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小公爷的维护,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可若是……颜凝想都不敢想。
“姐夫呢?”
颜凌抿了口茶水,道:“他早上便去婆母院子里了,今日是赏菊宴,太子殿下也要来的,他去陪着说说话。”
颜凝点点头,转头见张嬷嬷还杵在那里,便道:“嬷嬷服侍长姐颇为辛苦,如今我在,嬷嬷不妨下去歇歇。”
张嬷嬷见状,只得退了下去。
颜凝见四下无人,方笑着道:“还未恭喜姐姐呢。”
颜凌见她看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一红,却也是止不住的勾起了唇,道:“阿娘告诉你了?”
“告诉了,这样天大的好事,阿娘恨不得满世界说。”
颜凌脸色满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她轻轻抚了抚小腹,道:“本也不想瞒着你们的,只是听人家说,要满了三个月才能说的,我也就偷偷告诉了阿娘和夫君,连婆母都未曾回禀。”
颜凝看着她的小腹,如今还是平坦坦的一片,全然看不出有孕的样子。那到底是谁,竟会知道了颜凌有孕的事,还下此毒手呢?
上一世,颜凌落水后,小公爷也查了许久,最后只查到一个侍女身上,说是无心之失。可颜凝不信,无论有心还是无心,这一次,她都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阿凝,你在想什么?”
“没事,”颜凝笑着道:“我在想,我要好好照顾姐姐和未来的小外甥,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还说呢,”颜凌敛了笑意,低声道:“我还没问你,怎么会突然退婚了呢?”
颜凝轻轻靠在她肩膀上,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他谢以安配不上我。”
颜凌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没事,终会有人配得上我们阿凝的。”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子,张嬷嬷才来请她们出去,说是快要开宴了。
颜凝与颜凌相携而行,还没走进菊苑,便听见里面人们的议论之声。
“姐姐们瞧瞧这些菊花,可真是见也没见过的。”
“这都仰仗着郡主的福泽,否则我们哪有这样的福气呢。”
“我听闻今日颜凝也来了。”
“她刚退了婚,我还以为她不会出门呢。”
“你们说,好端端的,她为何要退亲呢?那时她为了嫁给康王世子,闹得满城风雨的,如今又不嫁了……”
“我听闻,是她在康王府受了委屈……”
“世子龙章风姿,能嫁给世子,她何其有幸?还怕受什么委屈?我猜啊,定是世子厌弃了她,她不得不退婚。”
……
颜凌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她握紧了颜凝的手,温言道:“阿凝,这些话别往心里去。”
颜凝笑笑,到如今时候,再没有什么比颜凌的安康更重要的事,至于旁人的聒噪,她早已不放在心里了。
只不过……
颜凝心思已定,与颜凌一道走了进去,她扶着颜凌在位置上坐下来,便径自朝着那几个女子的方向走去。
那几人见颜凝走来,脸上都有些讪讪,只为首的那个女子强撑着道:“我当是谁,原是你来了。”
她叫林韵,父亲是从一品的枢密使,论官职倒的确比颜宗翰略高些。方才说的最凶的也是她。
颜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道:“我自然要来了,我若是不来,你方才那些话不是白说了吗?”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是议论了你几句,可你既做得出,还怕人说吗?”
“我不怕,我只是在想啊”,颜凝说着,走到她近前,“有人倾慕世子,可眼见着我与他定了亲,又退了亲,世子这亲事也落不到她身上去,你说,她可不可怜?”
“你!”那女子红了眼,道:“你别胡说,我从未倾慕过世子!”
“是么?”颜凝笑笑,“我可没说那人是你啊。”
“颜凝!你欺人太甚!”
“背后嚼人舌根,还有脸怪人欺人太甚,林小姐,你的脸真大!”她言罢,也不理她,只转身走到颜凌身边坐了下来。
颜冰也走了过来,坐在颜凝身侧,道:“长姐,我今日来得晚,便没进去看长姐,长姐千万不要怪罪我。”
颜凌笑笑,安慰道:“不妨事。”
颜冰柔顺的点点头,可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颜凝对她冷若冰霜,却与颜凌这般亲热……到底她们才是一母所生,自己一个庶出的女儿,她们待自己能有几分真心呢?
