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修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糕点来,道:“这有什么?阿凝,女儿要富养……”
话还没说完,只见颜凝瞪了他一眼,他便悻悻的住了口,道:“听你母后的,女孩子不能这么嘴馋的。”
他说着,便要把那糕点往嘴里送,却被霍奉之一把抢了下来,一本正经道:“陛下,娘娘说了,这些糕点是赐给臣的。”
“普天之下莫为王土,你的就是朕的,明白吗?”
谢景修说着,看向颜凝,道:“阿凝,对不对?”
颜凝只觉他好笑,道:“陛下平日不是不喜甜食吗?”
“今日突然喜了。”谢景修道。
颜凝低声在他耳边道:“如此,臣妾明日做给陛下吃,好不好?”
谢景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低声向咸宜道:“你母后说明日给咱们做。”
咸宜看向颜凝,道:“母后,真的吗?”
颜凝浅浅一笑,道:“当然。”
咸宜这才信了,道:“叔叔,这些糕点都给你吃吧。”
霍奉之勾了勾唇,道:“公主真懂事。”
他说着,不觉看向颜凝,道:“娘娘,公主很像你。”
谢景修眸光沉了沉,虽未说什么,可心里却全明白了。
谁不知道,堂堂的霍将军最疼的就是咸宜,霍允禾和颜予淮也有孩子,只比咸宜小半岁,可他待那孩子倒比待咸宜差远了。
那孩子顽皮,霍奉之每每和他多待一会,就会烦得双眉紧锁。可无论咸宜怎么折腾他,提出怎样非分的要求,他都总是眉开眼笑的,没有半分不悦的意思。
谢景修从前以为,是因为咸宜是女孩家,今日倒是看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来。
原来,他是爱屋及乌。
霍奉之离开后,颜凝道:“这次奉之好不容易回来了,陛下可要多留他在京城住一段日子。哥哥与我提过,允禾很是想念他,此次也好让他们兄妹俩多聚聚。”
“还有,平阳说除夕夜要与我们一同守岁,她让樊楼都预备好了。”
颜凝见谢景修不说话,不觉狐疑,凑过去轻轻啄了啄他的唇。
谢景修抬起眼来,正撞上她慧黠的眼眸,不觉嘴角上扬,顺势将她一把拉入怀中,道:“怎么?”
颜凝道:“陛下在想什么?”
谢景修幽幽道:“朕在想,也该给奉之相看一门亲事了。”
“哦?”
“你想啊,他常年在外征战,自然没工夫考虑终身大事,若是朕都不为他着急,只怕会耽误了他。”
他见颜凝不说话,心里有些讪讪,只当是她发现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看向她,道:“你说是不是?”
颜凝“扑哧”一笑,道:“难得陛下会关心这种事,我自然是同意的。只是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奉之是个有主意的,陛下帮他相看无妨,但绝不能赐婚的。”
谢景修深以为然,道:“这是自然的了。”
“还有,今日咸宜说,她觉得这宫中只有我们三个人,她觉得很寂寞。”
谢景修赶忙道:“阿凝,这话绝不是朕教她说的。”
颜凝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头埋在了他胸前,呢/喃道:“我想,这宫中再添个孩子也不错……”
谢景修呼吸一紧,将她轻轻抱起来。
颜凝只觉天旋地转,再次睁眼的时候,已坐在了他身上,与他对望着。
他眼里似火般灼热,还没顾得上喘息,他便深深的吻了上来,如同朝露,而她,便是那含苞待放的花朵。
很快,她全身便战栗起来。
而他,则拥得她更紧。
她再不逃避,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力咬着唇,尽力不让自己轻哼出声。
可喉头间哽着的细语,还是很小声的流淌了出来。
而耳边,也传来了他的低吼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才停了下来。她靠在他肩头,只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心里却是甜甜的,酥酥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他的眸子,他的眸色变得很深,不似寻常的琥珀色,而变成了一片深潭。
暗流汹涌的潭。
她满足的一笑,将头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肌肉的结实和他剧烈的心跳。
不知为何,竟觉得安宁平和。
她想,咸宜那样像她,若能再生个像他一般的男孩子,似乎也很不错。
就是……生孩子太疼了些。
除夕,谢景修一早便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刚过了午时,便带着颜凝出了宫。
两人打扮成寻常夫妻的模样,在市集中采买好年货,便命马车将他们送到了樊楼之下。
小二认出他们,忙热络的迎上来,道:“贵人到了,快请跟小的进来吧。”
颜凝抬头望向高台,只见平阳郡主和霍允禾正凭栏向下看着,见颜凝来了,忙笑着朝她招手。
颜凝一喜,便松开了谢景修的手,脚下不停的向楼梯上跑去。
谢景修宠溺的摇了摇头,道:“阿凝,你夫君还在这里呢!”
