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没骗人。
她声音很小,泪汪汪的,额上已经有了汗珠,确实是肚子痛,自今日正午便是如此,但她又心知肚明,杜妈妈和张婆子谁也不会相信。
果不其然,婢子出去没过多久返回后,张婆子便恶狠狠地转述了大妈妈的话,而后道:“事情到了眼前你还想耍花招!婆子奉劝过你,认了吧!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娘在哪?今日你敢使半分小心思,明日咱们就让你见识见识,你娘那衣上沾满鲜血后,是什么模样!”
卖她进来的人是和她母女二人六年皆没半分联系的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宋长恭,宋依依被打昏之日,离舅舅家很远,她断断没想到她们能知道她娘是谁?
小姑娘眼泪在眸中打转儿,唇瓣有些虚虚地颤抖,美目紧紧地盯着那凶神恶煞的妇人,而后什么都没说,咬着牙,自己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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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台子上歌舞升平,十几个娇艳美人搔首弄姿,舞步轻盈,各个千娇百媚,都是舞技极为精湛之人。
放做往常绝不会无人观看,但今日却是不同。
其下大部分人皆只是在闲聊,时而有一搭无一搭地往那台子上瞧上一眼而已。
杜妈妈一直盯着来路。
不时,少女终于在几个婢子与张婆子的“押送”下现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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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刚到一楼台子之后便看到了杜妈妈。
妇人没言语,一句话都没与她说,但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她: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姑娘脑中“轰隆,轰隆”的,再接着就被这场合吓得一片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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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子上一曲舞毕,帘幕被两个婢子徐徐拉上。
贵客在其下,有的百无聊赖,有的只顾与人闲谈笑聊,没几个有兴趣看舞听曲儿的。
且不知还要多久那美人方才能现身。
这时人群中有人有些不耐了,抬高了声音问道:“雪蝶姑娘怎么还不出来呀?”
这一声很快得到了几声附和。
然那几声之后,帘幕缓缓被人拉开.......
台子上赫然换了人。
少女一袭雪衣,轻纱相罩,怀抱琵琶,容颜半遮,美目横波轻扫,怯生生地看向其下。
她是害怕的,但殊不知那一个眼神便能勾的人魂儿都没了。
杜妈妈缓缓地笑了,心满意足。
她就喜欢她那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眼神儿。
真正的妖媚没意思。
裹在清纯之下的妖,才是人间绝色。
果不其然,原本颇喧闹的台下顿时雅雀无声,静的可怕。
良久良久良久,人群中不知从哪先起了声音。
“两千两。”
作者有话说:
女鹅的花名改了一个,男主下章出,预告一下名字,傅湛(zhan)
第5章 初相见(上)
宋依依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上来就怂了,肚子痛都忘了。
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人,还是清一色全是男人,且每个人仿若都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脑中无比混乱,几近失聪,已然听不得下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只越来越怕,越来越头皮发麻,一双白嫩纤细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潋滟秋眸中噙着一汪泪,就挂在眼边儿,泪珠摇摇欲滴。
她本来胆子就很小很小,此时如此处境,被群狼环伺包围,比她本来想的还要可怕一万倍,心中已然叫了娘。
她,她怎么这么惨!
其下时而发出男人们的阵阵笑声。
那笑声听上去风轻云淡,但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都没怎么离开过她。
时而她也能听到杜妈妈娇媚的说话声。
还有,就是那竞价声了。
不时,已有七八个人开了口,闹着玩儿一样,竟皆是五百两五百两,甚至一千两一千两的往上涨。
待她有些还过神儿来之时,那价格已被抬到了五千两天价!
杜妈妈的笑声都打了颤。
“诶呦,各位爷悠着点,悠着点.......”
然,竞价却根本未止于此。
小姑娘脑中嗡嗡直响,原所视没什么固定方向,更无固定之人,但众视线中,有一道光线脱颖而出,却是明显的让宋依依感到他比旁人看她的目光更要烈上百倍,火辣辣的,灼的她背脊发凉,冷汗涔涔。
终于,她不知不觉间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人在台下正中间的雅座上,一身绫罗绸缎,生的仪表堂堂。
宋依依打了个冷战。
她认得此人,正是平国公家的秦大公子秦琛。
小姑娘瞬时怔住,惧得一动也不会动了。
男人眼中欲色极浓。
宋依依瞧见他便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骇人的夜晚和她楼下那个刚接客不到十日的姑娘.......
