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主,可还记得此物?”
羽白的帕子被叠得方正,边角略微泛旧,上面还带着一丝清香。
这是,药味?
苏雨默然将帕子抖了开来,等瞧清里面的图纹,半晌才收了起来,她将视线落在宁管事那种老苍却精明的脸上,周身越发冷然。
“这帕子是?”
“是宁老板今日托我送给您的,叮嘱我只可由您一人见里头的东西。”
苏雨闭了闭眼,调整好僵硬的神情后,才松了劲,将帕子收入袖口。
“带我去见你们老板。”
宁宴的房同他一样,里头清雅,厅一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色花草,主屋用赭色的帘隔着,却拦不住隐忍的咳嗽声窜入苏雨耳内。
床上的人侧靠在垫起的软枕头上,唇色苍白,眼尾低垂,只是等瞥见苏雨进来后,变得越发惨白,搭在床帘边的手一拽,遮住了半边身子。
“少爷,苏家主过来了。”
宁管事自觉带着屋内几位小厮离去,只留下苏雨同宁宴两人隔着纱质床帐若有所思。
苏雨捏着从袖口滑落的帕子,突觉得半边头疼。
帕上的图纹正是苏家鲜有人知的徽章样式,苏母生前曾同她说过这徽章的用处。
大抵就是最初苏家刚刚起步时,曾欠下多位好友的人情或是钱财,那些人念着情谊本就不在乎偿付,推脱之下苏家就赠丝帕徽章,若是日后有需便可以此为证来苏家求助。
是以苏雨见着这图纹,再回忆了下家中那本册子里面的名字,便冷了脸,内心苦涩。怎么突然这一下,她就变成欠债的了,债主还成了她的匹配对象。
她的钱啊!
“苏家主。”
宁宴听着外边的寂静,缓缓发出了些音,才觉得比之前更低哑无力了些。
他此时必定是面色惨白,不想让苏雨瞧见他这幅狼狈模样,亦不想惹她厌弃。
床帐又被拉下了些。
苏雨实在忍不了这怪异的气氛,松动了下脖颈,向床畔多走了几步。
“宁老板,今日拿出这丝帕,可是有了难处?”
“是。”
“可是这戏楼出了问题?”
“是。”
累。
苏雨自幼觉得她对美人还是有耐心的,可这人也未免过于矜贵,分明是半句话都搭不上。
她现下放心了,即便是同他日日相处心动也难。
正当苏雨脚步一转打算撤离时,那铺天盖地的咳嗽声又从里头传了出来。
咳得宁宴眼尾寸寸泛红,靠在床头只觉得昏沉。他悄悄掀开床帐,却没瞧见人咳得越发厉害了。
她从进来到现在半句话没关心过他,现在还走了。
【宁总,其实苏小姐现在觉得您很烦。】
面无表情的某位将被子拉到肩处,侧身一动正打算将自己裹严实了自闭,便觉得床边一沉。
“起来喝点水吧,宁老板。”
苏雨端着杯温水,望着被褥中只露出个乱糟糟脑袋的宁宴,先前的烦闷突然少了些。
又见他双眼撑圆,茫然地往里缩了缩后,才像是恢复了原状端着神情,优雅从容地重新坐了起来。
“叫我宁宴便好。”他接过白瓷盏,颔首道谢,边听着系统的分析。
【宁总,根据苏小姐喜好分析,您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勾起她的怜爱。】
怜爱?
