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宋依依认出了人是傅湛的杀手, 怕是断不会注意她的那些小动作。
其眨眼之间便能查验他人所盛到她面前的每一样食物,且避人耳目,让他人根本无法瞧出。
但知道也便知道了, 宋依依毫无感觉。
*********
太医院书库
何太医手中提着小灯,自昨晚到此时, 查了一天一夜, 除了喝些水,啃个馒头外,人没动地方。
他蹙着眉头, 一页页地翻找, 许久许久除了手动眼动外没有任何反应。又良久, 他突然眼睛有变, 定在一本古籍一页泛黄书页的一行小字之上, 眼眸快速流转, 而后心口“砰”地一下.......
*********
天压得很低,乌云密布,来了雨。
夜幕未降, 不过是黄昏时候,但因为阴天,瞧上去便如同半夜一般。
一辆华贵的玄色马车驶来, 停在皇宫门口,何太医撑伞匆匆而来。
上车之时, 他身上与脸面上沾了些许雨水。
大雨瓢泼, 天空闪电雷鸣。
男子坐于对面, 正是傅湛。
何太医神色慌乱,长话短说。
“大人,七情草是本无毒,但下官查得,其同绝情花相融,可炼就断情丹.......”
惊雷当空而下,傅湛瞳孔缓缓一缩,眸色渐渐猩红,但一言没发......
何太医的话语伴随着雷鸣响彻耳边。
“.......服此丹者忘情减苦,断情绝爱。”
“服后往往三到五日起效,起先会有记忆减退之感,继而错乱,性子变得阴晴不定,而后情由浅到深,逐一忘却。断情之丹在于忘情,故不会对他人有感,唯对那个深爱之人,久而久之,这人就会从服用者的记忆中抹去;断情之丹在于减苦,无苦不会断情,断情必然有苦,故,其到底是好是坏很难相评。但,此丹一经服用,几乎不可逆转,既为挚爱,试问这普天之下,又有谁人能真忍心忘却........”
断情,忘情,情苦,挚爱,唯对一人,从记忆中抹去,不可逆转......
一个个字眼.......
傅湛心口突然像被什么紧紧攥住了一般,继而更是头痛欲裂,下一瞬,口中蓦地一咸,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何太医大惊,“大人!”
*********
惊雷闪电犹在继续,大雨滂沱。
沈家宴席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人声笑声,喜声乐声此起彼伏.......
琉璃水榭,二楼楼阁,沈怀琅负手,立于窗前。
雨幕簌簌,其下宴堂灯火通亮。
他一袭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立如松柏,静默地看着雨幕,看着伞下的那个娇柔的身影,面无半分表情,然眼尾却已悄然泛红.......
灵犀,你恨我吧。
我宁愿你谁也不爱.......
离开他,你再也不会有危险,很快就会欢喜了.......
你本就不该爱他.......
你们也本就不该再遇.......
更,不该,结合.......
他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视线朦胧,然雨声清晰,噼里啪啦地打在耳边。
她是他的妻,是他从初见就滚烫了心,小心翼翼,精心呵护,捧在手心的妻。
前世如云如烟,缓缓而来......
原他们之间本也无缘。
即便他已爬到了四品中都督的位子,即便他已曾与父亲暗示多次中意于她,她最初仍然还是被许配给了他的哥哥,沈家庶出三公子,沈怀远。
因为,纵使她只是傅家宗主的养女,也是他高攀不起之人。
他卑贱如蝼蚁,仿佛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一个恶心的存在。
他曾无数次被质疑血统,无数次被冤,被欺凌,被谩骂,被罚跪,被当众羞辱.......
黑暗与冷漠贯穿他的童年,他没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的半分温情.......
直到他第一次见到她。
他在最窘迫之境下见到了她。
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季,那年他只有十四。
他被长房的六小姐,沈怀廷的亲妹妹沈臻柠冤枉偷东西,罚跪于祠堂之前。
两天两夜,她的母亲不敢为他求情,甚至不敢给他送一件衣服,一块干粮。
他饿的就要昏沉了。
是她,像暖阳一样出现,从怀中拿出桂花糕,给他。
“这是给哥哥攒的,你快吃些,我再攒就好。”
他推开她。
“你快走,莫要给人看见。”
“我不怕她们,有爹爹在,她们不会把我怎样,你吃了我就走,婢子说你跪了两天两夜了,肯定饿肚子了吧!人不吃饭怎么能成呢?我若一顿不吃,就得饿的哭鼻子。你快吃些,我给你守着,我,我不告诉任何人。婢子说是沈臻柠欺负你,没想到她那么坏!其实,傅瑶姗也坏的很,经常冤枉我,欺负我,不过我有哥哥,哥哥会帮我,没有人帮你么?”
