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之人。
是在说他吗。
宁宴心底刚暗下盏灯,瞬间又亮起了颗璀璨星。
“或许会疼,疼要同我说。”
矮凳上放着盆温水,一侧搭着块洁白的帕子。苏雨低头将剪子洗净,宁宴身上的衣裳有些都同伤口混在了一块需得剪开。
因着之前泡过秘药的缘故,宁宴的肌肤比之前都脆弱不少,即便是细微的伤痕也瞧着骇人。
苏雨不自觉间连呼吸都凝住了,抿着逐渐苍白的唇,将药轻敷在伤口处,边用温热的帕子擦拭掉干涸的血渍。
“疼吗?”
不疼。
以往每一次上药都是敷衍了事,总归还会再伤的。宁宴从未享受过如此温柔的对待,将仿若他是被人惦念爱惜着的,不是身在暗处的独自一人。
“点点。”
他唤得些许生涩,唇瓣微翘着,让这两字在喉头绕了几圈方才试探着说出声来。
“我在。”
苏雨轻柔又快速地上完药后,许是过于紧张连鬓角也沾上了水汽。
地坤向来都是被各家宠着,世家那些亦是娇生惯养的,他也合该被人细心对待着。
背后传来阵收拾东西的动静,宁宴还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僵硬的脖颈才松动了阵,就打算转向有苏雨的方向。
“让我看看前面。”
这下彻底僵住了,方才上药时还是坦然的模样,可正对着苏雨时,没了衣物遮拦的白皙脖颈上漫上潮红,对上那眼尾的好颜色,惹得原先一本正经的苏雨都觉着自己仿佛是在做什么不轨之事。
“点点,我自己来就好,胸前也没伤几处。”
他话虽是这般说着,可坐在床榻边上的姿势挺拔,除了面上暗暗羞涩之外,根本瞧不出想抗拒的意味。
又是一阵功夫,等终于将宁宴包裹好,穿得严实地坐在床边,苏雨才舒了口气。
“可有好些,还疼吗?”
李医师这药药效极佳,敷在伤口处片刻便缓解了大半疼痛。
只是,
宁宴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面色平淡地合拢了衣裳向她凑近。
“点点,还有些疼。”
“我曾在外狩猎时,见过受伤的舔舐伤口的孤狼。”
苏雨这话说得莫名,略有些心虚地正对他坐着,视线晃悠着落在他因着干涩而裂开血渍的唇瓣。
“还有这处伤口未曾处理。”
她为自己讨个福利不算过分吧。
茫然间他睁着眼眸望着面前不断接近的面容,身子下意识向着她迎合而去。
“点点。”
苏雨轻声应和着,单手托在他脸侧,亲啄在他唇瓣上,刚触及的温热还未停留就撤离了去。
“宴哥哥。”
她在片刻乖顺的眉目后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张扬。
她在等他主动。
宁宴随着她的轻唤,红透了的耳尖热得发烫,心底酥酥麻麻的,却又感觉分外熟悉。
就像是他们本该是这般亲密。
合该再做些更为亲近的事情。
“点点。”
宁宴没再犹豫,轻颤着的睫羽缓缓下倾,闭眼间再次将伤□□给了他的伴侣。
亲吻着,亦是在疗愈着。
第59章 第 59 章(二更)
因着宁宴需得治病的缘故, 苏雨同苏雪商议过后,将之后的事情索性都抛给了苏雪处理,也乐得陪着在山庄上陪人一道过段逍遥日子。
宁宴刚泡完药浴出来, 这数日调理面色已然红润了许多, 此刻正被裹着严实地坐在榻上等着李老施针。
“点点,若是有事,你也不必在这陪我。”
他仰头望向苏雨,还氤氲着水汽的眉目间化开一段柔意。
“况且,小殿下尚且年幼。”
苏雨剥开一瓣橘子,趁着他说话间塞了进去, 见人安静地睁眼望向她, 眉眼也不自觉跟着弯了弯。
“放心,父皇那我已告了假, 说是在府中养伤。至于小妹, 她才比我小上一岁,你怎么不心疼我年幼。”
她嘴里衔着橘瓣,眼尾耷拉着控诉,刚想再钻进他怀中顺势取个暖,在门外候了半晌也不见两人出来的李老脚尖一抬直接将门踹了开。
自从那日宁宴将身世告诉苏雨之后,本就心疼的人连片刻都不肯离开,若非他再三推拒,只怕连药浴之时她都要跟着一道。
李老也是见怪不怪了, 这是看多了也觉着碍眼。
那边宁宴略显羞涩地偏开他的视线, 却依旧将已经伸出双手的人揽入怀中。
“呦呦,才不过几日面皮就一样厚了。”
李老将托盘放下, 重哼着点亮了一盏烛火, “雨丫头一刻不离的, 这是怕我把你心上人换了不成。”
老人家小胡子轻抖了下,眯眼瞥向面露柔色的宁宴,眼神微转。
也不知道这小子将他天乾的身份告诉雨丫头了没。
“是得看紧点,别到时候新婚之夜地坤变了天乾,还以为是我治出来的。”
他话中试探意味明显,苏雨只以为在打趣,从怀中出来时自然也没注意到宁宴的片刻僵硬。
“哼。”
这就是雨丫头所说的‘早已互诉衷肠’?
