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玫瑰——扁平竹
时间:2022-09-10 07:15:55

  他又抬眸看了眼输完液仍旧虚弱不已的夏荷。
  手机锁屏,捏在手上,若有所思的转了几圈。
  然后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粗略的扫了一眼。
  阿姨请假回家前把冰箱里的东西都做好了分类,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煮粥应该还挺简单的吧。
  在周夫唯的印象里,粥不就是米里面多放点水,然后用电饭煲蒸?
  夏荷咳嗽了好久,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
  在她想着要不要让周夫唯暂时去熊漪家避避风头。
  她总觉得这间屋子现在全是感冒病毒,别到时候他又感冒了。
  刚一扭头,就看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
  夏荷愣了一下,问周夫唯:“你在厨房做什么?”
  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正拿手机百度煮粥,米和水的比例是多少。
  “我还能在厨房做什么,
  “你不是要喝粥吗?”
  上面什么都是这个少许那个少许的,说了一大堆也没说明白。
  周夫唯仅有的那点耐心彻底耗尽,凭直觉倒了点水进去,然后把电饭煲的盖子盖上,按下开关。
  夏荷倚着门框,看得目瞪口呆:“你还会做饭啊?”
  “当然不会。”他答的很快。
  她的手就放在门框上,胳膊细细的一截,好像一掰就能断掉。
  周夫唯实在想不明白她这瘦小的身骨是怎么做农活的。
  一个普通的小感冒就能要去她的小半条命一样。
  夏荷歪着头:“又不是生在农村的人都很健壮,做不了也得做啊,不然就饿死了。”
  这话说出来,周夫唯这种城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少爷可能不懂。现在这个年代,怎么可能会有饿死的人。
  虽然这么说夸张了点,但他们那,吃不上饭的人确实是存在的。
  并且有很多。
  夏荷她家这么困难,也是多亏了她有个好赌的爸爸。
  她说这话的语气风轻云淡,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
  周夫唯直起身子,就这么看了她一会,莫名觉得有股说不清的烦躁涌将上来。
  他胡乱抓了下额发,想着冰箱里好像还剩很多新鲜的食材。
  今天新鲜,可能明天就不新鲜了。
  别浪费。
  他说。
  于是夏荷看到他动作没那么熟练,但刀工很稳地给鱼去鳞片。
  “哇,还挺有天赋。”
  周夫唯对于她的夸奖并不在意,表情都没变一下。
  兴许是输的药水起作用了,她感觉身上没那么烫了,人也逐渐恢复了精神。
  “你如果是第一次下厨的话,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很厉害了。”
  她这句赞美完全是发自肺腑的,毕竟她第一次自己下厨,连切土豆都不敢,更别说是杀鱼了。
  虽然那个时候她才五岁。
  夏荷好像那个马屁精附身,嘴巴就没停过。
  “你如果考不上大学,你干脆去新东方吧,我听说那里是专门学做饭的。”
  “你这样的,以后肯定能成为主厨。”
  “谁要是和你结婚,那简直是上辈子......”
  她话说到一半,眼睁睁的看着周夫唯把那条只刮了鳞片,还没去除内脏的鱼,整条倒进了油锅里。
  “......造孽太多。”
  夏荷默默把后半句补充完。
  -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夏荷看着桌上稠到和米饭没什么区别的白粥,还有那盘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煎鱼。
  夏荷觉得自己已经从饥饿,迅速恢复到了半饱的状态。
  “我......”
  她想找个借口离开这个地方。
  周夫唯刚做完饭,身上都是油烟味,也多亏了那条直接扔进油锅里的鱼,导致热油乱溅。
  他的衣服上也弄上了不少油点子。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总觉得他胳膊上或许也被热油给溅伤了。
  周夫唯半垂着眼,眸色发沉,喜怒不辨的。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情绪。
  但夏荷有种很强烈的直觉,那就是如果她现在敢放下筷子从这儿离开。
  她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且她也没想走,毕竟这是周夫唯亲手做的。
  先不论味道,心意是最重要的。
  夏荷还挺感动:“谢谢你。”
  周夫唯先是抬了下眼,神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抬手摸了摸后颈。语气故作无谓:“谢什么。”
  她拿起筷子:“谢谢你今天照顾我呀,上一次生病有人照顾,还是好多年前了。”
  周夫唯看着她:“你奶奶不管你?”
