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楚的车就停在驾校门口的停车场，走过去只需几步路，但林菽却走得异常艰难。
见她走近，顾怀楚下车替她开门。林菽先是屁股坐上座椅，随后一点一点地往里挪。
“你这是怎么了？”顾怀楚笑问。
“屁股疼。”林菽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车内空调打得很足，座椅也不断地涌出热意。林菽摘掉围巾，冰冷的手终于回暖。
顾怀楚从后座拎起两只纸袋，递到林菽怀里：“先垫垫肚子。”
袋子里分别是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甜甜的香气四溢，捂在怀里暖烘烘的。
烤红薯表面挂着糖浆，林菽担心粘手，用纸巾包裹后才握在手里。撕掉外皮，露出橙黄色的肉质，细腻绵密。咬一口，软糯香甜，暖进心里。
烤红薯的个头不大，一路上林菽吃得慢条斯理，到家时刚好解决。
她一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外套都没来得及脱。
“练个车把你累成这样？”顾怀楚在林菽身旁坐下，在她小腿上捏了捏。
“疼疼疼，”林菽的脸皱在一起，她艰难地起身，半靠在沙发上，语气认真地解释道，“一直以来我最大的运动量是走路和呼吸，所以长时间踩离合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力量训练，你明白吗？”
顾怀楚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林菽好奇地问。
“没什么。”他佯装若无其事，怕林菽继续追问，按摩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疼得林菽直接把头埋进了沙发的缝隙。
看着林菽这一动就酸一碰就疼的体格，顾怀楚不禁担心起了他们的夫妻生活。她受得住吗？顾怀楚不免有些怀疑。
“停停停！”林菽忍不住去扒他的手，却被一把握住。
“不摁开的话明天会更疼。”他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的意思，等感受到腿部肌肉完全放松后他才停下。
酸胀感得到缓解，但小腿肚处却传来阵阵疼意。林菽掀开裤腿检查，红色的指印赫然醒目，有几处还有发青的趋势。
“你看！都红了。”她指了指小腿，忿忿不平。
顾怀楚看向她手指的方向，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泛起红印，这是他弄的，被他握过的手腕也留下了一道道指印。内心深处名为“占有欲”的邪恶因子升起，想在她身上留下更多属于他的痕迹。
所幸他还有理智，并没有将想法付诸实际。
入冬后天很早就暗了，林菽休息的时间也比平日提前了些，洗完澡后她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回复漫画底下的评论。而顾怀楚坐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看。
“顾怀楚。”
“嗯？”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是干什么的？”林菽意识到他从未问过职业方面的问题，不免有些好奇。
“你不是自由职业吗？”
“那我具体是做什么的你难道不想知道吗？”林菽趴在床上，头朝着顾怀楚那侧，声音闷闷的。
“我有猜过，”顾怀楚推测，“是网络画师？”
林菽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自由职业种类就那些，大部分都和创作有关，你又会画画，所以我猜应该是画师相关的。”顾怀楚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顾怀楚对她的职业毫无兴趣，所以从来不过问。
“林菽，你原先准备毕业做什么？”顾怀楚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菽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她静静思考着。
一开始她想做什么？林菽发现，她并没有过长远的想法，做任何事都是阶段性的。意识到这一点，她声音恹恹的：“应该是随便找个班上吧，或许和计算机有关。”
林菽画漫画也并不是出于热爱，只是凑巧接的商单被编辑看上了，主动联系了她，她这才走上了网漫更新的道路。
画风和剧情都还算有特色，一开始小小吸引了一波粉丝。可后来模板化太严重，再也没掀起风浪，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最近情况才有所好转。
《逐风》完结后她要做什么呢，会继续画吗？她从未计划过未来，涉及到这个问题她有些发怔。
