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婚期刚定下,礼部就先因为帝后大婚的婚服颜色争起来了,按理来说,皇后的喜轿抬进皇宫正门,她就已经是皇后了,可皇后要经过一道册封,帝后还要到太庙行礼,所以婚服用喜服还是用皇后礼制的翟衣,民间婚服是红男绿女,而皇后礼服翟衣则是青衣红领,一时间争论起来。
最终还是要皇帝自己来定夺,谢澹下令“婚服”和“吉服”分开两套,民间新娘婚服红配绿,皇后婚服总要跟民间女子有所区别,帝后婚服就都用正红色,至太庙祭祀册封、接受百官朝拜的吉服则用明黄色,帝后都用明黄色。
有大臣谏奏明黄是帝王才能用的颜色,皇后吉服不应用明黄,或者应当用其他颜色加以装饰限制,这个御史提出之后,谢澹便好脾气地问他可有明确的典章条例,这哪儿有啊,皇帝大婚娶皇后都是头一回,那御史本来还想引经据典,被皇帝一句“数典忘祖”便不敢再多嘴了。
反正一回回的,满朝文武算是看明白了,在皇后的事情上,那都是“朕之私事”,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硬要置喙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圣旨下来之后,叶毓也就经常出入郡主府,开始为叶初备嫁。在皇后的嫁妆方面,叶毓原本还以为叶初没有娘家家产,忠王府的家财产业皇帝又不曾收,心里有些担忧皇后嫁妆不太充足,琢磨着叶夫人不在了,她这个姨母作为娘家长辈,自然也要多多地为叶初添一份妆,打算想什么法子给叶初悄悄地添置一些。
等到叶毓在四个春陪同下打开郡主府的库房一看,登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疑心谢澹这几年是不是悄默声把自己的私库给搬来了。
其实谢澹还真没有刻意怎么做,只是他一个皇帝,就只有一个宝贝妹妹,有什么好东西也没旁人跟她争,自然就都是她的。
要说这里头还要记陈连江一功,绫罗布匹、钗环首饰这些谢澹交代过之后,陈连江每个月、每到换季都得送来几箱子,逢年过节、生辰什么的还不算,弄得春潮跟常顺要了两次新库房了。
叶毓默默歇了要给叶初置办嫁妆的心思,她手里能拿出来的这么一比,还是用不着了吧,当然她这个姨母添妆还是必须有的,便重新考量,给她添置些别的东西。
丁女官看穿了叶毓的心思,便提醒她一句,笑道:“宫中这还不曾下聘呢,等到婚期临近宫中下聘,聘礼自然也要给郡主做嫁妆带着的。”
叶毓也笑道:“那我现在就把府里的嫁妆单子整理出来,到时候大婚的聘礼就不用再动了。”
丁女官道:“陛下的意思,这郡主府早晚都是郡主的娘家,大婚之后也是不动的,郡主在这儿住惯了,帝后以后说不定高兴了还回来住一阵子呢,世子夫人列嫁妆单子的时候就把库房挑出一部分,府里要用的东西都不必动。”
叶毓这就明白了,宫里衣被、家具这些自有规制,不像民间要由娘家准备,绫罗布匹、珠宝首饰既然足足够了,她回来就找叶初商量一下,决定把一部分现银给她再置办几个像样的庄子。
所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这才叫一份丰厚的嫁妆,叶毓便叫人去京郊和江南富庶之地物色合适的田庄。
* * *
过了端午,初夏天气一热,叶初便又有事没事跑去清凉亭玩了。这日晚间谢澹回来,便去清凉亭找她。
他一迈进来,丫鬟们便纷纷行礼退了出去,小姑娘光着脚躺在塌上,谢澹走过去在塌上坐下,叶初便坦然把两只白生生的小脚放在他腿上,雪白的小脚丫怡然地晃悠,脚腕上还系着红丝绳的小金玲,搭配她手腕上带金铃的手串,入目总有几分绮丽。
小姑娘总是这么撩人而不自知,谢澹捏着她莹白圆润的脚指头把玩,忍不住想咬一口。
“别玩人家脚丫子,痒。”小姑娘咯咯笑着爬起来,挨在他身边坐,谢澹便把她拉到怀里,搂着她又亲了亲,解了这一日不见的相思,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姑娘有些怕了,钻进他怀里赖着不许亲了。
“叶茴呢?”谢澹搂着人问道。
“刚才在这儿呀,见你来了好像就溜了。”叶初躲在他怀里笑道,“哥哥,你说叶茴为什么老是怕你呀。”
“她还知道怕。”谢澹扬声叫亭外候着的丫鬟,“把叶茴叫来。”
叶初一看这情形,憋笑问道:“她又干什么了?”
