯开乔俏雨。
一个耳光扇在乔俏雨脸上,声音脆响,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噤了声。
“乔俏雨你发疯也不看是什么场合?是不是把你惯没边了?”沈长音指着乔俏雨怒吼,扬起手要继续打。
束婷跌坐在地上,抱着身子放声大哭。
许萦看到打磨平滑的水泥地上一滴一滴艳红落下,她跑上前把乔俏雨拉到身后,“二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接着她赶忙扯出纸巾给乔俏雨止血。
全家人聚在院子里,沈长音拉不下面子,狠声说:“今天是你太奶奶的白事,你在这里闹事,我是没教你礼数吗?你太奶奶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和你表姐相处的?”
乔俏雨推开许萦的手,把鼻血胡乱一擦:“打人还要念老人家恩情?我打的就是她,太奶奶我敬重是一回事,她嘴贱被我打是一回事。”
“乔俏雨你闭嘴!”沈长音阔步走来,要把乔俏雨拉到没有人的地方,不让她继续丢脸。
许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沈长音教训孩子和沈长伽一样,说不定到最后会动手,她没多想把乔俏雨护到身后,解释说:“二姨,事情还没搞清楚,不能只骂小雨。”
束婷为自己叫冤:“你从小就看不爽我,太奶奶一走,你就故意针对我。”
“你再说!”乔俏雨要上前,许萦回身搂过她腰身,“乔俏雨,先等会!”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闹腾?”沈长音拽着乔俏雨胳膊,“你跟我进房间。”
“我不去!”乔俏雨搂着许萦,连带着许萦都要被拖走。
“你们怎么总觉得是我的错啊,就因为我平日里比她骄纵吗?”乔俏雨用力甩开沈长音,指着束婷放话,“你少背后编排我老公,他是胖是瘦是好是坏只有我有资格说,你再到我面前犯贱我撕烂你的嘴,你还蹬鼻子上脸,你和那些男人的烂事我全给你捅出去。”
不远处的聂津拨开人群,慌忙跑过来,徐砚程跟在后面。
聂津见到乔俏雨脸上和前面衣襟全是血,五官都拧到了一起,还是先冷静地把场面缓和了。
“妈好了,我来吧。”聂津说。
沈长音想驳斥回去,对上聂津冷冷的眼神,心里明白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女婿,但也是聂家的二少爷,她不敢再多说什么。
许萦见聂津过来,正松手把人交出去,没人拉着的乔俏雨上前踹了一脚束婷。
沈长音怒了:“乔俏雨你是疯了吗?”
沈长音怕被亲戚说不会教女儿,要再给乔俏雨一巴掌,许萦挡了过去,眼看一巴掌就要打在许萦身上,刚赶到的徐砚程握住了沈长音的手腕,微微用力拉开了距离,把许萦护到自己怀里。
“没事吧?”徐砚程蹙眉问。
许萦呆了下,摇头。
聂津见了这一幕,厉声说:“够了,到此为止。”
二话不说,聂津搂着乔俏雨走远。
沈长音有气不敢撒,觉得乔俏雨故意和她对着干的,故意找个能在权势上压她一头的丈夫,就是打定主意看在聂家面子上自己不敢拿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