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野爱洁,看来这习惯还是从小养成的。
“那就一起。”
山洞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密境是纯天然的环境,完全无污染,小溪的水清澈见底,清晨还带着凛冽的寒气。
季非然掬了把水洗了脸,凉刺刺的水让她立时便清醒过来。
抬眸发现温野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季非然疑惑:“可是不会洗?”
“会的。”证明自己似的,温野划拉了一大捧水,反而将衣襟都弄湿了。
“噗。”季非然笑着走到温野身边,一手扶着他后颈将他按的坐在河边石块上,一手沾了水替他清洗。
“你这长相要说不说,在我们那儿也是个顶流的坯子。”
温野想说什么,被季非然摁了回去。
“别动。”
“不过你这性格,肯定也能被黑出翔,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季非然发现温野眉头又皱了起来,下意识就伸手弹了他一个脑门崩。
“年纪不大,天天装深沉,你照镜子没发现眉毛中间都有个褶了吗?小老头似的,不好看。”
温野黑白分明的眼向上斜睥了季非然一眼。
季非然将人往外一推:“好了,先去边上玩吧。”
敷衍的毫不遮掩,温野捋了捋下巴上正往下滴的水,沉默着去一边玩了。
季非然很快捧了些果子回来。
“我摘你洗,合理分配。”
温野被一句话发配着去洗果子,看着涟漪里自己歪七扭八的倒影,温野迟疑的扬了扬唇角,他皱眉……真的很难看吗?
洗好的果子色泽鲜萃,季非然拿起个像是苹果的便啃了起来,口中嘟囔着:“不确定剩下的有毒没毒,不过你吃了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温野:……
“我怎么觉得你话少了?”
季非然问的措不及防,温野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季非然不是真的怀疑,自言自语说了下去:“不会又emo了吧?”
温野不懂emo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于是,用完早膳后,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活跃一些。
“我们一起修炼吧。”温野提议道。
季非然一顿:“你胸口不痛了?”
温野神情僵了僵:“疼,但我要报仇,就必须忍着,自助者天助,你说的。”
“叫姐姐。”季非然纠正。
温野假装没听见,转身走在了前面。
季非然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
“你准备就这么陪他过家家?”统子小声道。
季非然挑眉:“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统子噎住了小声吐槽:“叶生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是系铃人,又不是我。”
“呵呵,我系什么铃了?”
“你头也不回的走了啊,那不得让温野那什么ptsd复发吗?”
“他是自己从吹雪山庄逃出去的,又不是被抛弃的。”
“铁石心肠!”
四个字作为统子的结案陈词,结束了一人一统的对话。
不过统子的话也并非毫无建树,至少再次提醒了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出去。
季非然两步追上了温野,她侧过头观察了温野片刻,一直盯得温野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才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的境遇差不多,就是被最亲近的人坑了一把,之后就很难再相信别人了。”
“然后过去了很多年,我那个朋友变得很厉害很强大,强大到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去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朋友?”温野眸光微闪。
“这不重要。”季非然挥挥手,“我想问问你,我这个朋友后来收了个徒弟,他对他徒弟很好,但是他还是做不到全然相信他的徒弟,所以他总是想办法试探他徒弟的真心,然后有一天,他徒弟就生气了,走了。”
“我再见到我那个朋友的时候,他好像有点被气懵了。”
“这样的情况,你说他是被他徒弟气懵的吗?如果我想开导他,要从哪里下手呢?”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密林深处。
面对面站着,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所有表情。
温野默了默,斟酌道:“你开导不了他。”
“他既是被徒弟伤的,便得他的徒弟才能解开他的心结。”
温野说着抿了抿唇:“至少换做我是这样的。”
季非然点头,也没说同不同意,又问道:“我问过他徒弟,她也说愿意配合的,若是他徒弟出马,怎么才能安抚我朋友呢?”
