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以安颓然的低下头,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平阳郡主心疼的望着他,道:“以安哥哥……”
谢以安没说话,只伸手掷了骰子,见是个四点,不觉摇了摇头。
众人依次掷了骰子,没想到,谢以安竟是最大点数,只是最小点数的人是霍奉之。
霍奉之抱着臂,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道:“世子有什么尽管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平阳郡主有些担忧的看了谢以安一眼,道:“以安哥哥,可有要问的?”
谢以安抿了抿唇,借着酒意,道:“奉之,若有一天我与太子殿下兵戎相见,你会帮谁?”
此言一出,众人都噤了声,连一贯大大咧咧的平阳郡主都有些默然。
谢景修眯了眯眼,一言未发。
霍奉之看了谢景修一眼,笑着道:“我不知道该帮谁,我这辈子只认一件事,我要我妹妹平安。”
他说着,极温柔的看了霍允禾一眼。
“知道了。”谢以安淡淡道,他微垂着眸,睫羽纤长,显得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谢景修弯着唇角,眼里是疏淡的笑意,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颜凝面色如常,平静的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她早知会是这样,心里自然也没什么波动。
众人又开始掷骰子,只是兴致都缺缺,没多少时候便散了。
霍奉之带着霍允禾先行回了霍府,高台之上只剩下谢景修等四人。
四人趴在栏杆上,吹着凛冽的风,望着远处的城墙、远山,各自怀着不可言说的心事。
“阿凝,孤送你回去。”
谢景修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含笑望着她。
颜凝点点头,刚要起身,便听得谢以安骤然开口:“颜凝……”
颜凝脚下一顿,道:“世子有何见教?”
谢以安苦涩的看着她,道:“你这辈子是不是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了?”
颜凝没说话,只冷眼看着他。
谢以安点点头,没再纠结下去,只道:“如今苏昱森已被处置了,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他欺负你,你可愿意与我……”
“不愿意。”颜凝打断了他,道:“世子,梦醒了就是醒了,你放下罢。”
“若我就是放不下呢?”
“那也与我无关。”
“颜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平阳郡主怒气冲冲的对着她。
“长痛不如短痛,郡主。孤倒觉得,颜姑娘所言都是发自肺腑。”
谢景修笑着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挡在颜凝身前,道:“世子醉了,劳烦郡主送他回去。”
平阳郡主脸色一黯,终是不敢与谢景修争辩,只道:“是,殿下放心。”
谢景修微一颔首,便与颜凝相携着一道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傍晚时候,冬日的风伴着落日余晖一道吹来,打在两人身上,他们却并不觉得冷,反而极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时光。
“孤的阿凝真是厉害,孤还是第一次见到谢以安如此失态。”
颜凝笑笑,道:“殿下能把堂堂的大宋战神逼到如此田地,臣女才佩服呢。”
两人说着,皆是相视一笑。
“下雪了!”身边有路人喊道。
颜凝定睛看去,果然见天空飘起雪来,晶晶亮亮的。她伸出手来,握着那漫天雪花,道:“这个时候穿红衣最好看。”
谢景修想起颜凝当初在舞阳公主府的一舞,深以为然。
他见路旁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便去买了一支糖葫芦递给颜凝,道:“这点红色可能给阿凝添妆?”
颜凝接过那糖葫芦,笑着道:“殿下用这个哄我,是当我是小孩子吗?”
谢景修笑笑,道:“孤的阿凝是大姑娘了。”
他说着,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是不是?”
颜凝登时红了脸,迎上他的目光,娇嗔道:“殿下可是后悔了?”
