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冰冷至极:“我的确是个心胸狭隘又自私的小人,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辱我骂我,我也全然不在乎,因为我若真的不高兴了,大可以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闭嘴。”
“沈堕,我……”
他拦下我的话,低哑的声音压迫在我耳边:“但是江荆禾,我听不得你说我半句不好。我已经为了你在维持自己的良心了,这些年我唯独对你极尽付出不求回报……我不准你不领情。”
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又沉重。
我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时,竟然是会感觉到痛的。丝丝缕缕,密密麻麻的痛,足以让我窒息。像炽红的烙铁,滚烫地灼在我的肌肤上,紧接着迸裂开来,百般滋味轰然而至,扎进我的血肉,带来后劲无穷的苦味,让我无法招架。
若我有灵魂的话,此刻一定是从颅腔震碎到双脚,塌成一片狼藉。
在喜欢沈堕这件事上,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很认真。
我可以心心念念惦记他六年,也可以为了接近他抛下过去,跑到魔教山下隐藏武功和身份,赔着钱来开酒馆。我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已经付出得够多了,而且还不只是时间和精力那么简单的东西。
可事实呢。
我好像,很天真。
如今我终于走近他,也终于慢慢地看到了他的心意,才忽然发现我的感情是那么的浅薄。
我承认我是会动摇的,我的心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定,我是会为了很多因素而放弃他的。
但他不会。
他永远偏执地爱我。
为我担惊受怕,为我有了软肋,为我去做好事,为我有了良心。
不掺半句玩笑话,他的确就是这么做的。
这个残忍的事实让我感到十万分的可怕,尔后又有了二十万分的心疼。
眼眶泛酸,心头涌上一股浓重的委屈。当然这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他。我替他感到委屈。
“我……”张开嘴,我只憋出了一个字,余下干涩颤抖的尾音,把一切化作无言。
我该说点什么?
好像不论说什么都很肤浅无力。
马儿已经停下了,沈堕的大手抚在我脸上,温暖而粗糙,指腹一层薄薄的茧,轻轻抹去了我脸颊上的一滴泪。
我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掉泪了。虽然只有一滴,但也很不像我。何况还有更多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都躲在眼睛里,随时便会任性地坠下来,毁掉我自恃的清高与无畏。
以前我并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装静荷装久了,所以才变得脆弱许多。而在他面前我更是格外敏丨感,没有那么多理智,也没有那么多成熟,只有越来越放肆的脾气。
我听见他的叹息,然后是他用温柔无奈,又有些落寞的语气问我:“吓到你了?”
我抓紧他仍牵着缰绳的手,失神地摇摇头。转过身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他,但苦于姿势实在不方便,伸出手,只能轻抚他的脸。
他低垂着眼睛,深沉的眸子望着我,眸中似乎有一丝无措与茫然。
我觉得他跟我一样,也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一定也需要肯定,需要我给他的底气。我一直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可我又何曾给过他什么呢。
努力地抬起头,轻吻在他下巴上。坚毅的棱角,冷硬的面容,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大长老,也是会因我一句话就别扭难过的……沈堕啊。
能感觉他身体一僵,好似在压抑克制着什么。接着,就像得到一只得到了安抚的野兽,慢慢地放松僵硬的身体,收起了锋利的爪。
“抱歉,”我声音有些沙哑,“不该跟你闹脾气的。我……其实我,也不太懂应该怎么去爱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我想,我……”
不等我支支吾吾地磨蹭出后面的话,他已经无比直白地给了我答案。
温柔的吻印在我唇上,他对我的好在每一次相处时的细微处皆可寻见。我有一种感觉,觉得我在他眼里好像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宝贝。
怎么会有人……把我看得如此重要呢。
我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
在来到他身边之前,我连做梦都未曾想过眼前的一切。
他的吻如短暂停歇的蝴蝶,只驻足了片刻,并没有过多索求。
“沈堕……”我很喜欢叫他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给我回应。
他的右臂正环抱着我,拇指时轻时重,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我腰侧。问我:“你会后悔来找我吗?”
