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唯听到她这句话,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夏荷把刚才那句话补全:“不过还是更放心不下你。”
他忽地顿住脚步,像被什么绊住了一样。
夏荷走到他身前:“我这么抠门的人,长这么大就对你一个人这么大方过。周夫唯,为了哄你我可是下了血本了。”
这些天他一直待在外公家,整理他留下来的遗物。
外公虽然生病了,但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少数清醒的时候,他都会把自己想说的话记起来。
照顾外公的护工姐姐把日记本交给周夫唯。
“老爷子走之前让我记得把这个给你。”
周夫唯没看,他不敢看。
他没办法去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看着外公的墓碑,内心却很平静。
好像那不是他至亲之人的墓碑,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那些天下来,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日记本里掉出来的那张合影。没那么年迈的老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容温和,看着镜头。
他睡不着,好像有什么堵在他胸口,他没胃口,吃不下饭,却一直吐。
吐到胃里没东西了,还在吐。
那天晚上他拿着手机,反复点开夏荷的朋友圈。
好像只有在看到有关她的东西时,这种让人恶心反胃的感觉才会得到缓解。
她的朋友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唯独背景图是她拍的夜空。
漆黑的夜晚,几粒星子浅到几乎瞧不见。
他就看着那张漆黑一片的照片,看了整整一晚上。
那些被隔离的情绪,在看到夏荷以后,才真真切切地涌上来。
夏荷看着周夫唯眼角滑落下来的那一滴泪,伸手替他擦掉。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哭,也是外公去世后,第一次哭。
夹杂着心疼的,无可奈何的,不轻不重的一声叹息:“周夫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第四十八章
夏荷踮脚, 轻轻抱住了他。
她在心里想,果然还是不能再长高了,现在就已经抱不到了。
周夫唯低下头,脸枕在她的肩上, 身子轻微颤抖。
夏荷拍打着他的后背, 动作轻缓。
“你要是一直这么难过, 我明天上课又要走神了。”
他也抱紧了她, 抱的很紧很紧。紧到夏荷感觉自己都没办法呼吸了。
但是想到他这么难过,她也没有出声,只是自己努力,深呼吸了好几下。
胸口起伏,她感觉到周夫唯的身子有片刻的僵住。
“周夫唯, 你知道为什么都在天上, 飞机却撞不到星星?”
他没说话。
夏荷告诉他答案:“因为星星会闪呀。”
她又问他:“什么蛋能走能跑还会吃饭?”
他还是没说话。
夏荷全程都在自问自答,她说:“笨蛋。”
这两字,像是在告诉答案,又像是在他称呼她。
放在他后背的手, 微微往上抬,摸了摸他的头:“周夫唯,我该怎么做你才能不难过呢。”
他低下头,隔着衣服,咬了她的肩膀一口。
力道不重, 轻轻碰了一下,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你说谁是笨蛋。”
他的牙齿隔着单薄布料, 轻轻咬住她肩上的那一块肉。
有点痒。
她的身体敏感, 特别怕痒, 哪怕只是碰一下。
她控制住生理性的笑意:“你啊, 周夫唯是笨蛋。”
四周风声沙沙作响,混着喧闹人声。
夏荷听到耳朵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越发粗重了些。
平稳且粗重。
夏荷从他怀里离开。
他没哭了,她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哭,我也很难过。”
怀里一空,周夫唯来不及失落,听到夏荷的话,瞳孔微颤:“什......什么?”
夏荷不明所以的抬手捂上自己胸口:“这里会疼。”
周夫唯看着她,脸上带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
有震惊,有不知所措,也有一种,对自己的质疑。
害怕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刚才的话,其实只是自己的幻觉,并非出自夏荷之口。
夏荷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对自己这种陌生的情绪感到为难。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法:“你以后偷偷躲起来哭,别让我看到。”
周夫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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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是踩着点回到宿舍的,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没睡。
谈萱萱正在研究自己刚买的脱毛仪,五千多买的,结果连怎么用都不知道。
听到声响,正看说明书的徐一月往门口看了一眼。
见到夏荷了,她火急火燎的放下手里的说明书过去,询问江教授今天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夏荷说她没去。
徐一月愣了愣:“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没去?”
夏荷把外套脱了,从衣柜里拿出睡衣,随便绑了个马尾,准备去洗澡:“中途有点事,就没去。”
徐一月遗憾道:“早知道我就去了。”
这个点宿舍里的人都洗完澡了,夏荷也不用排队,直接就进了浴室。
还哼起了歌。
徐一月和谈萱萱非常默契的对视一眼。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了,今天之前还郁郁寡欢,饭都吃不下。
这是发生什么了?