“ 自是因何争执便从那处入手。”
“这可就麻烦了。”季非然啧了一声,愁眉不展道,“我朋友很没有安全感,他抠抠搜搜的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徒弟,然后就希望徒弟领了情,最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他徒弟还是不愿?为何?他都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倾囊相告了。”
季非然挑眉:“你怎知是最大的秘密?”
“我——”
季非然却没追问,这让温野松了口气。
季非然接着道:“因为他没给徒弟任何选择呀,他徒弟可能根本不在乎他的秘密呢?”
温野有片刻失神,缓过神来有些急切道:“可你说过他对他徒弟很好。”
“恩,他徒弟也心存感激,也准备用其他的方式报答。”
“为何不能用师父喜欢的方式报答?”
“或许因为在这之前,徒弟首先是个独立的人?她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目标,这都不代表师父在她心中不重要。只是她做不到为了另一个人彻底改变自己。当然,她也很讨厌被人试探,这让她觉得不被信任。”
两人身上都无佩剑,季非然说着,随手捡了两根树枝,自己留一根,另一根抛给了温野。
温野沉默着接过,就在季非然以为他不会再接话的时候,他低垂着眉眼道:“那她为何想要解开师父的心结呢?就让他一个人不好吗?”
那你要问问他师父的师父为何要将她虏过来了。
当然,这话季非然没说,因为温野光是一个侧脸,就写着满满的受伤二字。
她叹了口气,拿起树枝横在自己脖子间,摆烂道:“差不多得了,我为什么想解开你心结,你心里没数吗?现在是要比惨吗?!”
第28章 外人
秘境里尚是白昼, 外面已经入了夜。
只是这夜,注定有人无法安枕。
季非然回到善景草堂时, 炳坤穿着里衣站在小院里, 孤零零的一个,隔老远都能看出孤单和无助。
待走近了,无助减去几分, 多的是迷茫。
季非然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他怀中的物事上,只是还没等她问, 炳坤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季非然伸手推开某人试图抱大腿的手,炳坤哭的越发伤心了。
“怎么了?有事说事。”
炳坤十分没有礼数的盘腿坐在地上,扬着脑袋:“小师叔是不是要死了?”
季非然先是一惊,继而皱起眉头:“胡说什么呢。”
“可是你看!”炳坤拍了拍身边的物事,凤鸣含着月华般的剑鞘被拍的啪啪作响,“小师叔居然将这样宝贝的东西给了我!这不是临行前托付身家是什么,他、他脸色还特别苍白,背影还特别萧瑟……”
季非然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又是苍白又是萧瑟的,如果不是炳坤说的, 换个人她怕是要以为在指桑骂槐。
“他往哪边走了?”
炳坤指了个方向。
那是玄天剑派主峰的方向,恐怕温野是去找叶生了。
季非然心下稍定, 又问:“他将凤鸣交给你时可说了什么?”
“凤鸣?”炳坤停顿一瞬, 蓦地瞪大眼整个人猛地蹦了起来,连带着嗓子也凭空提高了八度, “这就是凤鸣?!”
“这这这,我不要, 给你给你。”炳坤说着将凤鸣塞到了季非然怀里。
抬眸看到季非然写满了无语的神情, 炳坤后知后觉脸皮回来了, 小声道:“小师叔只同我说了两个字:给你。”
他甚至都没看出温野抛给他的是柄剑,毕竟大半夜睡的正香甜的时候,被满面黑云的温野提着后脖领拽起来,担心的更多是自己小命的安危。
等他懵懂着接了东西,发现是柄宝剑,一抬头,温野早就不见了踪影。
看来是气狠了。
季非然叹了口气,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怒意又立刻漫了上来。
温野生气?她还生气呢!
多大的人了,难道还要人哄着不成?