他摇头。
她仿佛能感同身受,软糯糯地叹息一声,再度劝说。
许是实在太虚太饿,他终是听了她的话,接过了她递来的糕点。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块糕点。
后来,她慢慢长大,渐渐地好似已经不大记得他。
不大记得她给过他桂花糕。
他设计了和她的许多次“偶遇”,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朝他微微淡笑。
他很早便看出了,她的心中只有傅湛。
很早便看出了.......
后来,她被许配给了沈怀远。
因为身份,因为沈怀远不愿娶一个义女,和他母亲一起去老夫人房中哭诉,事情方才有了转机。
他方才得了机会。
那时,他甚至庆幸,庆幸她只是个义女。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
他心口发烫,浑身尤其是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跪在父亲面前苦苦相求。
父亲与他明言,“她不适合你,她没有真正的依仗,娶她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利处,反而失去一个机会。你虽娶不了傅家女儿,但想娶其它三家的女儿还是不难的,退一步讲,除去五大家,其它家门你可任意挑选。何不借此机会挑一个厉害的岳父,厉害的家族?”
他坦言已决心意,再度相求许久。
沈方成终是松了口。
没人能想到,他也无法与人形容内心之中的那份喜悦。
然那份喜悦第二日便被沈臻拧浇了冷水。
她特意寻到他挖苦。
“你和她天生一对,你卑贱,她更贱,你二人结合是贱上加贱,来日生的孩子小名不如就叫贱贱,你说你们是不是绝配,咯咯咯.......”
他攥了拳头,往昔差点被她折断手指都忍了下,但此时此刻却是半丝不能容忍。
他一把揪起了她的衣衫,把她整个人悬空拎起。
“骂我可以,骂她,你再说一句试试?”
许是那日他眼中现了杀气,沈臻拧当时便被吓哭了。
后续,若非他母亲恰好出现,拦下了他,他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
亦是从那日起,他对天发过誓,会用他这双手打下一份尊崇给她,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她的脚下。
而后他答应了那个几次三番邀请他的陌生人。
那人很高,比他略宽,体量上瞧着有些像傅湛。
他和他在一个封闭的屋中相见。
他看不清他的脸,只有身影。
他问他为什么选中他。
他只笑着说了一句话。
“因为,你和我很像。”
他问他要他干什么?
他依然只笑着说了一句话。
“我要让傅湛永失所爱。”
他果然和他很像。
沈怀琅抽动唇角,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文文应该快结束了了,但具体还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后边基本都是剧情,信息量很大。
剧情很复杂,莫要错过。
专栏《芙蓉娇》求收藏
陆执风光月霁,是天子近臣,宁国公独子。
宁国公挚友战死沙场,爱女无依无靠,被国公爷收为义女。
国公爷痛哭流涕,对外扬言定会视如己出,好生照顾。
小姑娘刚来那年乳臭未干,傻乎乎的,还带着稚气,陆执看不上,没瞧她第二眼。
不想到五年后再见,人出落得清婉脱俗,便好似那天上的仙女一般,灵秀中透着丝丝妩媚,柳夭桃艳,蛊惑人心。
陆执,越瞧心越痒痒。
嫡子vs养女
灵感来源于作者的另一本文《权相贵妾》
第91章 浮真相(三)
而后, 他给了他一瓶丹药,并未告诉他做什么,只道:“此物名为断情丹, 服者忘情减苦,断情绝爱。服了它,她就再也不会想他了......”
沈怀琅别开视线, 冷声坦言。
“我不会给她服任何药物。”
黑衣人低声发笑,良久良久, 起身慢慢靠近于他, 最后只一言。
“你会用上的,沈都督.......”