春香楼暗地里被提起最多的客人就是这秦琛,此人根本不把姑娘当人,楼中每年都有被他玩弄死的,与人群狎一妓更是家常便饭。
俩人眸光对着,宋依依吓得小嗓子不受控制地啜泣出了声。
眼下绝境,她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似乎唯一可盼的就是千万不要是他。
但那男人的眼睛含火似的盯着她,每一眼仿佛都在告诉她,她非他莫属。
竞价仍在如火如荼。
不知何时竟是已经升至到了一万两。
再之后,终于停息下来。
那出价最高的人在中间偏左位置,看得出有些许激动,面有喜色。
宋依依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男人自是一眼便看到了,得了美人相顾,他显然更有了些许的振奋,露出几分势在必得之意。
杜妈妈这边儿早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看来今日要是薛大官人要抱得美人归了。”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二次........一万两........”
她那“三次”的“三”尚未说出,众人之中秦琛笑笑,慢悠悠地打断了她。
“诸位都不跟了?”
这一句话仿若惊雷一般打在宋依依的头顶,但她又实在是意料之中。
薛大官人闻言心中怵了一下,但面上无异,笑问:“秦大公子此话何意?”
秦琛淡淡勾唇,“那便就是我与薛大官人竞了?”
接着,便轻飘飘地出了价。
“两万两。”
那语声淡然的好似吃什么家常便饭。
众人哗然。
一个小姑娘的初-夜,一万两已是荒唐至极,他竟然直接翻了倍!
宋依依惊的紧紧攥住了手。
薛大官人乍听身子一动,瞧样子是差点便要怒发冲冠为红颜,还要继续抬价,但怔了一下后,认清现实,心凉半截,嘴唇嗫喏了两下,终是没说出话来,尬笑了一声。
“自是以秦大公子为主。”
杜妈妈全然在意料之中,唯独意料之外的是那秦大公子果真是财大气粗,竟然张口随随便便地就叫了两万两!
“哎呦,秦大公子!”
杜妈妈娇笑连连,这场面她也是头回见,不知怎么恭维好了,后续自然是砸了锤。
他人纷纷起身恭喜。
男人倚坐在那,微微仰头,淡笑不语,满心满脸的得意自信,目光也再度落到了台子上的小姑娘身上,终是在他人的恭维,贺喜中起了身,朝着依依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今晚就尝个鲜。”
宋依依瑟瑟发抖。
屋中一片喜声。
杜妈妈甩着帕子,扬声笑着。
“秦大公子,这就给大公子备着去.......”
轮到宋依依,浑身上下从头皮发麻到脚尖,彻底绝望泄气,整个人如坠冰窟,哭都不知从哪起调了。
天呐!
天呐!
但就在这叫天之时,门口突然急匆匆地进来个小厮。
小厮脸色铁青,直奔杜妈妈而去。
“大妈妈!”
人很是反常,吸去了不少人的目光。
杜妈妈脸色生变,这般喜庆的时候,他这般模样有些失仪,成何体统?但当着这些个爷的面儿倒是没现那原形,且也好奇他这是怎么了,即便如此,却也露了几分不悦出来,压低了声音。
“毛毛躁躁的干什么?有话快说,你不知晓今儿什么日子?”
小厮连连称是,小声道:
“大妈妈,墨世子来了,还带着......一起来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话也没说清楚。
杜妈妈眉头一拧,虽心下奇怪,墨世子向来不参与这种场合,昔从这个时候也从来未来过,怎地这次真来了?
但他毕竟是春香楼的常客,来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思着杜妈妈便要责那小厮小题大做,但想起他刚刚说什么“带着谁一起来了?”心中有着种不好的预感,低声没好气地道:“到底怎么回事,带着谁来了,一次说明白!”
小厮嘴唇颤抖,再度说出话来。
“大妈妈,墨世子是带着...左相一起来了...”
他声音不大,但那“左相”二字一出,屋中原本众人笑聊,恭喜,一片热闹喧嚣,却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杜妈妈与所有人,包括那秦大公子皆是闻言变色。
这左相是谁?
