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眷柔接过药,发现他的衣袖有一小截遮在伤处,略犹豫一瞬:“你的袖子要不要再往上挽一点?”
程礼彰侧头看她,理所当然道:“好啊。”
作势又将手臂往前递了一些。
林眷柔:“……”
她明明是要他自己动手。
有些泄气,她放下药管,一双纤纤柔夷触上他的手臂。
她的手有些微的凉,令程礼彰一瞬间浑身肌肉紧绷,又立刻放松下来。
林眷柔双手灵巧,轻轻松松将他的袖子又往上挽起一截,窸窸窣窣的轻触,柔滑的手心与他坚硬的肌肉贴紧。
程礼彰察觉到自己那一瞬的变化,有些尴尬地动了动,微微将双腿合拢,侧身对着她。
林眷柔略带疑惑地看他一眼,程礼彰唇角带着一丝苦笑,原本想逗她,谁知道自己却如此不堪一击,她随意的一个触碰,就让他丢盔卸甲。
“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处了么?疼不疼?”
看他面色不太对,林眷柔柔声问他。
程礼彰:“……”
没怎么。
不疼,就是有点胀痛而已。
不过是突然有了点正常男人都有的生理反应而已。
呵呵。
程礼彰面色几变,终于定格到一个笑上:“有一点疼。”
林眷柔皱着眉,仔细看他的手臂。
那咖啡刚煮出来,全洒在他臂上,一大片红痕,中间还起了几个泡,看起来很是惨。
刚才他用衣服遮住伤处,只能看到露出来的一点红痕,她没想到这么严重。
林眷柔有些犹豫,这样的烫伤程度,似乎该去医院看一下,不是自己涂点药就好的事。
她语气担忧:“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觉得太严重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现在是夏天,伤口不好好处理,感染了怎么办?”
程礼彰极力平静自己,听她这样说,略微抗拒道:“还是不去医院了吧,自己涂点药,会好的。”
林眷柔仔细端详他,问:“你不喜欢去医院?”
程礼彰一滞,片刻才点了点头:“嗯,不怎么喜欢去医院。”
“为什么?”
程礼彰沉默。
林眷柔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逾矩了,她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追根问底,你不想去医院,就不去吧,我给你涂药。”
程礼彰抬眸看她,终于道:“我母亲身体不太好,从小到大我在医院呆过很久,所以不太喜欢那里。”
林眷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坦诚,有些愧疚自己戳到他不太开心的点:“抱歉……”
程礼彰捂住了她的嘴。
他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平和、笃定:“不要说抱歉,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告诉你。”
“眷柔,也许你还是不太相信,但是我确实是在很认真地追求你。”
“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没关系,但我希望,你不要永远都是一种拒绝的态度,过度的自我保护,只会让你越来越封闭。”
“我对你坦诚,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相信你、爱护你。”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让你不敢放下心防。”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
“只是不管曾经谁让你受过伤、让你痛苦过,不要放弃往前看的目光。过往,不是扼杀未来的希望的理由。”
“我希望你能允许,允许我爱你、守护你。”
“如果你哪天想要人陪了,回头看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他一时情动,说到最后,声音几近嘶哑。
林眷柔泪流满面。
她哭到最痛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
却让程礼彰感到难以言喻的悲恸。
林眷柔抬手想要捂住眼,程礼彰强硬地格住了她的手。
他的语气温柔又坚定,在她昏昏沉沉地大脑里打入一阵清醒剂:“不要盖住,你的眼睛很美,流泪的时候更美。”
“要哭就哭个痛快,哭过之后,就再也不要被那些让你痛苦的东西困扰了。”
他为她拭泪,温热的手指覆在她带着凉意的脸上,冷与热的交替,叫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礼彰抱她进去休息室,拿出一条毯子,将她裹起来,从背后拢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林眷柔从这怀抱里汲取到了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安全感,这怀抱让她想起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被仙人球扎了手,爸爸就是这样抱着她,温柔地轻声哄。
被宠爱的感觉。
哭到最后,她的泪早已流干,整个人却忍不住的发抖。
程礼彰心疼极了,手掌轻抚她的发顶,将她翻了过来,两人面对着面,林眷柔满脸泪痕,哭的妆都花了。
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哭成小花猫了。”
林眷柔这时情绪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从恍惚的状态中略微清醒过来,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想抬手擦脸,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他怀中。
她的脸刷地红了。
程礼彰一手将她圈住,另一手去抽了纸巾,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掉,带着笑意有些促狭地说:“害羞了?”