颜凝只笑着回头,道:“那便请夫君自己上来吧。”
言罢,便笑着跑了上去。
谢景修无奈的笑笑,也跟着走了上去。
依旧是熟悉的高台,也依旧是他们几个。
谢景修、颜凝、霍奉之、霍允禾、颜予淮、颜予潭、平阳郡主,好像时间根本没有带走什么,好像他们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皇帝、皇后,也没有什么郡主和大将军。
颜凝和平阳郡主、霍允禾凑在一起,聊着彼此的心事。
谢景修则和霍奉之等人坐在一处,喝着酒,聊着家国天下。
他很庆幸,哪怕他已身在高位,却仍有温情在身边。
无论在外人面前如何,在这里,总还有一份属于他的人间烟火气。
他回头看向颜凝,连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霍奉之瞧着,只觉羡慕,他吞下了面前酒盏里的酒,道:“陛下,有时候,臣真是羡慕你。”
谢景修回过头来,诚恳道:“奉之,你也该成个家了。”
霍奉之笑着摇摇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不急。”
颜予潭道:“我也不急。”
颜予淮轻笑道:“哪个问你了?”
颜予潭看了平阳郡主一眼,悻悻的收回了目光,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谢景修注意到了这一点,故意道:“朕瞧着平阳就不错,与奉之青梅竹马,意气相投……”
“不行!”颜予潭突然道。
他声音很大,颜凝她们不觉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
颜凝道:“予潭,什么不行?”
颜予潭咬着牙,道:“我说,郡主不能嫁给别人……不行。”
“予潭……”颜凝无奈道。
平阳郡主的眼眸黯了黯,道:“予潭说的是。”
她望向远处,雪已将整个世界都覆盖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还想他。
虽然,他已不在了。
颜予潭看见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只觉心疼,道:“可我愿意等着郡主。”
“什么?”众人一惊,都齐齐看向他。
可他眼神笃定,道:“我颜予潭,愿一生一世等着郡主……嫁给我。”
第72章 番外二:帝后(三)
直到酒终人散, 平阳郡主都没和颜予潭说过一句话,而颜予潭也只是低头喝酒,再没开过口。
剩下的两对夫妻面面相觑, 只觉得今日的场景太过玄幻。虽然他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可任谁都没想到, 颜予潭竟有这样的胆识、魄力和“色心”。
雪已厚了。
谢景修命人将马车牵到樊楼门前, 朝着颜凝伸出手来。
颜凝笑着道:“我还不至于会没用到滑倒在这里的。”
她口中虽这样说着,却还是伸出了手去,放在谢景修掌心里。
他的掌心很暖, 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在里面,他们贴合的那样近, 连他的掌纹, 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他眼睛一亮, 只冲着她笑笑,便将她抱了起来。
颜凝只觉天旋地转,再次睁眼,自己已坐到了马车上。
而谢景修就在她面前,含笑看着她。
“这可说不定。”他勾了勾唇, 道:“你身子不好, 若是把裙角沾湿了, 只怕要伤风的。”
颜凝脸色微红,可心里却是甜的。
平阳郡主站在樊楼之外, 望着他们, 不觉低下了头。
侍从已将马车赶了来, 道:“郡主, 上车吧。”
她点了点头, 顺势上了马车, 道:“你说,被人心疼是什么滋味?”