  “管啊,但是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生病不敢让她知道,怕她担心。”
  周夫唯不理解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到底从何而来:“你生个病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还怕你奶奶担心。是你奶奶的情绪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怎么讲呢。”夏荷其实也很少讲这些,“我奶奶是残疾人。她看不见。”
  头顶的水晶吊灯是当初周夫唯爸妈结婚,他妈特地去选的。
  光是一个灯就六位数。
  除了照明,也没其他的作用。不见得比普通的灯要亮。
  周夫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乱。
  乱到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其实很讨厌夏荷那张对什么都看得很开的笑脸,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苦难能困住她。
  她永远都会朝上走,朝有光的地方走。
  不正常。
  好像把自己困在了只有乐观的壳子里。
  夏荷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很快就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她握着筷子,好几次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关系,只是一条鱼而已,再难吃又能难吃到哪里去。
  于是她在周夫唯的注视下夹了块灰中带白的鱼肉。
  红色的血水好像都没煮开。
  她闭上眼,吃下去。
  那种又腥又酸又苦,好几种味道在她的味蕾迸开。
  她没敢嚼,直接咽下去。
  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周夫唯:“......”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对于辛苦做饭的周夫唯来说,应该还挺伤自尊的,于是她特意补充了一句:“如果不难吃的话,其实还挺好吃的。”
  周夫唯:“......”
  夏荷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她没设置锁屏密码,消息就这么一条又一条的弹出来。
  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
  周夫唯听到声音后,眼神下意识的往那边看。
  具体的内容他倒是没看到,就看到了那个备注。
  熊漪。
  他下巴一抬:“你还加熊漪微信了?”
  夏荷刚喝完一大口水,点了点头:“上次补课的时候加的。”
  周夫唯脸色平静:“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什么,就是闲聊。”
  “你以后离他远点。”
  夏荷茫然抬头:“啊,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他脑子不好,你别被他传染了。”
  夏荷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熊漪这人确实脑子不大好,并且话很多。
  但除了这些好像也没什么了,而且他很好学,虽然一道初中生都会做的题,他已经连续问了她三天。
  “我觉得他还挺好的。”
  周夫唯眼神逐渐从平淡转为阴冷。
  没有一点过渡。
  他点了点头,声音却是平静的,“他挺好是吧。那以后生病了找他,别烦我。”
 
 
第十七章 
  他把那盘鱼也一起端走, 带点阴阳怪气:“他那么好,你让他给你做饭。”
  周夫唯看着好像阴晴不定的,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并且非常有规律。
  越生气, 看上去反而越平静。
  在夏荷看来, 他就是个性格比较傲娇的小朋友。
  哪怕他只比自己小一岁。
  但小一岁也是小。
  所以她擅自将他纳为小朋友行列。对待他, 就得哄着顺着, 千万不能跟他反着来。
  小时候她被扔去姑姑家住过一阵子,也算是从小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所以在察言观色这块,她还算是颇有心得。
  “我觉得他好,就跟觉得孙阿姨好,司机叔叔好, 这些是一样的。”
  周夫唯态度不冷不热:“哦。”眼里写着关我屁事、
  她又补充一句:“反正在我心里, 你比熊漪好。”
  语调软软的,她说话尾音有点上扬,可能是从小在老家方言说习惯了。
  听着反而像是在撒娇,加上她本就软糯的声线, 倒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周夫唯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坐姿懒散靠着椅背:“这话还用你说。”
  虽然说话的语气带着冷讽,样子还有点拽,但此刻的动作出卖了姑且算得上愉悦的心情。
  ——又将那盘鱼重新拖到她面前。
  夏荷知道他这是已经好了。
  看来这位小少爷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哄多了。
  只不过......
