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恍惚过后,茫然的抬起头,和季延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季延眼中的凛然杀意让他回想起刚刚差点命丧虎口的回忆。
不行,他要自救!
少年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精准的找到了能救他之人。
他猛地揪住温野的衣袍,噗通一声跪下:“温道人,我师父想杀我灭口!今晚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季延一声爆喝:“你闭嘴!”
他说着竟顾不得操控灵兽,自己就扑了上来。
半空中好似有堵无形的墙,季延用多大力撞上去,就被多大力的弹了回去。
落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戚盈盈和季非语哭着围了过去,季延失去了意识,歪倒在戚盈盈怀中。
季非语抹泪:“姐姐,你就这样狠心吗?就算温野是你的师父,你也不能让他这样伤害父亲啊!”
季非然哂笑一声,懒得回答,转而看向那弟子道:“季延已经阻止不了你了,你说吧。”
那弟子如梦方醒,侧过身面向众人:“我是被逼的!是掌门让我和师兄给大小姐和温道人下药……”
“师兄假装醉酒,借机撞倒了大小姐的菜,我趁机将下了药的菜和酒都换给了大小姐,至于温道人……他的酒端上去时就是被掉过包的。”
“我和师兄寻到此处,师兄说他留下看着,让我去将各位掌门叫来,然后——当场撞破温道人和大小姐的好事!”
众人一悚,若是真有此事,季延当得起心狠手辣四字。
宣天磊亦是怒不可遏:“你们居然在老子辛辛苦苦酿的酒里下药!”
那弟子被吼得的缩了缩,讷讷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赔我酒!”
季非然干咳两声,将话题拉了回来:“可有凭证?”
“你们可以去查剩下的食物!”
戚盈盈期期艾艾道:“席间吃过的东西哪里还能剩下,还不是任尔信口胡诌?”
“那个……”
几乎是戚盈盈话音刚落,宣天磊羞赧的挠了挠头:“菜和酒都没扔……”
见各位掌门的神色越来越慌张,宣天磊浓眉一竖:“想什么呢你们?!给你们吃的都是新鲜的!”
“都是季延出的钱,老子可没脸克扣。”
众人:……怎么你自己掏钱就能克扣了?
“不过这剩下的扔了太浪费,恰好我在后山养了几只小宠,就拿去喂它们了。”
“那酒呢?”
“那可是灵酒!当然也喂灵宠了……”
季非然再次对玄天剑派的贫穷有了全新的认识。
房中有片刻的沉默,不知是不是身为剑修的心有戚戚焉。
“你们要去查看吗?”还是那弟子的小心试探唤回了众人的神志。
“东西还在,晚些时候查也行。不过即便那酒有毒,也不能证明就是季宗主指使你们做的吧?”有人说道。
季延白日里对季非然的态度,确实让众人心生疑窦。若只给季非然下药,他们就信了。
可那弟子居然说,季延指使着也给温野下药了。
这可是温野!
谁脑子不好才会主动找他麻烦啊?
那弟子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了地上躺着的尸体:“师兄身上有证据。”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温野已经将尸体勾到了眼前。
那弟子当着众人的面,从尸体怀中掏出一张储音符来。
戚盈盈的声音从储音符里传了出来,一改温柔娇嗔:“要换的饭菜已经备好了。”
“仔细着点。”
“回去重重有赏。”
戚盈盈疯狂摇着头,满头青丝散落一地。
“最毒妇人心呐!”有个掌门感慨道。
季非然撩了撩眼皮:“男女无不同,皆是有好有坏,毒的是人心,而不是妇人心。”
她看向戚盈盈:“是季延的主意吧?”
戚盈盈所为,恰是所有剑修最为不齿的,往日里最博人同情的泪,现下也不好使了,反而愈发招人烦。
戚盈盈在思索该如何是好。
这事自然是季延授意,她才敢这么做。
可若是她将季延供出来,圣兽宗的地位不保,季非语和风无涯的婚事也断无任何可能。
但她也狠不下心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毕竟她曾亲眼所见,季延对待原配是如何的负心薄情。
今日她牺牲了自己,不出几日,季延便能另娶新欢。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季延悠悠转醒。
他哑着嗓子说:“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盈盈,你不该如此糊涂啊!我待非语如何,你心知肚明,又何苦要下此毒手呢?”
