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哥是暴君——麻辣香橙
时间:2022-09-11 06:53:19

  许远志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精壮的青年男子,见他出来忙拱手问道:“打搅了,请问这里住的可是漉州来的许太医?”
  “你是何人?”
  对方忙回答道:“在下绥州韩子赟,家父是宣平侯,奉召进京。前来打扰实属无奈,家父路上染病,已经在这里耽搁好几天了,请了个郎中也没见好,方才恰好听驿丞说住进来一位许太医,在下冒昧,就赶紧找来了。”
  “求许太医无论如何,救救家父!”韩子赟说着深施一礼。
  许远志不是不想救人,可他深知自己这一趟身负使命,不能自作主张,上房那边还有一位金贵的小主子呢,万一这事有诈,或者横生出什么枝节,他哪里担待得起。
  他是太医,皇家御用,按规矩就算对方是个侯爷,要用太医那也得皇帝允了才行,所以许远志倒不怕对方什么身份压他。可这不是事有特殊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身为医者既然在场,要真是袖手不管,让个老侯爷就这么病着,却也说不过去。
  许远志问了问症状,略一思索,便故意提高声音说道:“韩公子先请回去,匆忙之中我身边连一棵草药都没有,容我准备一下。”
  韩子赟一走,常顺和叶福听到动静就过来了,三人一掂量,也不像是假的,再说对方把许太医骗去又能如何,于是便派了两个机灵的护卫跟着许远志,许远志也稍作准备,拿了诊箱往前边去。
  天色黄昏,前头一间客房内已经点了灯,烛光跳动,照着塌上面色苍白的老人,韩子赟守在塌前,此刻正一脸焦急隐忍。
  “这个许太医怎么还没来!”他来回踱了几步,烦躁地说道,“父亲您等着,我再去一趟,我还就不信了。”
  “稍安勿躁。”宣平侯虚弱地低声呵斥道,“我这会儿缓过一口气了,你不要急。我们宣平侯府如今处境艰难,此次奉召进京,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你不要多生事端。”
  “父亲……”韩子赟神情沮丧,半晌垂头叹气道,“父亲,我韩家是纯臣武将,三代戍守边关,靠的不过是一个忠字。可如今新皇暴虐,行事狠戾无情,我既然陪您进京,就没有想过祸福生死!”
  “住口,不可妄言!”
  “父亲,这也只有我们父子二人说说罢了。如今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自从去年十月新皇登基,菜市口刑场上那血就没干过!车裂重臣、赐死皇族,午门外最多时一天杖杀了三个御史!新皇杀戮太重,行事乖张肆意、喜怒莫测,他登基不过半年,朝野上下有多少人被抄家灭族、发配流放,数的过来吗!”
  “是福不是祸,新皇若这次真是要拿韩家开刀,儿子陪您就是!但是父亲,若这回您能全身而退,我只希望,您以后也能多为自己、为家中妻儿妇孺考虑一下,急流勇退吧。您总说,新皇是世宗嫡子、皇位正统,世宗皇帝是一位仁君,可我看这位新君……”
  床上的宣平侯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韩子赟慌忙过去拍打他后背,这时随从敲门通报:“三爷,许太医到了。”
  “快请。”
  宣平侯连日赶路劳累,旧伤发作,加上思虑过重,冷不丁就病倒了,又没得到及时医治。许远志给他施了针,又开了方子,韩子赟赶紧就叫人连夜进城抓药。
  针灸后之,宣平侯顺匀了气,靠在塌上望着许远志问道:“老夫看许太医总觉得有些面善,是不是以前见过的?”
  许远志收起银针,笑道:“十四年前,侯爷大胜北番,凯旋回朝,先帝曾命我给您看伤。”
  宣平侯这下有印象了,忙再次致谢,感慨道:“十几年没见,老夫一晃也十几年没在京城了。”
  “不瞒侯爷,我也十几年没在京城了。”许远志摇头自嘲,一笑,“十二年前我离开京城,如今又被陛下召回来了。”
  许远志收拾好诊箱告辞,韩子赟起身送他出去,再回来时便看到老侯爷躺在床上,神情怔忪。
  “十二年了。”宣平侯怅然道。
  “父亲,十二年前世宗驾崩,延始帝登基……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宣平侯示意韩子赟扶他起来,躺靠在枕头上出神,半晌缓缓说道:“你只说新皇暴虐不仁、杀戮太重,可知道十四年前为父率北征大军凯旋回京,世宗皇帝命太子出城十里迎接,八岁的小太子礼仪谦和,举止有度,满朝文武谁不称赞。”
  “十二年前,世宗皇帝出巡淮南河务,太子作为储君留守京城,却忽然传出东宫走水,小太子葬身火海!世宗皇帝得知噩耗后仓促回京,途中却离奇坠马驾崩,贺皇后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帝后和太子就这么忽然都没了!世宗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时的瑞王带兵入宫,宣称是贵妃楚氏为了夺嫡谋害太子,并亲手杀了楚氏。之后太皇太后下诏,立瑞王登基继位,就是先帝延始帝。”
  “这其中蹊跷百出,谁最终得了好处,天下人都不傻!可谁也没想到,当年葬身火海的小太子却还活着,竟还有重登皇位的一天。”
  “短短几年,他隐在幕后,运筹帷幄步步为营,挑起延始帝父子相残,先是太子被杀,延始帝横死宫中,之后三皇子坐上皇位不到三个月,被四皇子毒杀,接连死了两个皇帝,螳螂捕蝉,四皇子落入了今上手中。那时江山已是他囊中之物,他本可以据守京师直接登基,却决然弃城而去,率军北上,截杀了起兵夺位的二皇子,占据关城不回,皇位无人可继,逼得太皇太后下诏,昭告天下还他身份,立他为新君,群臣北上跪迎新君入京。如此一来,他这皇位竟来的名正言顺、清清白白!”