谢景修深深望着她,道:“孤等着阿凝回心转意的那天。”
颜凝看着那糖葫芦,道:“只怕殿下等不到了。”
雪花落在糖葫芦上,越发显得晶莹可爱。
“更何况,霍将军已如此明示,殿下若再拒绝,只怕是驳了霍家的颜面,于殿下不利。”
“阿凝倒是很懂得趋利避害。”谢景修说着,紧了紧她身上的大氅,道:“只不过,情之一事,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利害。”
颜凝轻笑一声,道:“殿下说的是真心,臣女说的,却是婚姻。”
谢景修走近了她,微微躬身,在她耳边道:“孤要的婚姻,便是孤的真心。”
颜凝后退一步,道:“臣女祝殿下心愿得偿。”
第26章 、赏赐
踏雪而归, 人说风花雪月,唯一的憾事大约就是夜不够浓,可人已足够迷醉了。
雪落了颜凝满肩头,好像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走着, 便走到白头似的。
谢景修心头一动, 伸手握住她的头, 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唇。
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 夹杂着冬日里凛冽的霜雪,冰凉得不像话。
可他的唇却是滚烫的,灼得她说不出话来。
颜凝的睫毛颤了颤, 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吻得更深, 而她的喉间也隐隐溢出一抹轻哼来。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领角,向前一步, 便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半晌, 他终于放开了她, 眼底清澈而湿润,道:“阿凝……”
颜凝脸颊却是红扑扑的,只看了他一眼, 便低下头去。
他将她拥紧,摩挲着她的发, 在她耳边道:“孤知道你要什么, 你等着, 会有那么一天的。”
颜凝清浅一笑,道:“我知道。”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会陪着殿下, 一直走到那一天。”
那一天, 再也没人能伤害她的家人, 也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翌日一早,颜凝还未出门,便见知书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颜凝不觉问道。
“奴婢也不知,这盒子一大早便放在您房门口了,想来是给您的。”
知书说着,将那盒子放在了颜凝面前。
颜凝缓缓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条红色的罗裙,还有一身赤狐皮子的大氅。
“这衣裳真好看!”
知书忍不住赞叹道,“姑娘何时置办的?这样好的东西只怕遍寻京城也没有呢!”
颜凝心中微动,她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收着吧。”颜凝嘱咐知书。
“姑娘不穿吗?”
“等到了该穿的日子,自然会穿的。”颜凝勾了勾唇。
三日后,甫一下朝,霍岩便朝着甘泉宫走去。
甘泉宫前的宫人见是他来了,忙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礼,将他引到正殿坐着,道:“大将军稍等片刻,娘娘很快就来。”
霍岩无心应付这些,只微微“嗯”了一声,便再不多说一个字。
那宫人知道他的脾气,再不敢迟疑,便匆匆退了出去。
很快,殿门前便响起了钗环碰撞的声音,皇后急急走了进来,道:“哥哥怎么来了?陛下最忌讳外戚私自入宫的,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霍岩面色冷峻的看着皇后,连皇后都吃了一惊。
她赶忙在他身边坐下来,道:“出什么事了?”
霍岩沉了口气,道:“昨日太后招了康王妃和你嫂嫂进宫,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撮合允禾和康王世子定亲,你嫂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出什么是非来,好容易挨到黄昏时候才出了宫。”
“太后此举,也未免太过分!”皇后一听便沉了脸。
霍岩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太子与允禾之事迟迟定不下来,又怎会惹出这些是非来?你嫂嫂推脱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太后当真下了诏,还让她抗旨不成?”
皇后见霍岩动了气,赶忙道:“哥哥知道景修那孩子的性子,他……”
“他什么?娘娘,若太子当真与那颜家姑娘有私,纳她入东宫做个妾室也就罢了,这婚事实在不能再拖了啊!”
皇后叹了口气,道:“此事我哪有不知的?哥哥放心,景修与颜家那个姑娘绝无半点干系,允禾是景修的正妻,也会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本宫绝不会让允禾委屈的。”
霍岩听皇后如此说,才略略放下心来,道:“有娘娘这句话,臣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若如此,臣倒有个计策。”
“什么?”
霍岩眼眸一沉,道:“让奉之用他的战功求陛下为太子与允禾赐婚,想来陛下不会反对的。”
皇后有些迟疑,抿唇道:“本宫会再劝劝景修的。”
霍岩看了她一眼,道:“那臣便静候娘娘佳音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行礼之后便走了出去。
皇后见他走了,方才低下头来,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桑柔。”
桑姑姑应声走了进来,一边帮她按着头,一边道:“娘娘,大将军可是为殿下的婚事来的?”