假得很。
李老收回视线,反正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他也乐得看这丫头吃亏。
竹榻边苏雨早备好了矮凳在榻前坐着,正对上宁宴略显无奈的眼神后,视若无睹地又凑近了些。
“你要是疼了,信香紊乱了,作为你的天乾自当是要在场的。”
本是胡诌的话,可宁宴眼神却无意识轻颤了瞬。
“说起来,你我二人还未正式。”
标记。
苏雨还未说完,面前之人已经将脸埋进了臂弯,只剩下只隐在发丝中红润的耳朵。
也对,这事不该摆在人多的地方说。
只是苏雨也没能多在这待一会,苏雪便满脸疲倦地站在了门外。
“皇姐,有要事。”
她音色不似往常装病时的沙哑低弱,沉寂中掺上了几分克制的怒意。
宁宴抬眸望去时,门又被阖上,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是好的,更何况两人间的交谈并未特意避开他。
他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能不能听这些,可心中牵挂之意早让他忘了这些原本的规矩。
皇帝病重,派长公主前去拜访如空大师为天子祈福,另有天师相伴为之祷告。这节骨眼上将苏雨差出去,名为彰显天子对长公主的重视,是何居心怕是只有龙椅上那位知晓。
“皇姐,此去凶险。”
苏雪疲倦地坐在木椅上,指尖摩挲在杯盏边沿,茶香沁人她也只觉得苦涩。
“既然父皇从始至终,从未真心待过母妃,待过你我,不如。”
她盎起头来,眼眸中怒意同理智相对峙着,零星抖落的茶水散在衣裙之上,将粉莲的颜色打得鲜艳。
“这趟得去。小妹,不可操之过急。”
苏雨望着猛然垂下头的人,想必苏雪这趟入京亦是多了不少心酸苦楚。
温热的掌心轻抚在她头顶,同儿时一样叫人安心。
里屋的人照样听得清晰,苏雨进来时便瞧见宁宴衣冠整洁地站在屋中间,唇瓣上咬着习武所用的绷带一头,将手腕绕紧之后沉寂的神色才透进了几分光亮。
虽未言语,可苏雨知晓他的意思。
别丢下他。
皇帝圣旨传到公主府,再到苏雨几人入义静寺不过三日。
义静寺偏远清幽,如空大师早候在殿前,身后站着排寺庙中的长老,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便被苏雨虚扶着站了起来。
“如空大师,许久不见。”
“大公主亦是。”
两人并肩一道走着,苏雨余光轻扫在他脸侧,“想必如空大师也知晓我等此次的来意了,苏雨别无他求只望父皇早日安康,长命百岁。”
“大公主之心,会有回应的。”
*
在寺中的日子也算清闲,只不过略有些反常罢了。
苏雨白日跟着如空诵经,晚上便抄写佛经,平日里对着天师还有意无意抹上两滴泪来,数日下来,连院中的小和尚也跟着称赞起了她的孝心。
只是这寺庙虽清幽,却也孤僻。虽说她早将身边出挑的几个暗卫给了苏雪,自她进这寺庙以来,零星半点的消息也未曾入耳。
她便真像个潜心礼佛之人一般,进了这‘围城’不问世事。
“点点。”
苏雨笔尖微顿,台面上被放下 一盏泛着热气的茶水,冰凉的手背被覆上一缕暖意。
她侧身正对上宁宴的眼眸,“怎么还不去。”
“我想陪着你。”
他语气平淡,话中却是难掩的担忧。
风平浪静一日,他就心惊一日。守着苏雨睡时,都要先看着她合上眼眸才算安心些。
“我无碍,你先去取药,回来正好陪我一同用膳。”
苏雨轻咳了两声,来寺庙这几日着了凉,幸好李老将东西准备得周全,毕竟在外用他人的东西怎么都不算安心。
她将喉咙中的痒意按了下去,头抵在宁宴肩上靠了阵。
“寺中人多,不如不喝药了,反正这也是小病。”
宁宴将她按在木椅上休息,“得喝,我亲自去熬药才放心。”
“草木皆兵。”
身前的人轻笑了声,指尖捏在他手心磨蹭着,“去吧,我得把这本册子抄完,给母妃祈福。”
还未至午时的日头照在背脊上也暖得了片刻,宁宴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迈向寝殿时,外边的亮光多了些暗淡的灰尘。
南边的位置。
“起火了!快去救人!”