他轻轻淡笑,直身离去。
沈怀琅瞧望桌上的瓷瓶, 良久良久, 最终慢慢收入手中。
但即便如此, 他也未曾想过真的给她服用此物。
然, 命运弄人, 他没想到傅湛会反悔.......
***********
视线缓缓清晰, 耳边的语声依旧,清风混着泥土的气息飘入窗中,吹动沈怀琅的衣衫。
一名婢子打扮的女子从沈老夫人身边儿回来。
“主人, 傅湛派了女暗卫跟在宋姑娘身边,查验宋姑娘饮食。”
沈怀琅听罢微一抬手,让婢女退下了, 冷冷地扯了下唇角。
五日已到,药已入心, 傅湛便是神也将无力回天。
****************
暴雨如注, 车轮滚滚, 傅湛的马车就近停在了相府。
几人扶其下车,入了凌霄阁。
男人坐于暖阁中,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只手攥着胸口处的衣裳,呼吸有异,人看上去极虚弱。
何太医早下了药方缓解心痛,此时搭上傅湛脉搏,但只刚一碰上,傅湛便抬手挡了开,并未让他瞧看。
“大人......”
傅湛什么都未说。
这感觉他已经很熟悉。
何太医担忧道:“大人刚刚吐了血......”
傅湛没有二言,只抬手,让他退了下。
太医前脚走后,赵全德便把傅湛扶到了卧房床上。
“大人休息一下,奴才这就遣人去接夫人来。”
傅湛很虚弱,但仍说了话。
“不用了,雨太大了。”
赵全德一怔,“大人?”
傅湛慢慢扯下了衣服,躺了下。
他便就那样安静地躺着,然脑中根本平静不得,太医的话,那一些字眼不断灌入耳中心中,凄然嗤笑。
原来,他伤了她.......
但他想不起来。
他只觉得心痛难耐,心中憋闷的仿若要窒息了一般,但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出现在他梦中二十五年。
但他对他们的前世一无所知。
当夜,他确是直到最后也未派人接她前来,只听了暗卫报她一切安好的消息.......
******************
镇国公府,承安居
宋依依与公爹婆母祖母回到傅家时夜幕刚降。
大雨未停,但小了许多。
宋依依洗漱后钻进了被窝。
时辰虽然尚不算晚,然外边天被压得很低,且已经持续许久,便给人一种入夜很久的错觉。
宋依依一夜也未提及傅湛,倒是婢子兰儿提醒了她。
“大人怎地还没回来?”
宋依依听闻后也只是摇头,再接着便一言没有了。
时辰还早,瞧着夫人水灵灵的眼睛眨来眨去,精神的很,也无睡意,兰儿与之说了会儿话。
“夫人没有觉得自己对大人变了么?”
宋依依听闻唇瓣嗫喏两下,看着婢子,起先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兰儿问道:“为什么?”
宋依依说不上。
“我不知道。”
一夜,傅湛未归,宋依依也是全无感觉,甚至翌日一早听得朝中罢了早朝,她也无知无觉,心中所思所想唯一点。
他以前不是日日长在朝中的么?
那么喜欢操劳政务的人,今儿竟然不上朝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也没有想着询问一番。
临近正午,相府那边赵全德过了来。
“夫人,大人生病了,昨晚宿在了相府,人现在亦在床上.......”
宋依依这才知道缘由,听闻后亦没说话,顿了好一会儿。
“那......我去看看他吧.......”
赵全德笑脸相迎,连连点头应声。
而后,宋依依由着婢子给披了衣裳,抱上了小猫,同赵全德出了府去。
一路相安。
宋依依重回相府,走在院中想起了初入之时。
那会儿也是赵全德领着她一路行着,只是说话的内容略有不同。
眼下从赵全德口中宋依依得知,府上早已没了旁的女人。
紫缘琬月及着当初被禁足了的妙芙三人早在他二人成亲后就被傅湛送走了。
宋依依还有些没想到。
她一直以为傅湛多少是有些喜欢那三人的,否则也不会留她们在府上一年多。
如此想,宋依依也便如此说了出来。
“竟然送走了?”
赵全德笑着应声,“是呢,不过倒也并不意外,必然是要送走的。”
宋依依奇道:“怎么说?”
赵全德道:“因为大人找到依依姑娘了啊!”
宋依依不解,朝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