我望进他漆黑眼眸,如玉无瑕,缀着点点流光,映着我的模样:“与你初见或重逢,都是能令我欢喜的刚刚好。怎么会后悔。”
他收紧双臂,像粘在我身上似的用力搂着我:“荆禾,你若不来,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去找你。但你既然来了,我便永远不会再放你走。”
我小声:“我本来也没打算走。”
“这是你说的,以后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都不准走。开玩笑要走也不行。你绝不能抛下我。”
“我也就只有开玩笑的时候说说,哪能真对你有什么意见,”说完,我突然一愣,“你总不会还有什么更变态的没表现出来吧……”
他的脑袋抵着我的,语气极其淡然,身体却很黏人:“说不好呢。”
我试探着用力往外抽手,果然,抽不出来了。
怎么感觉……
好像上了贼船。
我真是没辙。是我自己招惹上了这位祖宗,能怎么办,以后怕是想甩也甩不掉。捏捏他的手:“对了,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
“栗子不是你未婚夫,这事我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栗子为了不跟我比武,自己跟我说的。”
“……”
栗子真的不是小白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吗,这么容易倒戈。
“那你不生气了?”
“生气。”
我急了:“为什么啊,他不是已经解释了么。”
“栗子离你太近,看他不顺眼。”
“他是我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的,关系自然亲近,不然他也不会跟着我到这来。这大半年还多亏他帮衬。”
沈堕并未按我的想法来理解,反而幽幽开口:“你越这么说我越嫉妒他,看他更不顺眼了。”
我干脆闭嘴,不在这关头再提栗子。省得回头再给栗子惹什么麻烦。
此时天色晴明,晨风和煦,估摸着应该是辰时了。
明艳碧空之上无半片扰人的云雾,远望一片蔚蓝清澈,只觉心旷神怡。
冷静下来,方才的苦痛凝噎皆散去,我也沉着许多。
我和沈堕都是很强势的人,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和别人那种异性相吸,性格互补不同。我们各自张扬明媚,然后爱上了彼此同样耀眼的光明,欢醉其中,不可自拔。
我不想改变自己,亦不希望他会因我而黯淡。
倘若不想被灼得遍体鳞伤,那么靠近彼此的过程,就必然需要更加成熟,还有更多耐性……
没关系。
来日方长。
我们还可以慢慢来。
“赶紧回去吧,都不知道这是哪儿了,他们该担心了。”
沈堕闻言稍微松开我,坐正了一些,重新牵起缰绳,掉转方向,不以为意:“又没跑多远,他们瞎担心什么。”
阳光之下,我看着他漂亮的手,忍不住摸了两下。
“怎么?”他问。
我顺势抓着他的袖子,撸起来一看,里衣袖口上绽着一朵山茶:“你为什么要往上绣山茶花?”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都城传来消息,听说你偶得一株山茶,很是喜欢。”
“我?”我傻眼了,“我何时得了一株山茶。”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消息听错了。”
我愣了半晌,接着便粲然地笑了:“你是误以为我喜欢,所以才喜欢的?”
他别扭地看向他处:“……都说了听错了。”
我仰头,用头顶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开酒馆的时候叫静荷吗?静如荷花般的女子,我也误以为你很喜欢。”
他不解:“我何时喜欢‘静如荷花般的女子’?”
“还不是因为六年前赏花会你选了荷花。”
“哦,”他恍然,接着又说,“但是我不喜欢荷花。”
“那你何故选它?”
“我选的是辣椒荷花。”
合着他还真是为了吃火锅?
我又问:“‘夜静荷池叶翻翻,声如珠玑落冰盘。’这不是你喜欢的诗吗?”
“我是喜欢这诗,但那只是因为……里面有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已知小沈是再疯也不能伤害荆禾的,所以哄小沈秘诀是什么呢,让我们有请荆禾老师分享心得~
荆禾:大家好,我没有心得,我的建议是亲他,把他亲蒙了什么都解决了。
小沈:?那不是我的招吗?