  宣平侯缓缓一叹,望着韩子赟说道:“如此心性谋略、铁血手腕,放眼天下怕也无人能及了。若论年纪,新皇比你还小了几岁,可这般心性作为,十个你怕也不如!如今你远在边关,也只听旁人传言,凡事问问因果。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帝王权术哪里是常人能懂的。”
  此刻京都紫宸殿中,谢澹全部心思也正系在这小小的榴花驿。
  他看完手边新送来的消息,随手往案上一扔,吩咐了一句:“传膳。”便拿过摆在最前边的一堆奏折,推手摊开,快速挑出其中几本,提笔开始批阅。
  陈公公敏锐地感觉到皇帝心情不佳。虽然面上依旧是冷淡自持,也只有近前伺候惯了的人才能细微地察觉出来,皇帝今儿个每一个动作举动分明都带着烦躁不耐,殿中宫人们一个个便都屏气凝神,各自小心。
  这会儿却见他坐在案前开始批折子了,陈连江不禁倍感欣慰,新君如此以国事为重,国之幸也,我大周之幸也!
  然而皇帝批完那几本折子,简单用了膳,便自己随手扯起帔风,匆匆出了殿门,快步走下殿前台阶:“备马。”
  陈连江心说,完了,陛下这是要夜奔榴花驿啊,一百多里地呢。可他又不敢阻拦,赶紧多叫几个侍卫跟上。
 
 
第4章 榴花驿
  亥时过后,一弯清冷的下玄月挂在天边,马蹄嘚嘚踏破夜色,由远而近,一行十几匹快马驰入榴花驿中。
  “来者何人?”
  驿卒刚一盘问,怀中便被抛过来一块腰牌,驿卒手忙脚乱接住,眼前衣袂闪过,为首的人已经下了马,也没理会,脚步便径直往院中去了。
  看清来人,暗处值守的护卫向后隐去,常顺则跑着迎上来,刚要行礼,耳边清冷淡漠的声音问道:“姑娘呢?”
  “姑娘在后院上房,已经睡下了。奴婢带您过去。”
  上房外间的房门推开,屋里人纷纷一惊,然后哗啦啦跪了一地。谢澹扫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免礼,脚步缓了缓,便往里间卧房去了。
  叶菱低头小碎步跑着跟上,低声说道:“姑娘吃了药睡下了,奴婢去叫起来?”
  “不必。”
  里间守着的是叶茴,见他进来似乎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点懵,傻了一下才赶紧起身行礼。谢澹却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只顾放轻脚步走到床前,弯腰俯身看着床上的小女娃。
  是的,把她送到漉州的时候她才只有九岁,妥妥还是个娃娃,这会儿一看,单看这张小脸,似乎也没长大多少,粉团团一样的小脸带着稚气,小鼻子小嘴巴还是那个模样,只除了下巴好像尖了一点。
  他养的时候好像都没这么瘦。
  天知道,要把这个早产体弱还挑食的小孩养出来肉有多难。
  两岁多之前他照顾的其实不多,也就有时抱抱哄哄,从不到三岁起,这小孩就完全归他所有了。
  他那时自己也不过才十三岁,每天最大的困扰就是怎么能让她多吃点儿东西。小孩子夭折太容易了,尤其她又是格外孱弱,他总是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她养没了。
  此刻这张脸上气色还是不好,烛光下看不到血色,睡梦中小眉头微微蹙着,鸦羽似的长睫毛遮住下眼睑,微微张着小嘴巴,睡得很沉。谢澹盯着她看了又看,也不知是睡梦中被人注视的知觉还是怎么,她微张着的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细细的鼻音,把嘴唇闭上了,然后脑袋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了。
  谢澹不自觉笑了一下。
  叶茴和何氏不禁面面相觑,皇帝自从进来,就这么俯身在床边一直盯着叶初看,旁人也不敢做出任何举动。谢澹身后跟进来的叶菱和常顺恭敬地低头站在那儿,也被皇帝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
  终于,谢澹直起腰来,却往侧间去了,边走边解开帔风带子,低声吩咐:“打盆水来。”
  常顺一听他要水洗漱,连忙叫人去准备房间,预备给他歇息。榴花驿本来就小,最好的一间上房已经被叶初占了,只好匆忙空出旁边一间宽敞些的,叫人赶紧收拾干净。
  谁知一抬头,却看见皇帝只穿着白色中衣走回来了。
  这、这这……