“咳,咳,咳。”
宁宴被这两个字呛得喉咙发胀,白玉般的脸上红晕连连,看得苏雨都不忍心,伸手替他抚着背脊。
她手心温热,一下下拍着的时候,宁宴脸色因着紧张更冷凝了。
苏雨见他样子像是不喜,自觉无趣拉开了距离,给从外进来的小侍从让了位置,在一旁看着他端了碗汤药给宁宴。
那小侍从瞧上去比苏雨要小些,长得粉雕玉琢,只兢兢业业地等宁宴喝完,才端着碗托在木盘上转身。
事故发生在他路过苏雨身边的一瞬。
嗯,不出所料。
苏雨险些抱了个满怀。
脚下摔落的碗碎了一地,小侍从双颊通红,就着苏雨的搀扶站直了身子,没作声地蹲了下来。
略带些薄茧的指尖触摸到尖锐的碎片,毫无意外被刺伤了。
苏雨眉低皱,无声叹息着系统的品味。她是偏爱年轻漂亮的弟弟没错,可这一个个怎么看着都跟傻白甜似的。
她无奈从袖口掏出条汗巾,反正这东西家中多得是,就也随意蹲下放在了地上。
“别用手拿。”
小侍从听着这话昂起头来,圆溜的眸中蓄着泪珠,眼尾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一句话点评,哭得很符合标准。
宁宴咬牙侧过身,只觉得胸口气不顺得厉害。再瞥一眼神色未明正帮着收拾的苏雨,很好,更堵了。
他就不该让外面的那群人都撤开,这小厮碎个碗自己都收拾不了。
零号系统趁机又撺掇了几句,【宁总,学以致用呐。】
因此,当苏雨眼睁睁望着这人含羞带怯地走出去,抖开浑身泛起的不适回头望向宁宴时,愣住了。
床上原本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鞋袜坐了起来,将先前苏雨端给他的温水捧在两手间,垂落在背后的青丝被松垮地系着。
或许是一直注视着苏雨,四目相对时他只装作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视线飘忽间又对了过去,眸中流光溢出却偏装作小口抿着茶水。
单薄的身子,显得怪可爱可怜的。
“宁某自幼体弱。”宁宴悠然往远处探去,将肩上的外套往上扯了些,“真羡慕那些年轻开朗又身子骨好的人,随便做些什么气也不喘脸也不红,也不必靠他人照料。”
他这话说得凄然,再配上眼尾咳出的水渍,以及不经意的垂眼,堵得苏雨都觉得心塞。
又感受到莫名的心虚。
“宁老板,咳,宁兄不必妄自菲薄。”
她张张嘴,却被宁宴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戏楼如今堪堪由我一人撑着,不复往日的景气,低下那群人只有几个是原先父母亲手下的,其他的三三两两都离了去。”
懂了,这是缺钱了。
苏雨刚才升起的怜惜之情被这信号瞬间压垮,她悠悠叹了口气轻声安抚了下宁宴。
“宁兄放心,你我两家情谊仍在,若是有难苏家必定义不容辞。”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一番感恩谢词或是默默应答,然而宁宴听着她一口一个宁兄,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年长她的,脸色越发惨白。
他缓了缓心神,从枕后拿出件信连同半块翠色玉佩递给了苏雨,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苏小姐或许不知,家父家母曾为宁某定下一纸婚约,此为信物。”
苏雨接过后拆开信件默读着里头内容,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了遍,又不死心拿下自己脖颈间的玉佩并了并,等两条边几近严丝合缝时才冷静下来。
这债欠的也太大了,怎么一上来把她都直接买了。
“宁某体弱,也不愿苏小姐在宁某身上多费心神,只愿能将这戏楼继续维持下去。”
他说着一手搭上右侧外衣,作势想要行个大礼,被还处于恍惚状态中的苏雨拉了起来。
苏雨本是想再多说两句场面话,却发现肩上一沉,隔着几层衣物她都能感受到点点温热的水珠沁入。
这是在哭?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心思,耳边的声音哽咽颤抖,带了几分未明的依赖与软意。
“好累。”
苏雨一惊连推开都忘了,只觉得这声惹得她心中突来的酸涩和心疼,干巴巴地安抚着软下来的人。
直到宁宴一句“好”,才算结束
【滴滴!!!宿主已接受匹配对象的请求:入住苏家。请继续配合执行后续攻略任务。】
苏雨被一号系统的机械音激得清醒了,回味了下她刚才的话,好像她安慰人的时候说要请宁宴到府上专门唱曲给她听。
等会,什么东西?
她那不是客套话嘛!
作者有话说:
攻略小剧场:
零号系统(苦口婆心):宁总,咱们要学以致用啊!
一号系统(高傲抬眼镜):心疼男人是沦陷的第一步。
苏雨:可他想要花我钱!呸凤凰男!
某家财万贯/蓄意勾引宁总:谢谢秒变绿茶
第3章 戏子vs富商3
苏雨捏着册子一角翻过一页。过几日要接待外城商贾,所列下的各数熟悉或陌生的姓名瞧得眼干涩异常。执笔将几个人的名字圈出来后,又翻向下一页。
手边的白茶又续了一杯,苏三三捧着紫砂壶垂眸打量了下神色严肃的苏雨,静默着等她处理完手上的名册后才出声。
“小姐,柳叔问要将宁老板的屋子安置在哪一间?”