平时除了联系别人,几乎不看手机的人,今天罕见的把手机也一起带进了浴室。
脱衣服之前还给周夫唯发了条信息。
夏荷:【到家了没?】
过了一分钟不到,那边就给了回复。
。:【还没出你们学校。】
夏荷:【怎么这么慢,你是用爬的吗。】
。:【......】
。:【你知道你们宿舍离校门有多远吗。】
夏荷:【路上小心点知道吗,碰到和你搭讪的叔叔阿姨不要随便信他们的话。】
。:【夏荷。】
夏荷:【嗯?】
。:【我是十七岁,不是七岁。】
夏荷:【有区别吗,不都是未成年。】
夏荷把手机放在一旁,脱掉衣服走进淋浴底下。
中途手机震了一下,她关掉淋浴擦干净手去拿手机。
上面甚至起了一层雾气,她用手随意抹开。
等看清楚是一条群消息后,她有点失落地把手机放回去。
洗完澡后,躺进干净柔软,带着香气的被窝里。
关了灯,徐一月正在给她们讲鬼故事。
她压低了声音,模仿地惟妙惟肖。让人有种身临其中的感觉:“宿舍里的人都不敢呼吸,生怕被门外的鬼察觉到有人在里面,过了很久,敲门声终于消失了,在所有人的都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道声音在她们身旁响起。”
夏荷吓到用被子蒙脸,但是又耐不住好奇想继续听下去的心。
徐一月讲到一半停下了,夏荷好奇的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对面床铺坐着的徐一月,突然打开了手电筒,放在自己脸下。
黑夜里,那张脸格外恐怖,配合上她此刻阴沉沉的声音:“我在你床边哦~”
夏荷吓到再次蒙住脸,面朝墙缩着。
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别讲了,吓死人。”
“睡了睡了。”
没多会,吵闹的宿舍便安静下来,甚至还能听见隔壁床铺传来徐一月的鼾声。
夏荷却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徐一月刚才讲的那个鬼故事,还有那句:“我在你床边哦~”
所以......她的床边会不会也......
夏荷不敢把脑袋伸出去,可是炎热的夏夜,长时间把自己蒙在空调被里。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热的,睡衣都湿透了
夏荷有点喘不过气,又不敢把头伸出被子外。
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被子缩到天亮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这无疑是生死关头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去,在旁边胡乱摸索着。
摸到手机后,又迅速将手缩回来。
救命稻草是周夫唯。
。:【到了。】
夏荷握着手机,一点也没多想,直接给这根救命稻草打了电话。
他应该刚发完消息,手机还没放下,很快就接通了。
夏荷压低了声音,因为害怕,声音甚至也在抖:“周......周夫唯,你洗澡了吗。”
“还没。”他听见她话里的颤音,“你怎么了?”
夏荷差点就没哭出来了:“舍友刚才讲了个鬼故事,我现在快中暑了。”
怕吵醒她们,她说话的声音压的很低。
“讲鬼故事,快中暑?”周夫唯不太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总觉得我床边站了个鬼,所以不敢从被子里出去。”
周夫唯沉默了几秒,一道不太明显,夹杂淡淡气音的笑从他喉间轻轻溢出:“小夏老师原来怕鬼。”
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夏荷却完全没有心情反驳了。
因为她确实很怕。
而且周夫唯现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又惹他生气挂了电话,那她今天晚上就别想从这个憋死人的空调被里出去了。
“周夫唯,你能不能别挂电话。”她小声请求他,“等我睡着了再挂也行。”
夏荷话说出口,有点忐忑的等待着。
好在周夫唯同意了。
“嗯,睡吧,我不挂。”
夏荷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周夫唯的声音,刚才的恐惧好像消了一大半。
她试图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去,可是手机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夏荷又收回跃跃欲试的心。
“周夫唯,你别突然不讲话,我听不到声音又开始怕了。”
过了一会,那边才有声音传来:“刚才调了静音。”
“你不要静音,你就开着声音。”她是真的很害怕,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
周夫唯沉默几秒,然后说:“好,我一直开着。”
与此同时,夏荷听到水流的声音。
像是在......洗澡。
所以周夫唯刚才调静音是因为他在洗澡?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夏荷鼓足勇气把头伸出去,看了眼床边。
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空调的凉风送走了她身上的暑气,她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手机里的水流声还在继续。
夏荷迟疑片刻,坐起身,找到耳机戴上。
她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水流声仿佛就在她旁边,而周夫唯,好像在她身旁洗澡一样。
只要她睁开眼就能看见那副不着寸缕的......
夏荷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他还是未成年,你想什么呢。
因为头天睡的比较晚,折腾到半夜,以至于第二天快中午了才醒。
好在没课。
夏荷醒的时候宿舍已经没人了,她动了动身子,想要再赖会床。
耳机只有一只还在耳朵里塞着,另一只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她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声音。
应该是在一个相对嘈杂的环境,人声混乱。
稍微清晰些的声音,有点熟悉。
“你真不去?你都多久和我一起打篮球了。”
听上去像是熊漪的声音,此时带着被抛弃的委屈,仿佛一个怨妇般。
清润干净的少年音低沉响起:“别烦我。”
熊漪不满道:“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他话音刚落,嘈杂的环境陷入相对安静的氛围,刚才大喊大叫嬉闹的声音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严肃的男低音:“熊漪,你自己不学习就不要打扰别人,滚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刚才还严肃的男低音,此时染上几分笑,明显带着欣慰:“虽然说高三是最后一年,但只要想学,不管什么时候都来得及。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老师。”
周夫唯点头:“嗯。”
不多时,班上又重归喧闹。
夏荷眨了眨眼,眼睛移回手机屏幕上,上面显示通话时间都超多六百分钟了。
周夫唯这是一直没挂断?
她拿起烫到吓人的手机,看见上面剩余不多的电量。
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得到,她轻轻喊了一声:“周夫唯?”
他听到了:“醒了?”
夏荷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睡到发酸的身子:“你怎么没挂电话。”
“不是你让我别挂吗。”
夏荷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说的话,她好像是让他等自己睡着了再挂?
算了,记不清了。
“我昨天应该没说梦话吧?”她比较担心的是这个。
“没说。”
夏荷松了口气。
周夫唯不紧不慢地补充:“磨了一晚上牙。”
夏荷愣住:“啊?”
周夫唯轻笑:“我看需要补钙的人是你。”
夏荷又开始自己的惯用手段——转移话题。
“饿死了,我先去吃饭。”
周夫唯问她:“今天是不是没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