“还能是什么?”皇后一脸厌烦,道:“景修那孩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允禾有什么不好?端庄贤淑,性子又沉静,模样虽不算出挑,却也算清秀了。”
桑柔劝道:“殿下自小心中便极有主意,他认准的事,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什么道理?还不是为了颜凝那丫头!”
桑柔笑着道:“说句实话,颜姑娘生得倾国倾城,性子也活泼,若是奴婢,也更喜欢她些。”
皇后看了她一眼,无奈道:“谁说不是呢……少年人谁没动过真心呢?”
“不若娘娘劝劝殿下,纳颜姑娘做个侧妃,也不算薄待她了。”
“侧妃?”皇后冷笑一声,道:“只怕给她做正妃,景修都怕她委屈呢!”
“母后所言极是。”
皇后一愣,只见谢景修已大步走了进来。
他气宇轩昂,俊美无俦,只站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桑姑姑有一瞬间的迟疑,这才缓过神来,行礼道:“殿下。”
“姑姑请起。”谢景修笑笑,便坐到皇后身边来,道:“母后对儿臣的脾性倒摸得极清楚,难怪人家说,知子莫若母。”
皇后看见他便生不起气来,只闷闷道:“你少哄本宫了,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又怎会不知道本宫的心思?如今这康王府的手伸得越发长了,都伸到你舅父府里去了。”
“儿臣知道。”谢景修勾了勾唇,道:“此事儿臣自有应对,母后不必忧心。”
皇后看了他一眼,道:“你一日不与允禾订婚,本宫的心便悬着一日。你本事再大,又如何抵得过太后懿旨?”
谢景修略一颔首,指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桌上的茶盏,道:“儿臣自会去和舅父解释,舅父和允禾都会满意的。”
“你同意了?”皇后震惊不已。
谢景修没回答,只是笑笑,道:“如此,母后可放心了?”
皇后下意识的看了桑姑姑一眼,笑着道:“阿弥陀佛,今日本宫总算能有一件顺心的事了。”
桑姑姑道:“殿□□恤娘娘,奴婢就说殿下是个有主意的。奴婢恭喜娘娘心愿得偿。”
皇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早日定下来,本宫的心也能落到肚子里了。”
谢景修含笑看了她们一眼,便站起身来,悄然离开了。
出了殿门,他瞬间便敛了脸上的笑意,只远远看了寿康宫一眼,便大步朝前走去。
“姑娘,咱们收这么多粮食做什么?便是过年也用不上这么许多呀。”
知书说着,不解的看了颜予潭一眼。
颜予潭摇摇头,道:“别看我,二姐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颜凝笑笑,道:“母亲前几日嘱咐我,今年表哥也要在咱们府里过年的,若是他中了进士,只怕舅母也要进京来,等真到了那个时候再采买便晚了。”
知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手上的银票一张张花出去,还是有些心疼。
今年雨水多,到处都是丰收的,米价实在不算高,还眼看着要一日日的低下去,虽说临近年关物价会涨些,可也实在犯不上买这么多东西。
这个道理知书不懂,颜予潭却是知道的,他看了颜凝一眼,只当她是忧心太过,便没有多言。
颜凝带着颜予潭和知书跑了一整天,直到囤好了各种米、面、肉、菜,才略略安下心来。
坐在马车上,她闭目养着神,心底却在盘算着日子。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来年春天黄河会决堤,到时流民四起,整个大宋将遇到百年不遇的灾荒。
而那时,陛下也会在视察灾情时被流民所伤,自此一病不起……
她记得,上一世赈灾之事是交给谢景修的,可康王从中作梗,仗着陛下病重无人约束,怂恿官员大批贪污,救灾的事也因此被耽误了许多,导致百姓生灵涂炭。最终谢景修费了许多心力才终于缓解了灾情,可看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颜凝仍觉得心痛不已。
上一世,她是康王的儿媳,虽觉得康王所作所为太过自私狭隘,却也无可奈何,这一次,她一定要阻止此事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