她正想着,便觉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舞阳公主、谢景修、谢以安等人已走了进来,他们走到主位上坐下来,与众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示位份尊贵。
舞阳公主说了些场面话,众人便开始奉承她府中的菊花养的如何惹人喜爱。
谢景修坐在她身旁,见众人说得不利索,便偶尔补充几句,越发哄得舞阳公主开怀。
谢以安和平阳郡主分坐在他们两侧,都一言不发。谢以安也就罢了,惯常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平阳郡主则死死盯着颜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凌低声在颜凝耳边道:“郡主喜欢谢以安,见你退了亲,伤了他的脸面,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你心里知道,只别惹她便是了。”
颜凝“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是知道平阳郡主喜欢谢以安的。上一世,谢以安为了笼络舞阳公主,便将平阳郡主纳为侧妃,她们两人惺惺相惜,在康王府相互扶持,挨过了不少日子。后来她死了,平阳郡主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她不得宠,颜冰也不是容得下人的。
舞阳公主似是听够了奉承的话,志得意满,方道:“如此,便开宴罢,你们都是年轻人,自便就是。”
众人道了声“是”,便径自去用膳,还有的结伴起身,去各处赏菊花。
颜凝见不远处坐着一个姑娘,她周围的人已经尽去了,只有她还留在原地,不觉多看了两眼。
颜凌见状,笑着道:“那是霍将军的女儿,霍允禾。”
“霍奉之的妹妹?”颜冰忍不住插嘴。
“是啊。”颜凌说着,又道:“她自小在军中长大,在京城中并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倒是郡主常与她来往,因此我也跟着见过几次。”
颜凝又看了她一眼,她长得颇清秀,人也文文静静的,倒不像是在军中长大的。她不善言谈,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上一世嫁给谢景修做了皇后,听说谢景修对她还不错,但所谓的不错,也只是衣食不缺罢了。
颜凝正想得出神,便听得身旁有人道:“夫人,你们去湖边走走罢,那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呢。”
第7章 赏菊(二)
“好啊,我也正想去湖边瞧瞧呢。”颜冰附和道。
张嬷嬷道:“三姑娘是个有福的,公主将宫中新培的绿菊安置在了那里,最是新奇别致呢。”
颜凝望着张嬷嬷脸上怂恿的笑意,心中不觉浮想联翩。
上一世的赏菊宴上,自己满心满眼都在谢以安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在颜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落水。可如果上一世就是张嬷嬷怂恿颜凌去的湖边,那么,颜凌落水之事就很有可能并不是意外……
“阿凝,你怎么了?”
颜凌看向她,关切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颜凝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
“哎呀,姐夫也来了!”颜冰忽然道。
颜凝抬眼看去,只见颜凌的夫君乔稹正站在她们案几前,笑着道:“阿凝和阿冰来了,有你们陪着阿凌,我也就放心了。”
颜凝笑笑,还未开口,便见身边的颜冰站起身来,屈膝行了礼,道:“方才张嬷嬷才说呢,湖边置了不少绿菊,姐夫若是得空,不若与我们一道去瞧瞧。”
张嬷嬷见状,道:“正是呢。”
乔稹看向她们,面上有些犹疑的看着颜凌,道:“湖边风大,阿凌的身子……”
他还没说完,便听颜凝道:“我身子不大爽利,还是不去了。”
她说着,看了颜凌一眼,撒娇道:“我多日未见长姐,正想和长姐说说话。不知长姐能否陪陪我?”
颜凌笑着摇摇头,道:“说你孩子气,便越发的没正形了。”
她说着,抬眸望着众人,道:“我在此处陪阿凝便是,阿冰既有兴致,不若嬷嬷陪阿冰去走走。”
张嬷嬷冷了脸,在众人面前又不得发作,只得陪着颜冰去了。
乔稹素来知道她们姐妹情深,多日未见自然有不少话说,便只叮嘱了几句,便自去陪别的宾客说话了。
颜凝望着张嬷嬷的背影,不觉蹙了蹙眉。
阻止了颜凌去湖边,颜凝略略松了一口气,可她想起上一世时颜凌难产而死的惨状,除了是因为颜凌那时身子根基已损,更大的原因则是她在孕期思虑太过,没有好好将养。颜凝还记得,那时颜凌瘦的如皮包骨一般,却是饭也用不进,汤水也喝不下的。
“这张嬷嬷我瞧着倒不是个好相与的,长姐用着可还合意?”
