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夫人晚会儿回了。
傅湛坐在那许久没动,眸光深邃,想了些事情。
他心中有些东西确实是不可撼摇的。
但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这般抵触成亲,抵触陈柔薇。
实则不只是她,两年前他也试过别人。
他若是单单就是不喜陈柔薇,也可以娶林家嫡女,甚至陈家的庶女。
五大家中,与他年龄相称的未婚女子,实则还不少,他甚至逐一想过,但他都很排斥。
思及此,他脑中便浮现了梦中的那个小姑娘,隐隐地有心痛之感。
夤夜,他闭目入眠,渐渐入梦。
梦中.......
他长剑直指她的脖颈之下,她雨伞翻掀,于草丛之后跌坐,泪眼婆娑,浑身颤动,一脸孩童的稚气,颤微微地从怀中拿出一只装着萤火虫的小瓶,讨好地给他递来,唇瓣一张一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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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到他腰部,仰着小脸儿,立在他面前,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真诚,小手抬起给他递着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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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在房中“呜呜”地哭,白嫩肉乎的小手抬起不住擦泪,一边哭一边吃着桂花糕,渐渐,终于不再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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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藏在路上,探着小脑袋战战兢兢地望他,见他过来,又立马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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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抱双膝,蹲在屋檐之下,衣衫就要浸透,泪眼朦胧,仰头朝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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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亭亭玉立,慢慢长大,温婉沉静,仙气逼人,浑身上下覆满书香气息。书房之中,她与他头头是道,一手娟秀好字,览书过目不忘,侃侃而谈,钟丽灵秀,万般美好,只是有时前一瞬还宛若朝阳,后一瞬便凄凄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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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湛额上渗出汗珠,蹙眉慢慢睁开眼睛,嗓中像灌了沙子一般,干渴难耐,呼吸略沉,心脏一张一缩,隐隐作痛。
而后,他起身唤了人来,嗓音低沉。
“备水。”
净室之中,男人用冷水自头上缓缓一连浇过几次后,方才渐渐平静,但心痛之感犹在。
他姑且没出去。
水滴顺着他头发,臂膀,脸颊滴落,发出“答答”声响。
男人抿唇,缓缓出了口气。
他再度梦到了她.......
他的梦中没有声音,看不清地点,甚至除了她以外看不清别人的脸,画面重叠,有时一段两段,有时五七八段,反反复复,有时只是她的一颦一笑。
画面皆是一些普通画面,大多毫无意义,只有她的模样,但不论是什么场景每次醒来,他都会隐隐心痛,往往要持续良久才能缓过来。
他不知她是谁,和他什么关系,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一切,更不知他为什么会梦她,只知道她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傅湛闭目,许久方才睁开眼睛。
而后,他唤了赵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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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三更,相府,漪澜阁
深冬,屋中烧着地龙,暖融融的。
宋依依穿着薄衣,躺在榻上,早已入睡。
她玉手微微拽着被子,或是因为屋中较暖,雪白的小脸儿上可见一丝丝红润。
兰儿最后过来瞧看一番,见主子睡得香甜,无事,便准备吹灭烛火。
但这般刚要吹,暖阁传来脚步声,匆匆走来一人,珠帘相碰,兰儿回头,微弱的灯光下见是侍婢芳儿。
芳儿声音颇低,“兰儿姐姐等等。”
兰儿听到后便过了去,“怎么了?”
芳儿答道:“大人来了。”
兰儿一怔,这般晚,当然是觉得不可思议,还待再问,脚步声已经渐近,赵全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虽然很低很小,但也不难听出是他。
而后俩人便赶紧出去接见。
男人转眼进了来,与婢子只有一句话,沉声问道:“睡了么?”
兰儿答着,“是,已经睡下了,奴婢去叫唤姑娘。”
傅湛脚步没停,“不必。”
说着已经径直朝着宋依依的卧房而来,掀开纱幔,看到了那小姑娘。
人正睡得香甜,呼吸匀称,在微弱的烛光下,闭着眼睛,乖乖巧巧的,和他梦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傅湛好似想要叫她,但又没有,脱下大氅,递给婢子,且不知是有些细细的声响还是潜意识,小姑娘动了动,这便要醒。
似乎是转眼之间的事,宋依依娇嫩的唇瓣动动,真的就醒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而后迷迷糊糊地,视线亦是朦朦胧胧,竟是看到面前有个男人!