顾怀楚看到她眼里的迷茫，不愿让她再想。他关上灯，将林菽拉到怀里，轻声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林菽住院时，舒捷曾特地到公司找过他。
“怀楚，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过来谢谢你。”她一开口就是感谢的话，“和你结婚后小菽变得开心了许多，我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的笑容了。”
“其实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乐观积极，每天笑嘻嘻的。但可能是她失望太多次了，所以变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失望？”顾怀楚品味着这两个字，内心充满疑虑。
“她小时候参加钢琴表演，每天都在练，结果表演当天生病了，最终没能上场。像这样的事她大大小小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所以她后来变得对什么都不抱期待。”
舒捷陷入回忆，眼里满是心疼，她自责的说：“小菽上大学的时候我怕她再出事，就限制了她的自由，之后她就成了现在这样。我接送她的时候，她就默默地看向窗外，什么话都不说。我知道她不快乐，但对我来说她好好活着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要谢谢你，和你在一起后小菽的表情明显生动了许多，好几次我都恍惚了，就像看到了她小时候的影子。”
顾怀楚默默地听着，手上隆起的青筋体现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想起林菽曾给夏寂伴奏这件事。原本他以为林菽只是单纯喜欢那首曲子，现在看来，她只是不想让夏寂遗憾罢了。因为她错失了太多次，所以不想让同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
顾怀楚拉回思绪，他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对林菽的了解越深，他越想早些认识她。
如果遇到小时候的林菽，他会怎么做呢？
他从小就受小朋友喜欢，那时为了让堂弟堂妹们别老围着他，他会随身带一把糖。如果是遇到林菽，他可能会把糖全给她，顾怀楚暗想。
——
“鲸落”游戏公司
小哥将外卖送到前台，看到原本放肆摸鱼的前台小姐姐正站得笔直，面带职业微笑。
“怎么回事儿啊？”小哥疑惑，他给这位小姐姐送外卖送了不下10次，也因此和她混了个眼熟。
小姐姐给她使眼神，用唇语说：“今天公司要来贵客，你别打扰我。”小哥听话得撤了。
“人还没来吧。”市场部的钱经理跑向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喘。
前台小姐姐摇头。
这时大门打开，一位身形俊拔，宽肩窄腰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
钱经理赶忙上前迎他，满脸笑容，客气地说：“李总您好，我是‘鲸落’市场部的钱晋，顾总在办公室等您。”说完便领着李斯年上楼。
李斯年此次来“鲸落”是为了签订合作协议，大致内容市场部已经谈妥，目前就是走个过场，因此他只带了一个助理。
顾怀楚见他们进门，起身示意，他伸出手说：“李总您好，还劳烦您大老远跑一趟。”
李斯年与他双手交握，客气道：“难得能与贵公司合作，跑一趟应该的。”
一番寒暄后开始正式谈合约内容。此次合作很简单，“鲸落”出技术，“华腾”提供平台。既能实现“鲸落”由掌机向手游的转型，又能解决“华腾”难出创新的困境，可谓是一举两得。
合作谈的很愉快，在协议上签好字后，李斯年做出邀请：“顾总，年底华腾会办一场酒会，虞城的大小企业基本都会参加，不知到时您可否赏脸前来？”
顾怀楚欣然应允，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能携家属一同参加吗？我担心年末妻子一人在家无聊。”
李斯年微微挑眉，眼神中带着一丝震惊：“顾总这么年轻，竟然已经结婚了？”
顾怀楚点头：“结了快有半年了。”
“还是新婚，”李斯年一脸了然，“那到时欢迎顾总与顾夫人一同到场。我请了Jony Evans作为策划人，你们年轻人应该会很喜欢。”
Jony Evans，知名Party策划师，以热情浪漫著称。但凡是他经手的派对酒会，都会传出几段爱情佳话。有许多人慕名而去，希望能寻得真爱。
“我很期待。”顾怀楚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第18章
天色阴沉沉的，大有要下雨的趋势。光线不充足，视线的可视范围也随之减弱。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家中，泡一杯热可可，边看电影边消磨一天的时间。
可林菽却不能这么做，科目二考试在即，时间有限，一天也不能耽误。
教练秉持着放养式教学，指点几句后就离开了，留一车无证人员轮流练习。