谢澹眼角瞥见叶茴从游廊过来,便故意说道:“她干什么了,她这回可是闯了大祸了。”
叶茴正好走到亭边,闻言脑袋一缩,脚步顿了顿,硬着头皮缩着脖子进来,一进亭中便老老实实跪下了,把自己缩得像个鹌鹑。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大安。”
“叶茴,你干什么了呀,”叶初见她那样,忍不住憋笑说道,“叶茴,你干什么坏事了,赶紧认个错吧,我叫哥哥少打你几板子。”
“打板子?”谢澹哼了一声说道,“她这回犯的错可不是打板子就能了了的。叶茴,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朕帮你说说?”
“陛下明示,奴婢……奴婢不知道陛下说的哪件事儿……”
谢澹差点被她气笑了,这要是旁人,谢澹一准认定他狡辩推诿,可换了叶茴,她可能真不知道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了。
“比如你前几日几次出府,去了朱雀街,做什么去了。”谢澹道。
“……奴婢该死,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叶茴期期艾艾说道,“奴婢有罪,奴婢认罚就是了。”
叶初原本歪在塌上,一听这话不禁坐直身子,正色问道:“叶茴,你到底干什么了,赶紧说呀,不然我也护不了你了。”
“奴婢……跟人打架了。”叶茴吞吞吐吐半天,说道,“奴婢……还打输了。”
叶初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叶茴会干出来的事。
叶茴跟人打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住在这宅子里离铁甲卫近,平常也没少找人比试,跟府里的侍卫也比划。住在附近的几个铁甲卫将领基本都被她找上过过招。并且她还很想找林姜约架,林姜擅毒,她擅长剑法暗器,两人就不在一条线上,林姜不接她这茬就罢了。
输了就好,要是赢了反而叫人担心,万一她不慎伤着人就麻烦了。
叶初数落道:“活该,输了才好呢,叫你整天逞能。”
“你听她避重就轻。”谢澹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她跟谁打架了?”
“她跟谁打架了?”叶初赶紧问。
“她跑去找新科武状元挑战,非要跟人家比武,她是输了,可新科武状元中了她的袖箭受了伤,如今人家可找上门来了。”
“……”叶初张张嘴,好吧,这可不是宅子里能解决的矛盾了。
谢澹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去年秋闱开科,中榜的举子们经过今春的春闱会试,再到四月中殿试刚过,文武状元跨马游街,京城中轰动一时。
叶茴本身在身手武功上自负甚高,谁都不服气的主儿,没想到她竟跑去找人家武状元比试去了。
“没有,郡主,不是那样……”叶茴急忙说道,“郡主,这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的,奴婢又不是不知道轻重,那袖箭也就伤他一点皮肉,又不会真伤他要害,奴婢哪敢呀。他居然还去陛下面前告状,也太小题大做了,咱们有言在先的,刀剑无眼,一点皮肉擦伤又不会怎样……”
“她的袖箭伤了穆景的左臂,穆景的刀同时也横到她脖子上了,叶茴,是不是这样?”谢澹问道。
“……是。”叶茴老实低头答道。
叶初本能地就开始护短了,忙说道:“叶茴,你输了就好好认输,伤了人家改日去给人家好好赔礼道歉。不然哥哥罚你我可帮不了你了。”
“不是赔礼的事情。”谢澹沉着脸说道,“叶茴,你用不用自己跟郡主说说,你们比试有什么赌约,你还输了什么?”
“快说啊,你输了什么呀?”叶初问。
叶茴忿忿不平地说道:“郡主你不知道,那个穆景他不厚道,他提那种条件根本就是不讲理,奴婢投鼠忌器,也不能算真输给他呀。他毕竟是朝廷的武状元,奴婢又不敢真弄死他,奴婢的袖箭不好奔他要害,点到为止的比试他侥幸赢了罢了,若是战场上生死对阵,还未必谁死谁活呢……”
“争强斗勇,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谢澹脸一冷斥道。
“……”叶茴缩着脑袋不敢吱声了,可眼神分明还有些不服气。
谢澹道:“叶茴,郡主待你如姐妹一般,你倒好,专给她惹事。如今事已至此,你自己主动去挑衅人家,愿赌服输,总不能让人家说郡主府包庇你,你明日自己去解决吧。”
“……是。”叶茴伏在地上磕了个头,缩着身子往后退,退到亭边一猫腰跑掉了。
叶初见她那样,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文章,便问是什么赌约,果然谢澹说道:“她把自己输给人家了。”
“??”叶初睁大眼睛问,“怎么叫把自己输给人家了?”