荆禾:(一把搂过)你的就是我的,mua
——
此处有一个没有什么用的解释:
荆禾并不是爱哭的类型,上次掉眼泪是因为中毒发高烧,身体虚弱,脑袋被撞了一下,自然就掉泪啦。这次是因为接连受到小沈的报复性表白(?),所以比较震撼,掉两滴泪表示已阅(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28章 途中生变
距离赏花会的开始, 已经不足十天了。
原本我应该搬着我那些费尽心思找来的花儿,日夜照料,期待着赏花会时能被选中,好有正当由头混入连星阁, 慢慢跟大长老处好关系, 进而把他发展成我未来相公。
可现在, 我不仅没了花,甚至还离开了酒馆,骑着马悠闲地走在荒郊野外小树林。手里么……咳,握着的正是我心上人的手。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突然又不可预料, 我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大长老竟然也对我暗恋已久。曾经遥如天上月的他,如今就在我身边, 亲昵地抱着我,小心地护着我, 对我百般地好。
而只要我朝他笑一笑, 伸出手, 他就会马上不顾一切地奔过来。
说的直白点,我们这叫情投意合。
我们没有原路返回, 而是由沈堕控制着马儿的方向,从来另一条路往惠宁城走,速度慢一些, 便会在路上跟栗子他们再汇合。
我侧坐在马上, 正在玩他的头发:“辣椒荷花到底长什么样,好看吗?”
他看了我一眼:“好看。”
我不信:“真的假的, 真有这东西吗?”
他很坦然:“当然。”
“那酱油兰花呢?”
“兰花……”他顿了顿, 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点烦, 叹了口气,“……到底是谁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你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快说呀。”
“还,还行吧。”
“你吃过吗?真的好吃吗?”
“……味道尚可。”
我若有所思:“你果然是个吃货。”
他先是一阵无言,然后突然自己在那猜测:“沈芳芳好像喜欢喝酒,该不会是他去过你的酒馆吧。你是不是见过他?”
我心虚不已:“什么,什么沈芳芳,听都没听说过。”
芳芳,我对你的保护就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话音一转,我赶紧换了个话题问沈堕:“你会变身吗?”
沈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变什么?”
“变身!”我扯着他的黑色衣裳,“你穿上白色衣裳的时候,不就变成沈朵朵了。”
他没反驳也没否认,而是问我:“你那么喜欢沈朵朵?”
“喜欢沈朵朵呀,”我轻哼,“那还不是因为朵朵就是你。”
他眉眼染上浅浅笑意:“你若喜欢,我就让他陪你。”
我顿时来了兴致:“你真的会变?那你现在变一个给我看看。”
他嘴唇动了动,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下次。”
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只觉得他真是可爱。
这么可爱的他,方才我怎么会舍得对他耍性子发脾气呢。
以前我从不曾这么任性胡来,跟人相处,多少该有些分寸,尤其是对外人,更是懂得规矩道理,怎么如今当着心上人的面,反而染上这恃宠而骄的坏毛病了。
仗着他对我的喜欢,知道他不会轻易怪罪我,所以模糊彼此原本平等的位置,放肆地试探他的底线。如此说来,还真是有些……卑鄙。
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在他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我很认真地说:“若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你一定要与我直言,不要憋在心里。我以后会学着好好对你的,对谁也不会比对你更好!”
他的眸色愈发温柔:“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荆禾,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好。”
这话真是动听,但听我耳朵里,却更让我自责。
他不管是吃醋也好,为了我说的话生气也罢,都是因为在乎我,何错之有呢。若我是他,本就生气了还要被冷言敷衍,一定会很难过。
我又对他解释:“沈堕,在我心里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就算通缉令到我手里我也不会杀你的,你不要生我气,我方才是犯了浑,胡说八道,以后绝不开这种玩笑了。至于之前揍你,我也不是真的要对你下手,我就是……就是喜欢跟你打打闹闹的。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