林眷柔无言以对,垂下眼不看他。
程礼彰又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脖颈处深深嗅了一口,随即便松开了手:“去洗把脸吧。”
他的胸膛骤然远离,让林眷柔有一瞬的不适与不舍,她顿了顿,点头:“好。”
进去休息室里的洗手间,林眷柔用掬了把凉水扑在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心头一松,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在被这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个可以算作亲人的人断绝了关系,林眷柔确实心痛,但陈静仪对她的冷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其实早已习惯。
这次陈静仪约她见面,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抱着很坏的打算,但也实在没想到,竟然等来了一纸断绝关系书。
情绪很低落是真的,但不过是从名义上的孑然一身变为真正的了无牵挂罢了。
她难以否认,让她崩溃的,是程礼彰的那一番话。
跌倒谷底的时候,暗无天日、了无生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我永远在你身边,守护你、爱你、珍惜你。
她很心动,也很渴望。
一滴水顺着脸颊流至下巴,然后滴落。
林眷柔揉了下僵硬的脸,觉得底妆贴在脸上有些不舒服。
但这里也没有卸妆水,只能先凑合了。
她抽了张纸轻轻沾掉脸上的水,弯腰扔纸巾的时候,突然发现洗手台的侧边放了一个小瓶子。
是一瓶还剩下大半的卸妆油。
林眷柔顿了顿,将纸巾扔掉,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程礼彰正站在玻璃窗前背对着她打电话,眉头轻皱,面上的表情是她没有见过的严肃。
林眷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程礼彰很高,大概一米八五,从身后看,他肩背挺括,窄而有力的腰臀,一双长腿随意支在地上,散漫而又英俊。
他两腿微分,右手放在耳边,左手插兜,衣袖微微挽起,露出蜜色的手臂,那片红痕分外明显。
“照片被拦下来只是小事,我要知道的是谁找人拍的照片。”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程礼彰沉声道:“你要是查不到,就让我来。”
他收了线,回头愣了一瞬,又恢复温和的口吻:“你是走路没有声音的小猫咪么?”
林眷柔扯出一个笑:“你在说那几张照片的事情吗?”
程礼彰没有回答,端详她的脸,询问:“我记得卫生间里有卸妆水,你怎么用一下,这样贴在脸上,不太舒服吧?”
林眷柔一怔。
“上次我姐过来,用了我里面的卫生间,走的时候忘记拿了。我刚才问过她,她说只用过一次,你不嫌弃吧?”
林眷柔:“……”
“我刚才没看到。”
她顿了顿,没忍住,问:“你姐姐……”
程礼彰笑了笑:“你见过她的,祁畅言,我的表姐。不过她不想在娱乐圈公布她的身份,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林眷柔:“……”
很好。
所以她都是她自己在白白纠结了?
她眯了眯眼,说:“哦。”
然后转身又进了洗手间。
程礼彰:“……”
为什么感觉她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本亲妈鄙视:程总你还能不能行?碰下胳膊你就把持不住了???
程礼彰冷笑:盒盒。这证明本总裁是真·男人。
本亲妈面无表情:哦,那你也得忍着。
程礼彰:……
第二十章
林眷柔还是说服程礼彰去了医院处理伤口,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夕阳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边,街上的车灯、周边的商铺,都渐次亮起了灯光。
程礼彰邀请她共进晚餐。
从剧组平静的拍戏生活出来了两天,就经历几番大起大落,林眷柔累的不行,礼貌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程礼彰看她实在疲惫,没说什么,调转车头开往林眷柔家。
到家时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
“你晚上怎么吃饭?”