“把自己的终身输给人家了吧。”谢澹说道。
原来叶茴得知殿试出了武状元之后,总想跟武状元试试身手,两次三番跑去找穆景比武。穆景原本见她一个女子不想跟她比,可叶茴出言挑衅,说武状元又怎样,穆景就是怕输给她丢人。穆景便跟她约定,谁输了谁就但凭对方处置,叶茴也答应了。
结果叶茴输了,穆景竟不打不相识,当场提出要叶茴嫁给他。
叶茴大约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么个处置法子,便不管不顾地跑了。怪不得这几天躲在府里格外老实。
“她不曾报出身份来历,还说自己叫叶二,大约以为跑了就找不到她了吧。”谢澹没好气地笑道。
今年殿试的文武状元都比较年轻,又都不曾婚配,自然是收到颇多人家的关注,文状元得了王老丞相青眼,跟老丞相的孙女定下了婚约,谢澹今日早朝便多给些体面,顺势给二人赐了婚。而武状元这边,因着文状元的喜事引出来话题,便有人要给他做媒。
结果穆景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亲口说自己已有婚约,旁人追问是哪家的姑娘,这夯货竟说叫“叶二”,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反正是京城人士,眼下他正在找呢。还专门拜托卫沉帮他找人。
“我一听就知道是叶茴。”谢澹道。
“……”叶初默了默,挠挠头,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第76章 凤仪女官
叶二啊……
叶初不禁想起漉州那段平静安然的时光。她被谢澹送去漉州时才只有九岁, 小小的弱弱的,又怯生,话都不肯说, 叶茴这个“二堂姐”整日陪着她,三年多的日子, 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时光匆匆,一晃眼她这个“小堂妹”都定下婚期了。
叶茴比她还大两岁呢,叶菱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人都是暗卫, 大约从来没考虑过嫁人之类的问题,然而在叶初眼里, 她们名为主仆, 实则她哪里真把她们当做下人了。
“哥哥, 这事要怎么办啊?”叶初问,“那个武状元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三大五粗长得丑,又粗鲁又笨的那种?他能不能配得上叶茴?”
“你想什么呢, ”谢澹不禁笑道, “你哥钦点的状元,别说状元了, 便是前三甲都要讲究一下相貌仪表的, 朝廷命官也要体面,哪能选个又丑又笨的。”
叶初还是有些不放心,怎么感觉这个武状元的行事风格也有些傻不愣登不靠谱似的。叶初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下意识地就挑剔上了。
“穆景二十三岁,自幼习武, 跟叶茴差不多也是个武痴, 痴迷武艺一直都不曾娶妻成家, 以我看来,人当然不笨,就是性子比较直爽,心眼有点直罢了。”
“所以哥哥是有心促成他们?”叶初问。
她从小跟谢澹在一起,对他的举动态度自然十分明白。果然谢澹笑道:“我觉得这两个人是黑碗装赤酱,还挺配的。我知道你没把叶茴当做下人,我看那穆景人还可以,两个武痴做了夫妻倒也相得益彰,所以倒也乐见其成。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缘,还要看他们自己吧。”
便是皇帝赐婚,那也是两家先有了意向,两厢情愿的,天子赐婚给个体面。不然皇帝真要胡乱拉郎配,都不问双方意愿,那就不是结亲是结怨了。
“反正那个穆景若是不好,我才不答应把叶茴嫁给他呢。”叶初想了想问道,“那人是什么出身来历,他如今是武状元,他家里不会嫌叶茴出身低吧?那我可不答应。”
“我们安安八成是傻了。”谢澹笑着逗她道,“叶茴不管什么出身来历,她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卫,被皇后娘娘视同姐妹,还跟着你姓叶呢,你但凡开口愿意把她嫁出去,你知道得多少人想高攀娶她吗。有你撑腰,谁还敢看轻她。”
“对,我量他也不敢。”叶初傲娇地抬着小下巴笑。
谢澹便给叶初说了一下,穆景来自茂州,家里竟然都是读书人,也算书香世家,祖父做过一任知府的,而他的外祖父一家却世代习武,穆景从小跟他的外祖父习武,长大后又拜了名师学艺,穆家门风还是极正的。
两人在清凉亭腻歪了会儿,晚风送凉,谢澹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回走。叶初瞧着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丫鬟们笑道:“叶二都要嫁人了,那还有叶菱这个大的呢,还有四个春她们呢,哥哥,她们是我的下人,这些事情我是不是也得学着给她们安排呀?”
“怎么,叶茴的事情都还没定下呢,你这就做媒上瘾了?”谢澹调侃地笑着说她,他给她解释了一下,四个春原本都是宫女,从宫里挑来的,到了年龄可以放出宫去,叶初若愿意也可以把她们出宫赐婚,不过四个春在她身边用惯了,年龄也还不大,这事情等他们成婚后再说。至于叶菱,她自己性子一板一眼,素来是个有主张的,自己心中应当有定论。
只是叶初没想到,叶茴的事情竟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隔日叶茴按照谢澹的吩咐去了一趟,“赌约”没谈拢,竟然又约上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