“她是婆母指来的,我只有敬她怕她,除此之外,并不能差使她做什么。”
颜凌说着,眉目间也不觉浮起一抹隐忧,她似是不想颜凝为她担心,便接着道:“勉强容她在身边也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个嬷嬷,不妨事。”
颜凝看着颜凌身边服侍的下人,都不是她原来带入府中的陪嫁了,想来,那些下人都被舞阳公主打发了,如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舞阳公主给她置办的,自然和她都不是一条心,不过凑合着用罢了。
颜凝思量着,压低了声音,道:“若长姐信得过,便让我替长姐挑几个下人进来罢。”
“这自然最好。”
颜凌心里感动,可还是不得不坦诚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公主府规矩太多,这样偶然添了人进来,只怕……”
如此,那便让张嬷嬷创造这个机会吧……
不多时候,颜冰和张嬷嬷就回来了,张嬷嬷忍不住称赞道:“夫人不知道,那湖边绿油油的一片,与湖水相接在一处,真是好看。”
颜凌笑笑,看向颜冰,道:“阿冰可喜欢?”
颜冰点点头,道:“很是喜欢。”
颜凌拉着她坐下来,便听得颜凝道:“张嬷嬷,我方才有个珠络落在长姐房里了,我等不及要用的,劳烦你去她院子里取一下。”
颜凌未曾见过什么珠络,可见颜凝言之凿凿,便也没说什么。
张嬷嬷脸上有些不悦,素日这些粗实活计自然用不着她做,更何况她方才从湖边回来,已觉得有些疲累了,她刚要开口拒绝,便见颜凝含笑道:“我怕旁人笨手笨脚,反弄坏了,只得劳烦嬷嬷了。”
张嬷嬷忍着一口气,只道了声“是”,便朝着菊苑外走去。
颜凌见她走远了,方道:“她平素哪做过这样的事?只怕心里要埋怨你的。”
颜凝笑笑,道:“埋怨便埋怨,又碍不着我什么,长姐不必忧心。”
颜凌无奈的摇摇头。
约么过了半炷香的时辰,张嬷嬷终于走了回来,没好气道:“二姑娘定是玩奴婢的,奴婢找了半天,也没见什么珠络的。”
“那珠络不算多显眼的物件,亦或是掉在了地上,还请嬷嬷费心再去找找。还有……”颜凝说着,命知书将一个食盒递了过来,她将食盒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道:“这是阿娘特意给长姐做来补身子的,用百年的人参和阿胶细细炖了好几日,统共才得了这么几块。劳烦嬷嬷帮我放到长姐房里罢。”
张嬷嬷板着脸,见众人都在,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一口气走了。
知书有些不安的看了颜凝一眼,道:“姑娘不知道,张嬷嬷素来是个贪嘴的,最讲究补身养生,行事又没有忌讳,姑娘让她拿这样的好东西,只怕她要偷吃的。”
颜凝意味深长的笑笑,道:“我只怕她不吃呢。”
知书不懂,可见颜凝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言了。
不一会子,张嬷嬷便气急败坏的走了回来,道:“二姑娘,奴婢可是里里外外的把夫人房里翻了个底朝天,并未见到什么珠络呢!”
知书听着她语气不善,忍不住道:“找不到也就罢了,许是姑娘记错了,嬷嬷又何故发这样大的脾气?若是旁人瞧了,只当嬷嬷是主子呢。”
张嬷嬷怒道:“凭你什么东西,也配说我?”
颜凌担心引起旁人注意,吩咐道:“不算什么大事,都不许再提了。”
知书压着性子道了声“是”,只见张嬷嬷仍是怒意未消。
颜凝笑笑,道:“嬷嬷辛苦了,许是我记错了地方,倒劳嬷嬷受累了。”
她说着,便命人扶了张嬷嬷坐下,又取了酒盏和肉食给她,道:“嬷嬷今日便畅快吃些,也不必服侍了。”
张嬷嬷心里不舒坦,也只得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
颜凌见颜凝尽捡了些油腻之物给她,不觉有些担忧,可见张嬷嬷吃得痛快,也就没再多言了。
宴席过半,颜凝便提议道:“长姐,我们也去给公主殿下敬盏酒罢。”
她说着,又看向张嬷嬷,道:“嬷嬷一向在殿下面前得脸,不若随我们同去罢。”
张嬷嬷不好推辞,只得站起身来,随着颜凌三人一道朝着主位上走去。
她方才怒极之下,吃了许多酒肉,不知为何,今日胃里难过得紧,只觉得腻腻的不克化,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呕出来似的。偏颜凝等人走得极慢,不时和周遭的宾客们说说话,直等得她冷汗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