苏雨松动脖颈的动作一顿,泛着困顿泪珠的眼角微微抽动。好端端的,怎么逃不过每日听到这人的名字。
先前宁宴一口应下要住进苏府,说是要收拾随身物件两日,而苏雨觉得心堵这几日都没去过以前准时踩点的戏楼。
这才让苏雨发现,原来之前日日晚上听曲虽因着极为喜好的缘故,但亦因为她经常失眠。这晚间戏曲多是男女情爱类的话本缠绵婉转,对她来说极为助眠。
掌心合起揉搓了几下贴在双眼之上,微热的温度缓了缓这两日的疲惫,苏雨才闭着眼叹息回应。
“离我的院子远些,另外。”
脑中一闪而过宁宴清瘦柔弱的身段,话断了。
“算了,就住我旁边那处。”住远了凭他那娇弱的体质,以后还得她走大老远去听曲。
“差人仔细清理里头的物件,主屋铺上外城进的牡丹厚地毯,有角的地方让人裹起来,明日再去医馆多备些常用药物来。”天天容易昏倒,要磕到了怎么办。
“再另外,”
苏三三木着神情打断了她的话,暗暗愁眉苦脸地期盼。“小姐,要不你写下来吧,三三记不下来这么多。”
“最后一句,把柳叔先调给他,靠你有什么用。”
苏雨轻哼了声,恨铁不成钢地拍在她肩上。“走,驾车去茶铺。”
*
午时的街道总要喧嚣些,苏三三难得今日驾车这么稳,也正好让苏雨闭目养神了会,等下车的时候昏沉都少了几分。
只是脚刚落在地上,一顿急促的尖叫声从茶铺隔壁的胭脂铺子窜了出来,苏雨松懈的神情一扫,眼神凌厉同苏三三对视了一眼。
后者颔首领会,攥着腰间的配剑无声踏了进去。
苏雨拧着眉听着里头的动静,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握在手心,侧步移向了声音混乱之处。
“小姐!”
事发突然,刚刚擒住一人的苏三三都没来得及抓住另外一人,只眼睁睁看着从花架后冒出的笑容狰狞的男子直直向着外面奔去。
飞奔而来那沾着泥泞的斧头银光闪烁,晃得苏雨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躲过这疯子的攻击,却忽然手臂一紧被人拉离了一段距离隔着一人撞在了墙上。
一旁的插花瓷器碎了一地,背后传来略微熟悉的药香,苏雨没回头去望就被人挡在了身后。
身前的人眼神狠戾,抬脚便揣在那扑空摔倒的男子腹部,转而又猛地踩在那人伸向斧头的手腕,示意周围赶上来的小厮将人反扣在地上。
竟然是宁宴。
苏雨哑然望着他的背影,背后青白衣衫上被方才的那一撞全沾上了灰尘,衣褶被风吹得颤颤。
不对,是他在颤抖。苏雨一愣,刚想上前问几句就被红着眼的苏三三挡住了。
“小姐,您没事吧?”
“无碍。”苏雨揉在她头上,安抚着受惊吓的小姑娘,只是眼神仍停留在前面转过身的那人脸上。
见苏三三恢复了面瘫状,又低声交代。“去请位郎中来。”
人被带走后宁宴卸了口气,只是转过来见着这一幕,脸色不算好看,他额角鬓发全湿,难得使了这么大劲气息现下都不稳了。
尤其是还委屈。
苏雨将苏三三差开后,凝着脸迎到了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下他的神色。
“宁兄,你可还好?”
“没事。”
宁宴闷声随着苏雨往隔壁茶铺走去,见她就问了句便没了,又暗自失落起来。
“以前都会晕的。”这次想晕,晕不了,还清醒得很。
宁宴低声说这话时,眼角下垂透出股无辜的腼腆和幽怨,恰巧被转身想搀扶他上台阶的苏雨望见了。
又听着他那话中语气委实落寞,弄得苏雨忍不住憋笑。
“宁兄还是先随我上去休息会,我已请了郎中来瞧。”
她将手臂伸前等着今日这位‘救命恩人’搭上,却没想宁宴又板着脸拒绝了。
“我没这么弱。”
许是觉得这么说怕苏雨多想,他飘忽着的眼神往她那聚去,有弧度的白净下巴微微抬起,“我今日也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能照顾好自己。
这幅自证的傲然用在他身上却让苏雨品出了可爱,她眸中笑意渐渐深,跟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背后的手却仍旧虚扶着。
楼上留着间苏雨惯用的休憩室,她将人带到铺着绒毯的贵妃榻边,见他倔着不肯示弱,双手一伸把人按着推到了靠墙的塌边。
“嘶。”
苏雨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得他一声闷哼又放了回去。
“疼?哪里疼?”
她侧身靠近宁宴背部,试探着按了上去,果不其然见他眉头一皱。
“需要帮忙上药吗?”
一旁的柜台下摆着一列精巧的白瓷瓶,苏雨边问着边寻着要用的那瓶,全没注意到后边的人早就冒了热气。
宁宴耳朵一抖,面上如羊脂玉染了不经意落下的胭脂,刚想说“不必”就被零号系统恨铁不成钢的尖锐叫声堵住了。
【宁总多好的机会,展示你的美貌和身材呐,快答应苏小姐然后就有肢体接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