林眷柔揉了揉眉心,倦怠道:“不吃了,减肥。”
程礼彰瞄了一眼她细弱的仿佛一掰就断的手腕,顿了顿,说:“行,那你上去吧。”
林眷柔朝他摆摆手,开了车门,一脚已经踏出去,却转了个弯又回来:“照片的事情,就不用再麻烦去查了,在这个圈子混,得罪人是常事,查了也没用,我会保护我自己的。”
程礼彰面目隐在暗处,轻轻“嗯”了一声。
林眷柔点点头,径自离开。
程礼彰取了支烟,下车倚靠在车身,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将烟点燃。
一支烟还未抽完,她的房间亮起了灯。
程礼彰心想,她也许在换衣服、也许在喝水。
又想起她助理抱怨她早起难,笑了下,想她也许是一进门就瘫软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下一秒,阳台上就出现她的身影,夜色朦胧、影影绰绰间,他望见她细瘦的、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好像对他笑了一下,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钻进耳膜,顺着血液逆流而下,一口咬进他的心脏,让他心尖战栗:“怎么还不走?”
一口烟呛住口鼻,他掩唇,笑咳一声:“这就走。”
“路上小心。”带着若有似无的关心。
程礼彰的眼里被倒灌进漫天星河,他说:“嗯。”
*
林眷柔事实上真的疲惫极了,但进门的一瞬间,她心里突然一动,直觉般便抬脚走到了阳台。
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他一定还没走。
他果然还在,一点火光映在他沉毅的侧脸。
这情境与那一晚何其相似,但此时此刻,两人的心境都再不相同。
她忍下那张口欲出的一句“要不你上来坐坐”,出口却变成了:“怎么还不走?”
林眷柔有些唾弃自己。
程礼彰仿佛不怎么在意,简短说了两句,他便离开了。
这一次换她看他的背影。
夜里的气温微微降了下来,窗边的绿植经过一整天的曝晒,有些无精打采。
林眷柔倚着窗子站了一会,街上不时有行人、车辆路过,伴和着知了的长鸣声,夜晚开始渐渐热闹起来。
她却陡觉索然无味。
程礼彰的离去,让页面蓦地跳了帧,从饱满的色彩画,变成了沉默的黑白格。
手指轻轻捻了捻,想抽烟。
又忍住了,拾起地上的小水壶想给花花草草浇些水,却是空的。
林眷柔略带不耐地皱了皱眉,起身去卫生间接水。
经过镜子,她大致扫了一眼,却愣怔一瞬。
这里面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的女人是谁?
她对着镜子整理表情,看着嘴角的弧度平复,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才满意地回了阳台去浇水。
其实有点饿的,早上用过的碗筷还在洗碗池里放着,打开冰箱,空空荡荡。
又懒得点外卖,林眷柔环顾四周,意兴阑珊地接了杯白水。
赵立清带她三年,深知她私下其实是个颇为懒惰的人,曾经嘲笑她:“你小时候是被家里人惯坏了吧,这么懒怎么长这么大的!”
其实哪有人惯着她?
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要做饭,让她至今厨艺也不错;要洗衣,冬天最痛苦;要整理房间,周而复始。
多年来自我照顾,有朝一日终于可以不活的那么紧绷,疲惫之后的空虚,那些她做过千百遍的家务,即使熟悉的得心应手,也不想再碰。
她把自己扔进沙发,随手按开了电视。
娱乐新闻:“一线主持祁畅言最近被拍到独自开车到幼儿园接送小孩,疑似隐婚生子,但她对外一直宣称单身,不知道哪位神秘人有幸娶得娱乐圈第一女主持呢?”
接着放出来几张模糊的照片,美丽明艳的女子戴着墨镜,正笑着与一个小男孩说话,两人之间气氛看起来很和谐。
还算爆料人有良心,把小朋友的脸打了马赛克,但林眷柔还是认出了他身后的幼儿园,是江亦曼的。
林眷柔皱了皱眉,在不知道祁畅言是程礼彰的表姐时,她承认自己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
但现在知道实情了,又有些担忧。
不知道这个小男孩,到底是不是祁畅言的孩子,她又会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