她身边的侍女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得平阳郡主道:“可惜了,从没人心疼过我。你说,我想着他做什么呢?就算他活着,他也不会心疼我……”
侍女不知如何安慰,她知道,平阳郡主说的是谢以安。
郡主爱了他一辈子,念了他一辈子,可他到死,心里想的也不是郡主。
谢以安死后,她曾陪着郡主去给他收拾遗物,他随身的侍从说,他死之前一直说着四个字“悔不当初”。
她以为,谢以安是后悔没有好好珍惜郡主对他的感情,可那侍从说,谢以安惦念的,是他的亡妻。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没有什么妻子,死去的侍妾倒是有一个。
想来,他是在怀念她吧。
马车很快开动,耳边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闷闷的,敲击在平阳郡主的心上。
她想起颜予潭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他分明还是个少年,哪里会真正懂得什么是喜欢呢?
“你说,少年时的喜欢,当真吗?”平阳郡主脱口问道。
那侍女笑笑,道:“怎么不当真呢?郡主不是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放下少年时喜欢的人吗?奴婢倒觉得,少年时候的喜欢最真。”
“是啊。”平阳郡主似是有所触动,不觉轻轻叹息。
没人比她更清楚,少年时的情感代表着什么了。
大年初一,历来是颜凝最忙碌的时候。
一早,颜宗翰和孟氏便入了宫,说是来看女儿,可他们不过和颜凝随便说几句话,便去陪咸宜玩耍了。看咸宜的时候倒比看颜凝的时候多多了。
孟氏抱着咸宜,笑得合不拢嘴,道:“公主长得真好看,倒比娘娘小时候可爱多了。”
颜宗翰道:“可不是?性子也好多了。娘娘小时候不爱说话,公主可活泼多了。”
颜凝无奈的看着他们,道:“阿爹、阿娘看咸宜,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的,可也不该捡着我贬低。”
颜宗翰道:“怎么是贬低你?阿爹可是实话实说。”
孟氏附和道:“你不知道你小时候的性子,又傲又倔,无法无天的,也不知陛下怎么会看上你的。”
“我……”
“阿凝,阿爹不得不说你一句,陛下疼你,你也该为陛下想想才是。你是皇后,可不能任性了。
你得了咸宜便不肯再生孩子,这让大宋江山怎么办呢?阿爹那些同僚,见了阿爹便要说起此事,阿爹连致仕都不得清闲啊。”
颜凝听着他们的对话往催育上面推,只觉得头疼,赶忙看向谢景修。
他正坐在一旁批折子,见颜凝朝着自己使眼色,赶忙开口道:“岳丈不必担心此事,阿凝生咸宜很是受了些委屈,也该好好享受享受自己的日子,至于生孩子的事,等日后再说不迟。”
颜宗翰赶忙道:“陛下疼爱阿凝,是臣等的福分,可臣绝不能纵着她,令陛下为难至此。”
他虽这样说着,可脸上却没几分诚惶诚恐的表情,反而笑意更深。
陛下如此疼爱他的女儿,他自是高兴的。
孟氏亦是会心一笑,道:“说到底,臣妇和夫君不过是外人,正经拿主意的还是陛下和娘娘,只要陛下和娘娘恩爱不移,臣妇和夫君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便见知书走进来,笑着道:“娘娘,知画来看您了。”
“快请她进来。”颜凝赶忙道。
自知画嫁了人,便很少进宫了。
不一会子,知画便笑着走了进来,她已有了身孕,连请安都躬不下身子去。
颜凝忙让她免了虚礼,道:“许久未见,你更显丰腴了,想来是日子过得极和顺,我也就放心了。”
知画笑着道:“若无姑娘,奴婢怎能有如此好的出路?如今夫君疼爱,婆母敬重,奴婢早已心满意足了。”
知画嫁的是宫中侍卫,那人家境虽不算富庶,却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知画嫁给他后,颜凝为她准备了极丰厚的嫁妆,婆家人自然不敢小看了她去。
如今,知画早已脱离了奴籍,是正儿八经的正头娘子了。
颜凝一边为她高兴,一边又看向知书。
知书早已和她说明,是铁了心的要一辈子侍奉在她身边的,可她总想着,还是要为知书相看一门亲事才好。
知书却像是看穿了颜凝的心思,只笑着看向知画,道:“你好好的过日子,姑娘身边有我,不会出岔子的。”
知画笑着道:“你心思细,人又机敏,自然强过我百倍,有你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说着,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个食盒来,道:“姑娘从前最爱吃奴婢做的肉蓉包子,奴婢特意做了些,给姑娘尝尝。”
知书道:“姑娘前些日子还惦记呢,可惜我总做不出这个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