这般大半夜的,宋依依如何能不惊,顿时小嗓子中就发出了细柔的嘤咛声音,一脸害怕,喘息起来。
一切只在须臾,傅湛转头回来之时,人已经醒了。
男人微微探身向前,语声中带着丝丝哄意,低沉之中不难听出温和,“别怕,是本相。”
“嗯?嗯?嗯?”
宋依依像小猫似的,声音细甜,眼神怯怯,哼哼唧唧,一连好几声。
直到那男人又道了遍。
“是本相。”
宋依依方才看清,朦胧的视线一点点清晰。
她抬起白嫩的小手,揉了揉眼,而后又眨了眨,这回终于彻底清晰了。
人竟真是傅湛。
心肝乱颤,这怎么可能?
宋依依虽不知眼下具体时辰,却也知道这是深更半夜。
他可是向来都不再她这过夜,今日竟然半夜来了。
这也太新鲜了吧!
宋依依小手伸将过去,摸了摸傅湛的脸,疑道:“咦?是大人,真的是大人,大人怎么来了?”
傅湛呼吸有些略略的粗重,嗓音本就低沉,在这静谧的夜里就更是低了几分。
“你说呢?”
“嗯?”
宋依依的眼睛宛若麋鹿一般,透着天真,瞬时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嗲声嗲气的发问。
傅湛突然之间,听得她的声音都很是难忍,何况香衾玉枕以及她身上都是她的香气。
春风野火,他呼吸愈发的沉,抬手解开了衣服。
宋依依眼睛缓缓睁圆,有些不可置信.......
第49章 他的梦(二)
翌日, 陈家五姑娘陈柔薇房中
婢子道:“昨晚本是宿在了国公府,但早上却是从相府走的。”
陈柔薇扶在桌上的玉手陡然攥了起来,脸色惨白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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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夫人房中
晨时醒来墨夫人便觉得腿痛, 敏感地断出今日八成是要下雪。
她这身子骨的反应比国师的占卜还准,墨夫人唤来婢子绵芳。
“去提醒世子加衣。”
做母亲的倒是儿子多大了她都惦记。
绵芳笑着给国公夫人披上了衣服。
“夫人,世子不在府上。”
墨夫人起身刚坐在床边儿, 另一个婢子为其穿上鞋子。
她一听自然诧异,转头看向绵芳。
“不在?”
此时天将将亮起, 他上朝应该也就才起才对。
绵芳答着, “房中说昨晚三更走的。”
墨夫人问道:“去了相府?”
绵芳应声。
墨夫人抿唇,沉下了脸。
这般大半夜的,说是为了公事, 墨夫人肯定不信。
那个狐媚子的吸引力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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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湛上午之事将将忙完, 国公府便来了人。
是墨夫人派来的小厮。
小厮没说其它, 只是墨夫人询问他晚上回不回。
傅湛言了再定, 落下手中的东西, 眸色幽深, 大体知道问他回不回去干什么,也知见面后,母亲必然会再提让他带宋依依进府一见之事, 但没耗时太多,姑且想想也便罢了。
午前闲时他去了丝竹馆,两名大臣相陪, 其下所叫歌姬相貌非常清秀。
且是不知何时又是从哪传出的,总归人人皆说, 左相喜欢相貌清丽的女人, 不喜浓妆艳抹和偏媚的, 是以每每来到这类场合,大臣为其点的多为仙气一些的女子。
傅湛昨夜没怎么睡,三更到了相府,弄到了快五更,翌日有朝,起的颇早,是以他这一宿能睡一个多时辰也便不错了,此时倚在矮榻上听曲儿,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他这边睡了,两个相陪的大臣那边也不大敢太大声说话,舞姬被他二人撵了出去,冬日天凉,其中一个还小心地给傅湛盖了盖他的大氅。
傅湛睡了有半个多时辰。
梦中朦朦胧胧,轻轻绕绕,他再度梦到了她。
她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写字。
小窗微开,春风轻抚,吹动她一缕秀发.......
转而画面便渐渐昏暗消失变做了铺满黄叶,萧瑟的街头。
她已为人妇,往昔披散下来的一头青丝梳起,步摇垂落,一身雪色镶裘披风,人面桃花,立在风中,回眸朝他望去,眼神不再含情,不再脉脉,不再讨好,不再有笑意,只淡漠地看他,好似不曾相识,好似他只是个陌生人。
身旁男子身姿颀长,瘦削峻拔,衣冠楚楚,亦回头朝他望来,不时节骨分明的手揽住她的腰肢,俩人一起转回视线,缓缓朝着路边的华车而去......