哼,她才不会惯着他呢。
“小师妹,我刚刚头晕脑胀胡说的,这剑你还是放回小师叔房里吧,这可是伪仙器,咱们无福消受的。”
无福消受她也消受很久了。
“没事,我正好有事要向掌门禀报,顺便将剑交予他。”
虽然善景草堂离主峰尚有一段距离,但都在玄天剑派御山大阵内,定没什么危险,炳坤点点头不忘叮嘱:“那你小心点。”
“恩。”季非然同炳坤道别便直奔主峰而去。
一是温野恢复神智,两人都从秘境出来了,该知会叶生一句。二则是最重要的,她得将姬文姬炫不见了的事告诉叶生。
一路风平浪静,双脚刚踏在主峰的土地上,眼前一道阴影落下,叶生已经笑着站在了她眼前。
随着境界提升,识海覆盖的范围会越来越大,到了一定境界便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饶是如此,季非然还是被叶生的能耐小小惊了一下,但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向叶生行了礼。
还未开口,叶生便爽朗大笑。
“看来那小子被你哄好了?还得是你啊!”
季非然唇角抽了抽,好是好了,不过可能不算“哄”。
不过……季非然眨了眨眼:“温野没来主峰?”
“恩?你们不是一起从秘境出来的?”叶生疑惑。
季非然:……
秘境之中,她失了耐性,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温野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两人对峙了半晌,温野忽而笑了笑,说了句“我已经好了,这里不再需要你了”就将她赶出了秘境。
季非然气他明明恢复了神智却故意不说,逗弄着她。又气他连敞开说的勇气都没有。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叶生笑容渐渐敛去,忽而扶着额头,幽幽叹了口气:“你两不会又闹别扭了吧?”
“我没有。”季非然皱眉。
叶生点头:“那就是有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只要温野心魔没有爆发就不是大事。”
“这倒没有,他好的很,只是人不见了。我以为他来了主峰,可看样子他没过来。”
叶生没想到自己飞升路上碰到的最大障碍居然是徒子徒孙的少男少女心事,偏生他也只能空空纸上谈兵,脑中思绪万千,认真捋一捋都是孔洞无用的心灵鸡汤。
“他的修为,只要不是自己作死,那一时半会是死不掉的。”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生下逐客令了,话已至此,季非然便准备将姬炫的事告知,可谁知叶生看到了她手中佩剑,惊讶的“咦”了一声,直接将剑扯了过去。
他抽剑在月色下舞了一套剑招,游龙清影举世无双。
叶生很快归剑入鞘,又将凤鸣抛回季非然怀里:“温野给你的?”
也能算吧,季非然点点头。
刹那间,叶生表情变得古怪极了。
硬要形容的话,大约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季非然几次想找机会说话,都被叶生阴阳怪气的眼神给打断了。
最后季非然抿了抿唇,带着怒意问:“掌门可是想要这剑?”
叶生一怔,像是被极大的冒犯了似的,浑身毛都炸开了。
“我会稀罕这仅剩一把的伪仙器吗?温野这臭小子舍不得给我,我难不成是那上赶着的人?我什么宝物没见过?”
看上去真的很在乎。
季非然已经能大概摸出这对师徒的脾气,等叶生一顿输出之后定定喘着粗气时,才开口安抚道:“温野定然是想铸造一柄更好的,更适合掌门的剑,这剑这样秀气,并不适合掌门这样豪气云天之人。”
叶生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少来这套。”
“你怕是不知道,吹雪山庄已经造不出伪仙器,也不知道这柄凤鸣铸造有多困难吧?”
“为了铸这柄剑,温野可是差点搭了小命进去。”
季非然确实不知道。
原书的剧情确实提到过凤鸣的珍贵,各门各派为了这柄伪仙器缠斗不休,可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这剑是温野铸造的。
“你定是在想,我是如何知道这剑是温野铸造的?”
叶生得意的昂了昂下巴:“吹雪山庄之所以是唯一能铸造伪仙器的门派,倚仗的就是妖刀。”
“伪仙器虽不是真正的仙器,但已经算是半个仙器,依旧是窥探到天机的一角,所以凡人之力是不可能铸造出来的。”
“只有被妖刀附身之人,才有可能铸造出伪仙器。”
“当然,风兴遥就是有妖刀在身之时,也没能造出来,纯纯废物一个。”
“而这柄凤鸣,是温野十五岁时亲手铸造,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凤鸣吗?”
季非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