戚盈盈一怔,季延这是要卖她。
其实她已经摇摆着想要将所有罪责都承担下来,唯有如此,季非语才有美好的未来,有带着她东山再起的可能。
可不该是被季延像块破抹布一样甩掉。
戚盈盈一双美目看向季非语,她女儿是清楚其中来龙去脉的。
可季非语缩着肩膀,躲开了她的目光。
戚盈盈惨笑一声,颓唐的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她想回护之人,实在可笑。
之后的互相攀咬出乎众人的预料,戚盈盈不仅将季延是如何预谋着要给自己的亲女儿下药的事抖落了出来,还将这么多年来,圣兽宗是如何在灵兽上做手脚,让售出的灵兽在外繁衍的后代都活不长,通通都说了出来。
众掌门立时便红了眼。
他们剑修都这么穷了,季延居然还想割韭菜!
实在可恶!
再看向季延的眼神没有了一丝怜悯。
姬文难得的动了怒:“既然季宗主如此看中和吹雪山庄的关系,为此不惜伤害亲女,那我明日便休书一封,将你所行之事告知庄主!”
姬文说完拂袖离去。
剩下的掌门也丢下一句“灵兽的尾款我们是不会付的!”跟着相继离开。
房中最后只剩下了季延三人和季非然,还有扎眼的温野。
宣天磊和叶生在门外冲着温野拼命使眼色:一家人的事你参合什么!
温野瞥了一眼,上前关上了门。
宣天磊、叶生:……
屋内重归平静后,他问季非然:“你想怎么处置他们?你若是没想法,我便废了他们修为扔到山下。”
季非然觉得温野对这事好像上心的过了头,看向温野的目光不由得透着一丝好奇。
“他们也给我下药了。”温野道。
对哦,季非然点头,这很合理。
正巧她也没什么纠缠的想法,便道:“那你做的到位一点,千万别往山崖下面扔,以防他们捡到什么武功秘诀。”
温野嗯了一声。
季延一身修为泰半是灵石堆出来的,若是今日被废,定活不过两年。
见温野眼神全不将他当成活物,季延自知逃不过此劫,赤红着双目吼道:“我的女儿我最是了解,今日她借你手除了我们,来日她也会用同样的招数伤你!”
温野脚步顿了顿。
“你饶我一命,我让你看清季非然真面目!我有一件法器,能让人倾吐心声,知对方心中所想。”
温野停在了季延身前,高高扬起了手,但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还是被季延捕捉到了。
季延献宝似的掏出一个银色的铃铛:“只要你——”
话音未落,温野的大掌毫不犹豫的笼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源源不断的灵力被输送到了温野的体内。
一息过后,季延软软倒了下去,灵根尽废。
旁边两人早已看傻了。
这、这可不是正道人士该练的功。
可如今她们已无处伸冤。
温野料理了三人之后,将几人扔到了河里。
待他返回善景草堂时,季非然正在古木下等着。
刚刚处理三人时,季非然便主动走出了屋子,书里温野可是练了亦正亦邪的功法,她可不敢瞧。
月光将季非然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她半掩着双目,像是在神游。
温野皱了皱眉,想起季非然离开时的背影。
接受不了他凶残的一面?前几个攻略者确实如此,面对他时眸中总是带着惧意。
温野朝着季非然走着,铃铛不知何时滑到了掌心。
季非然也发现了温野,迎了上来。
“几人都处理了?”她问道。
“嗯。”温野盯着季非然的双眸,似是在挣扎些什么。
季非然觉得有些古怪,后退两步,这时,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季非然的眸光有瞬间的挣扎,而后变得恍惚、迷茫。
温野背在身后的手蜷了蜷,夜风将他的声音送到季非然耳中,低沉而危险:“你是为攻略我而来?”