心紧紧地一缩,那种痛感,空到极致,仿佛用什么都填不满......
傅湛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虚化的香炉与冉冉青烟,再接着是大臣的一张笑脸。
“大人......”
那大臣与左相对上视线,微微颔首,揶揄淡笑。
傅湛脸色冷清,慢慢张口,“我睡了多久?”
两个大臣几乎异口同声,“半个多时辰。”
傅湛没再说话。
他又梦到了她,重复着往昔梦过的画面.....
他坐起喝了两口茶,心还在隐隐作痛,许久许久,无法纾解一般,没有减轻,反而更空,更难熬。
男人一句话没有,再接着便起了身去。
他出了丝竹馆到了马车上,手下问着,“大人,去哪?”
傅湛只道了两个字,“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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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前脚进门朝着漪澜阁的方向去了,后脚便有小厮谄媚,飞奔似的跑去了漪澜苑报信儿。
宋依依本正在桌前画猫,听到婢子言后人就立了起来,美目睁圆,一声软糯的疑声,很是震惊。
傅湛没来的这么频过。
她去接人,刚出了漪澜阁的月洞门便就看到了傅湛高大的身影。
小姑娘旁若无人一般,瞧见他就香软地贴了上去,直奔男人的怀去了,在外头就抱住了傅湛的腰,嗓音又娇又嗲。
“大人......”
傅湛脸色有些苍白似的,大手箍住她的腰,转而向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宋依依有些意外。
她很是纤弱单薄。
他抱起她,让她觉得就好像是她抱起一直猫咪似的那么轻巧。
外头的婢子脸都红了,皆是心口乱跳着微低下了头。
傅湛直接把她抱到了寝居卧房她的床榻之上。
小姑娘下去后人便跪立到床边儿搂住傅湛的脖子,一颠儿一颠儿地撒娇道:“想大人了.......想了想了.......”
“别说话。”
傅湛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地与她说着。
宋依依微微歪了歪头,“咦”了一声,好奇的很,接着便见那男人从怀中拿出了帕子,很轻柔小心地挡住了她的眼睛,系在了她的头上。
宋依依又是发出了一声疑声,而后感到了他温热的大手,很轻很轻,从未有过的轻,很珍视地抚摸住了她的背脊,然后把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抱到了怀中,继而接着宋依依便又感到了他紧紧地拥住了她。
小姑娘被遮挡上了眼睛,面前一片漆黑,看不到那男人的模样,但听到了他很沉的呼吸声,且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他好像抱了她很久,直到他的心跳声渐渐弱了下去,不再那般急促,堪堪归于平静后,方才一点点松开了她。
宋依依抬起手拽下手帕,再接着看到他不再是刚才的那张脸,恢复了常态。
男人笑了声,曲指拨了一下她的小脸蛋。
“没事了。”
宋依依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回事,朝着他“嘻”了一下。
而后仔细地观察着他,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摘下帕子的瞬间,她好像捕捉到他深邃的眸子中流过一丝泪光,当然转瞬即逝。
宋依依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很震惊。
傅湛会哭么?
她觉得他这种人应该是不会哭的。
他含着金汤勺出生。
爹是傅家嫡长子,娘是墨家嫡长女,整个晋朝怕是都没有比他再显赫的出身了,且他此时,方才二十四岁,便坐拥天下,拥有一切。
要是她有这么多,天天肯定笑的嘴都合不上了,走到哪笑到哪,跟谁都笑。
想着宋依依便又是“嘻”了一下,接着小手就又朝他搂了过去,笑吟吟,黏黏腻腻地朝他凑过去,小脸儿离他甚近。
“大人.......”
傅湛恢复了过来,瞅她两眼,慢慢地坐到了床边儿。
他刚一坐下,宋依依便骑了过来,且娇且媚且大胆,看着他的那双狐媚的眼中春色满园。
傅湛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好像什么让人上瘾的迷药。
旁的女人近他身,他都烦躁抵触的很,唯独她,让人疯魔。
他对她毫无抵抗力。
纱幔上映着他匀称健硕的线条。
帐中旖-旎,淫靡的一塌糊涂。
傅湛在相府停留了半个时辰,离开时已经到了下午,天缓缓地飘下雪来.......
他走后没一会儿,府门前便缓缓行过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