傅、林、墨、沈、陈乃京城五大家。
五大家以傅家为首。
这当朝左相不是旁人,正是傅家老爷,镇国公的嫡长子——傅湛。
其父傅南谨年轻时位居正一品镇国大将军,手握晋朝将近三分之二的兵权,长达三十几年。
而他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他那尊贵显赫的家世地位,更在于他如今手中的大权。
其乃幼帝母舅,权倾朝野,凌驾皇权,一手遮天,是这晋朝背后真正的主。
宋依依手中的琵琶险些脱落,梦中画面骤现。
左...左相...
作者有话说:
有跳过楔子的么?楔子很重要哦,就是女主的梦。
第6章 初相见(下)
宋依依手中的琵琶险些脱落,梦中画面骤现。
左...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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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人是为这小姑娘而来。
杜妈妈当即软了双膝。
在座的各位,谁人都知晓,这当朝皇权是在谁的手中。
废帝与否也只是在他一念之间。
更甚之事,这左相为今二十有四,却未成婚,相传其不近女色,多少人为献殷勤,往他府中送女人,最后都是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去。
为今他亲来春香楼.......
春香楼是什么地方?
这是找女人的地方。
杜妈妈精的很,还想什么?当即亲手扶起了宋依依,脸色铁青,声音和手皆是颤的,低声道:“你有命了!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一切只在须臾,宋依依这时方才意识到事情起了变化,立马跟着婢子下了台子去!
一路上返回三楼,她心口狂跳,进去就被带着去了妆台前,婢子麻利地为她补了补妆容。
这期间,宋依依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但思绪早已纷乱,满心满脑想的都是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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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楼门口。
原本热闹聒噪,人声鼎沸,此时截然相反,半声也无。
墨色车帘被人掀起,先下来的是个身着冰蓝色长袍,唇红齿白的富家公子。
他生的极好,笑吟吟的,瞧着也就二十出头。
其后之人要比他略微高大一些,小厮挡着车帘,躬着腰身引人下来,而后十分麻利,有眼色的为其抚平身后长衣。
男人一身玄色金纹长袍,身姿伟岸,模样上看起来很年轻,长不了那富家公子几岁,但却给人一种极为沉稳老练之感,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杜妈妈已经快步迎了出去,与适才判若两人,早收起了那副不庄重的风尘之气。
“民妇见过傅大人。”
她身后自是那些个贵客。
人颇多,无法一一的都出来,但无疑都已起了身,恭敬颔首,立在一边,包括原位没动,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相对从容镇静些,平日里这春香楼中那最最尊贵的秦大公子。
楼中俨然变了气氛。
带人来的是墨世子没错。
墨玉笑,“杜妈妈不必拘谨,抬头说话就好。”
杜妈妈连连称是,堆笑着抬了头,但这不抬不知道,一抬心一颤。
墨世子已是男中翘楚,百年难遇的俊美之人,不想这当朝左相竟是比之墨世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妈妈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实在是不敢直视尊颜。
屋中众客早已两侧排开,让出一条路来。
杜妈妈小心翼翼地在一边儿,躬身引着两个男人走在廊道上。
那傅湛身姿颀长,峻拔笔直,身上有着一种仿若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压迫感,所到之处万物失色,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杜妈妈将人请入了这春花楼中最最上等的一间包房,也命人盛上了最最上等的佳酿樽罍。
一时之间,整个楼中寂然无声,便就只有婢子与小厮忙忙碌碌,急急匆匆的脚步声。
包房中,婢子抽椅,请贵客入坐。
他与墨世子一左一右。
说话的是后者。
墨玉淡笑,“杜妈妈,雪蝶姑娘的事可开始了?”
杜妈妈头都没敢抬起,立马回着,“尚未定下。”
别说是银子还没到位,只是定了个口头,便是到位了,杜妈妈也得给退回去,换句话说,不说她,就说秦大公子。
左相倘使真看上了那雪蝶姑娘,给他睡,他秦琛敢碰么?
墨玉笑了一声,“没有便好。”
杜妈妈紧接着便回着,“民妇这就安排雪蝶姑娘出来相见。”
墨玉点头,眉眼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