  她看着面前这盘鱼,一股不知道什么味儿逐渐飘来。
  腥味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呛。
  夏荷没忍住, 捂着嘴别开脸,打了个喷嚏。
  被这味儿给呛的。
  周夫唯却皱下眉:“感冒还没好?”
  夏荷顺势应声, 抬手去捂自己的额头:“好像还是有点发烧。”
  周夫唯站起身:“你这个身体素质还学人照顾病人。”
  他在那堆药里翻了翻, 按照护士和他说的那些剂量将药拆分好, 然后倒了杯温水, 递给她。
  “先把药吃了,然后去睡一觉。”
  她欲言又止,看着饭桌:“那这鱼......”
  “别吃了。”
  她随口客套两句:“那多不好,你辛辛苦苦做的。”
  心里却暗自松气。
  周夫唯手指摸了摸水杯,觉得还是有点太烫了,于是他又去接了点冷水兑温。
  见她这么为难,他难得善解人意一回:“那我放冰箱里,你睡醒了我再给你热一热。”
  夏荷笑容僵在脸上。
  她为什么要多嘴。
  周夫唯倒是心情大好,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她的情绪转变。
  夏荷吃了个闷亏,觉得以后还是别在周夫唯面前耍心眼了。
  她用手里的筷子戳了戳那条鱼,觉得周夫唯最近好像和以前有些细微的不同:“你这几天不失眠了吗?”
  手机响了,是熊漪的消息。
  他低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一长串。
  浓缩成一句话就是:你他妈在哪。
  他说话向来都是捡不到重点,废话占比百分之九十九。
  也不知道夏荷是怎么做到和他在微信上交流的。
  周夫唯简短的回了一个字。
  ——家。
  然后将手机锁屏,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自己的手心。
  “好像还好。”
  夏荷也觉得他最近精气神看着挺足,不像以前,总是一股低迷的颓丧感。
  虽然这种气质也很独特了,搭配上他优越的外形,有种电视里那种经常上演的病娇男二感觉。
  但还是清爽阳光的他看上去更加顺眼。
  往那一坐就是一道帅气的风景线,周身都是少年感。
  夏荷觉得说不定可以找到治疗他失眠的方法:“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吃的东西?还是屋里燃的香换了?”
  周夫唯还算配合地回想了下:“和平时一样。”
  那就奇了怪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不失眠的?”
  周夫唯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油污的T恤,刚才做饭的时候溅上的。
  洁癖严重的此刻只想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坐在这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夏荷闲聊。
  他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挺闲的。
  脑子都闲出问题来了。
  要是搁平时,在她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走了。
  但真要搁平时,他连亲自下厨这种蠢事都不会做。
  手机又一连串的弹出来好几条消息,周夫唯也懒得看。
  他哪天开始不失眠的?
  “你给我讲故事的那天吧。”
  话音落,他停下,夏荷也停下。
  屋子很大,客厅也大,整个装修走的是简约风,所以看上去比较空旷。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四周死寂一片,一丁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夏荷恍然大悟,手上还捏着那双筷子:“所以你不失眠,是因为我?”
  周夫唯见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有点想笑。但又想到自己如果笑了,她又会自作多情的觉得自己笑是因为她。
  于是他抬手揉了揉嘴角:“还挺会邀功。”
  夏荷放下筷子:“我哪敢在城里来的大少爷面前邀功。”
  她这话听着好像在奉承,可话里又若隐若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阴阳怪气。
  周夫唯早发现了,她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老实。
  下颚微抬,靠坐着椅背:“我是城里来的大少爷,那你是什么。乡下来的小村姑?”
  她并不反感村姑这个称呼,但觉得有些不恰当,于是非常严谨地纠正:“乡下蒙尘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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