季非然:“是。”
早已知晓的答案,还是让温野眸色暗了暗。
一息之后,他声音低沉了些,又问:“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书中人、坏人、反派。
只要季非然说出其中任何一个,他就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在她眼前将这个世界撕的支离破碎,让她崩溃的离开。
季非然没有丝毫犹豫,断然道:“你是个颇有姿色武功高强的死病娇。”
作者有话说:
季非然:呵,死病娇。
温野:颇有姿色?
第19章 隐疾
未曾预料到的答案,让温野愣了愣。
“死病娇?”他上前一步靠近季非然,垂眸就能看进她的眼底。
“可就算是个死病娇,你也还是得乖乖攻略。”
温野说着,对上季非然无机质的双眼,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和一个被法器控制了心神的人计较什么……
“不用乖乖攻略,白嫖一下武功就行。”季非然突然出声。
温野先是一惊,确认季非然仍旧是被控制的状态,后知后觉的皱起了眉:“白嫖武功?不用攻略?”
大约是他身上外放的气场过于摄人,就算是被控制着的季非然,也不安的后退了两步。
温野闭了闭眼,继而沉声道:“为何不攻略我?”
季非然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轻声道:“你还说我颇有姿色。”
“很麻烦,攻略不下来。”季非然老老实实回答。
温野一怔,是自己表现的太过难以亲近吗?
“我觉得你不行。”
“姬炫那么美,你都不动心。”
“应该是真的不太行。”
“说不定有什么隐疾。”
……
温野眉心跳了跳,几乎要大笑出声。
他确信,季非然对他没有丝毫惧意。
他不用在她面前亲手撕毁这个虚假的书中世界了,但胸口汹涌着要爆炸的怒意,让他想立刻唤醒季非然,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不行、隐疾?白嫖他的武功?
他还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形象,又能被以这样的方式利用。
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
季非然脑中蓦地清明。
她甩了甩头,回忆了两秒,想起自己是站在这里等温野的,似乎正要同他打招呼?
怎么脑子突然变得晕乎乎的?
“几人都处理了?”季非然扶额问道,可话一出口,隐隐觉出一丝熟悉。
“都扔进河里了。”温野答着与季非然擦肩而过,走到了前面。
季非然脚步顿了顿,莫名有些惊恐。
温野……笑了?
她搓了搓胳膊,怎么有点毛毛的。
回到善景草堂,两人便各自回了房。
季非然经过一番折腾,属实有些累了,加上脑子莫名有些酸胀,一进房便躺了下来。
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仿佛有人用什么钝器一直不停的敲击着她的后脑勺,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从脑海深处给翻了上来。
幼时那场车祸,满地的机油,义无反顾奔向母亲的父亲,被孤零零留在路边的自己,以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猛然坐起,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自己激烈的喘息声。
季非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了,一个个的小世界、任务,已经让她慢慢忘了自己的过去。
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想起来的。
她深呼吸一口,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天刚鱼肚白,素来起的最早的炳坤都还没什么动静。
季非然扯了扯贴在后背的衣衫,惊出的一身汗黏腻的紧,索性睡不着了,不如去洗洗。
端着盆刚出门,季非然鼻尖皱了皱,空气中飘来一股血腥气。
这味道并不浓重,和草药味混杂在一起,须得自己辨认。
季非然之所以一下就闻了出来,是因为那草药味她十分熟悉,是她之前帮温野治伤时用的。
温野受伤了?
莫非是昨晚她离开屋子之后,温野被季延伤了?
想到温野那闷葫芦似的嘴,季非然觉得很有可能。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洗澡了,直接就跑向了温野的屋子。
越是靠近,那股草药混合着血的味道就愈发浓重,她皱着眉走到门边,正欲开口,门内就传出一声闷哼,还有茶盏砸落在地的声音。
手上一紧,季非然推开了门。
门内的场景让她瞳孔骤缩。
温野赤/裸着上半身半跪在地,如瀑的黑发遮挡住了他大半的身体,地上是一片刺目的红,他的胸口被划出了个小臂长的伤口,深可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