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宁宴瞳孔骤然缩紧,瓷碗坠落在地上溅起的褐色汤药打湿了鞋袜,他脑中思绪混杂,只能凭借着潜在的意识只奔向前方。
“点点,点点。”
火势涨得极快,宁宴来时眼前的厢房早没了之前的清雅。整个院落都被笼罩在烟雾之中。
院外苏雨带来的侍卫早没了身影,只剩下手足无措站着扑火的和尚。
宁宴屏气刚要偷潜入院中时,背后猛然被劈上一击手刀,鼻尖涌入莫名的气味。
他下意识将腰间的匕首刺入背后之人,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冷。
沁入骨髓的冷,却又分外熟悉,就像是他未遇见苏雨之前日夜栖息的地方。
“也该醒了吧。”
秘牢阴暗潮湿,宁宴意识昏沉只模糊地瞧见跟前之人的身影。
“总领。”
跟前的男子带着面具,双眸皆是白色,他掌心捏着鞭子恭敬地站在一位女子身侧。
“倒也还认得主。”
这女声娇媚,若不是她身上萦绕着的天乾信香,但看那张昳丽面容难免会以为这是个地坤。
是四公主。
宁宴心底蓦然间沉了下来。
“你昏睡了三日,我那位长姐。”
她眼尾微挑,上身倾斜着探向宁宴,尾调拖得绵长。
“也昏睡了三日,也不晓得还撑不撑得过第四日。”
宁宴低垂着的眸子轻颤了瞬,又强忍着冷静了下来。若是点点已然遇难,四公主又何必浪费在他这么个闻所未闻之人身上,还特地叫人把他抓来。
一个貌似同长公主相处甚密的人,能换来的价值只有作为筹码。
“宁,宴?你知道我的规矩,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
“你觉着我是留的是位叛徒,还是个忠心执行任务的人。”
空荡的地牢中飘荡着这几句话,天乾的信香随着音落向着挂在墙上的人袭来,宁宴下意识想要反击,他咬着舌尖将腺体的疼痛强忍了下去。
天乾本能的反击被自己压制,他不能再这一刻显现出反抗。
额头青筋被忍得凸起,宁宴抑制着喘息将锁链攥得发紧,朦胧间他眼前出现的身影还是苏雨。
他突然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能再见她一眼。
四公主观赏了阵他憔悴的面容,听见锁链声敲击在墙上,懒散地捂嘴犯困,便随意摆了摆手。
“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眸男子恭顺地应了声,地牢的铁门合上时发出阵刺耳的声响,他静静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捏着鞭子转身。
“长公主对你倒是好,想来以天乾之身匍匐于他人之下,倒也是配你。”
“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只是你需得记住是谁的人,还有长公主她是否知晓这些。”
“你说呢?宁侍卫?”
这是在许诺他,亦或者说是威胁。
宁宴唇瓣被咬得渗血,他隐忍喘息着将眸中的情愫藏起,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一贯爱看的低顺与麻木。
“奴知晓。”
第60章 第 60 章(全文完)
苏雨眉头紧蹙着望向远处, 手心被微短指甲嵌入,留下几弯红痕。
那日静原寺起火之后,厢房内涌上数位刺客, 招招对她下死手。
而她的人早不见踪影, 苏雨心越发沉了下去,幸而如空大师出现带着两位弟子,将她从火场中救了出来。
刚迈出寺庙的那一刻她便撑不住昏倒在地,一身灰烬夹杂着泥泞草屑,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昏过去的那瞬,她只是想着, 自己又丢下他了。
母妃对如空有恩, 只差人接应她到苏雪原先的山庄便回了寺庙。
思绪收回,身侧的侍女将她手中递过来的折子捧在手心, “禀殿下, 已然布置妥当了。”
“走吧。”
局势已然明了,只是,宁宴。
苏雨这几日派人去打探,却连个影子也没摸着。想来是四公主将他掳了去,如今朝中已被她二人掌控,唯独剩下这四妹仍不肯停歇,溃败之后也不知龟缩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