全车共三人，除林菽外，另外两位是刚退休的教师。她们为人热情健谈，一起相处几天后林菽连她们家的狗叫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林啊，还是趁年轻考驾照合适，你看我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被教练骂，多没面子！”其中一位感叹道。
她原先是高中老师，姓杜。杜老师身材偏圆润，慈眉善目的，一看就很受学生们的喜欢。
“年轻人被骂难道就很有面子吗？你这话说的，一点逻辑都没有。”另一位体型清瘦、表情凌厉的老师回怼道，她推了推无框眼镜，神情让林菽想起了高中竞赛的带队教练。
两人一人一句，在后座吵得热火朝天。林菽这个年轻人则神情专注地看着后视镜，一点一点地倒车入库。
——
“鲸落”会议室
会议室呈玻璃半包围结构，从外头能将室内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美术总监罗西蒙正在做PPT演示，画面上投放的是《林赛传说》的角色概念图。
《林赛传说》是“鲸落”与“华腾”合作出品的一款动作冒险类游戏，目前处在筹备阶段。
罗西蒙在台前解说得滔滔不绝，这次的设计图大部分出自他之手，人物形象精致，服饰华美，他对此次的作品极有信心，坚信游戏发行后会在玩家中掀起轩然大波。
可顾怀楚却异常沉默，他看着屏幕中不断切换的概念图，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罗西蒙发表结束后，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顾怀楚眼神扫过众人，淡淡地说：“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各部门的参会人员都没有吱声。
“既然大家都没想法，那我来说几点问题，”顾怀楚接过遥控器，他随意得切换了几张PPT，声音偏冷，“看了这几张概念图，我有三点看法。一、过度追求精致，缺乏特点；二、与游戏风格不匹配；三、人物间的区别度不高。”
罗西蒙入行近10年，还是第一次被当众指出这么多问题，此刻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针对这几个问题有什么改进方案吗？”顾怀楚看向坐着的几位，语气漫不经心，却极具压迫感。
各部门的主管快速头脑风暴，生怕问到自己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方案都给不出。
策划部部长起身发表看法：“《林赛传说》是手游，与我们公司以往的风格不同。但公司的原画师的画风基本已经固定，现在让他们改变有一定难度。我的建议是外聘原画师，直接选择合适的画师，而不是让画师去适应游戏的风格。”
“但是快年底了没人愿意放着年终奖不拿跳槽吧？”一人起身反驳。
“只要条件合适怎么没人？”
人事部经理一脸为难地说：“年底招人的确很困难，优质的原画师基本一毕业就会被挖走，现找的话太着急了，而且他们入职后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那从网络插画师里找呢？知名的几位无论是画风还是技巧都能满足我们的需求。”
“网络插画师注重画面完成度，但在故事性和节奏方面的把控还是不及原画师。请他们来设计还不如让我们公司的几位原画师重画来得更现实。”美术部的人持反对意见。
“那个，我有一个想法，”策划部新人祁悦起身，看到几双眼睛一齐注视着她，顿时有些心虚，“如果我们请漫画家来设计怎么样？漫画家相较于插画师，对角色的把控会更到位，符合我们的要求。采用‘联名’的方式，还能在游戏发行前靠漫画家本身的流量带一波热度。”
说完后她看见众人若有所思的眼神，尴尬地在原地杵着，也不知是该站着还是直接坐下。
“坐下吧。”
听到顾怀楚开口，祁悦松了口气，她拉开椅子轻轻地入座。
“周一前整理出一份合适的名单给我。”顾怀楚目光淡淡的，透露出一股冷漠的疏离感。
祁悦屁股还没坐热，听到后又从椅子上弹起来：“好的！顾总。”她内心激动，没想到第一个方案就给过了，这难道是每天熬夜追漫画的福报吗？
“散会。”
顾怀楚正准备离开就被罗西蒙挡住了去路。
“顾总，您真准备把角色人设图交给画漫画的来设计？”他一脸难以置信，认为顾怀楚的决策实在是太草率了。
“嗯，”顾怀楚直截了当，“在一个圈子里待久了容易固步自封，用新人能给我们带来新东西。”
“您是觉得我的东西太老套了？”专业受到质疑，罗西蒙的声音颤抖。
“谈不上老套，”顾怀楚微微皱眉，神色严肃，“但是罗总监，你的关注点全在画面的华丽度上，导致和游戏脱轨，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说罢便转身离开，留罗西蒙一人在原地，神色忡忡。
罗西蒙在工作方面太顺利，使得他对自己的能力高度自信。自信是好事，但过了一定的度，就会让人变得盲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