  谢澹要了水,也没要人伺候,便自己洗漱收拾了一下,脱掉外袍,初夏四月末的天气,只剩下里头一层的白色中单走回来。他这一路纵马奔来,身上必定沾满了灰尘夜露,说不定再有什么飞虫之类的不洁的东西。
  小姑娘从小早产体弱,须得处处小心,反正不收拾干净,他是不敢碰触叶初的。
  谢澹丝毫也没留意房内各人微妙的表情神色,他走到叶初床沿坐下,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指腹在她脸颊滑过,脸颊温热,又摸了摸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手指纤细,指尖微凉,他小心把这只手放进被子,静静注视着她坐了会儿,起身出去。
  许远志和叶福都在外间小厅候着,见谢澹出来忙又行礼,谢澹叫了起,便随意在椅子上坐下。
  他刚坐下,便听到何氏嚅嚅说道:“陛下,姑娘吃了药,屋里还点了安神香,实在是睡得沉了,平时睡觉没这么沉的。”
  谢澹顿了一下才明白这话,何氏是在解释叶初为什么睡得这么沉,这是担心她怠慢了皇帝,怕他怪罪吗?
  谢澹淡淡嗯了一声:“不要吵她。”他转向许远志问道,“不是说晕车吗,怎么下了车还吐,一整天都吃不下饭。吃的什么药?”
  许远志道:“回陛下,姑娘怕是有些水土不服,气血虚弱,脾胃失和,忽然下了船,再加上晕车,便越发严重些。”
  许远志解释说叶初傍晚时分来到驿馆就睡下了,睡得不踏实,期间醒了两回,盗汗头疼、恶心,浑身乏力,才给她用了对症的药,其中加了两几味安神助眠的药材,又点了安神香。
  “水土不服”四个字让谢澹眸中划过一丝懊恼。他扫了一眼常顺,低斥道:“既然姑娘晕车,却还让她坐了一天的马车,要你何用?”
  常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要多久能好,可有什么法子?”谢澹问许远志。
  许远志说一般要六七天,硬着头皮补充道:“姑娘体弱,尤其脾胃虚弱,怕是……还要更久些。水土不服可轻可重,有些人要一两个月才能适应。除了用药,民间还有个法子,就是用一碗原来居处的水,加一撮原处的土,煮沸过滤饮用,水土不服便能尽快缓解。只是我们在路上两个多月,这水实在没法保存这么久,所以也不曾带。”
  谢澹心中略一思忖,便叫了一个侍卫:“传书给漉州卫何永,叫他取了水土,八百里加急送来。”
  侍卫喏了一声便闪身出去了。
  “明日就先不要赶路了,让姑娘在此养几天再说。”谢澹说着起身往内室走,吩咐道,“都退下吧。”
  然后一众人等眼睁睁看着他白色中衣、背影挺拔,又走回内室去了。
  谢澹走进内室,叶茴正趴在床沿守着,见他进来吓得又是一激灵,慌忙站起来。
  “朕小憩片刻,半个时辰后叫朕。”
  叶茴嚅嚅道:“陛下,常顺公公给您准备了房间。”
  谢澹停住脚,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叶茴一眼,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朕在这陪她一会儿。你下去吧。”
  “是。”
  叶茴躬身退出去,小心关上了房门。何氏和常顺等人正守在门外,一见她出来忙问:“陛下呢?”
  “在里边小憩,让半个时辰后叫他。”
  何氏脸上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搓着手低声道:“陛下他……这怎么……姑娘到端午生辰也才十三呢。”
  常顺却一下子咧开了嘴,喜滋滋低声笑道:“哎呦瞧您说的,秀女入宫也不过十三岁年纪,民间嫁娶早的,十二三岁都有成婚的了。”
  叶茴皱眉道:“你们说什么呢,陛下只说小憩片刻,跟姑娘几岁有什么关系?”
  叶茴从小在暗卫组织养大,被送到叶初身边时也不过才十二岁,并不太懂他们这些话,当着常顺的面,何氏也不敢再说什么。
  叶茴却自己找了个解释,撇着嘴说道:“男女大防吗?说什么七岁不同席,阿初是陛下一手带大的,当初来漉州时,上山都是陛下背她上山,她怕生,还赖在陛下背上不下来呢。他们做了这么些年兄妹,陛下说要陪陪姑娘,这有什么可防的。”
  “哎呀你懂什么!”何氏低声斥道。
  “你们,都好好伺候着。”常顺叫门口立着的几个丫鬟。
  常顺心里也没个谱。你说他一个御前宦官,也不曾在后宫伺候过啊,这些事没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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