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从公司出来, 顾清潼给舅舅宋徹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 一时间两边谁也没说话, 好一会儿，宋徹轻轻叹了口气：“潼潼……”
喊了一声又停下，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清潼也没在意, 语气淡淡地把方才对顾屿生的那番话又跟宋徹说了一遍。
宋徹似乎是想说什么，几次想要出声打断，顾清潼都没有理会。
等到一切交代完, 顾清潼轻声道：“舅舅, 每一次妥协的人都是我，这一次我不想妥协了，我只接受这两种处理方式。”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 就在顾清潼以为宋徹会指责她或者劝说她时，宋徹却是应了声好：“接下来的事我和你小舅帮你处理。”
顾清潼眼睛微微一热, 含着鼻音轻轻“嗯”了声。
宋徹问：“要回家里住两天吗？让你舅妈给你煮你喜欢吃的菜。”
“我还有点事, 改天吧。”
“好，也别光顾着工作，抽空出去散散心。”
“嗯。”
挂断电话前，宋徹顿了顿，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潼潼, 别听你爸、顾屿生瞎说, 很多事, 我和你小舅固然有现实层面上的考量，但你妈和外公都不在了, 我们永远都是你最亲的家人。”
顾清潼鼻子一酸：“我知道。”
挂断电话后, 顾清潼轻轻抬手在眼前挡了挡, 沈茂默默地递纸巾给她，吩咐司机开车。
好一会儿，顾清潼缓过情绪，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声音微微沙哑：“去哪？”
“去吃饭。我约了心理医生，吃完饭我陪你去看看。”
顾清潼没说话，沉默片刻才道：“我自己约了医生。”
“你不想让我陪你吗？”沈茂顿了顿，迟疑道，“还是说，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顾清潼抿了抿唇。
沈茂想了想才道：“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打听。医生是周鸿介绍的，专业性上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想陪着你，行么。”
顾清潼心想，就是周鸿介绍的她才不放心。
“不用你陪。”顾清潼顿了顿，又道，“你工作不是很忙么？不用上班么？整天围着我打转干什么……”
“你最重要。”
“……”
顾清潼莫名有点憋屈，以前对她不屑一顾的是他，现在表现出一副非她不可模样的也是他。
凭什么他说要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
以为嘴上说句对不起就完了吗？
顾清潼不吭声，眼见着前面路口左拐就是自己的公寓，冷冷开口道：“我要回家。”
沈茂转头看她，顾清潼不为所动。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但沈茂也没指望着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就把人哄回来。
沈茂问：“不看医生了么。”
顾清潼：“我自己会去看。”
沈茂说了声好，让司机调转方向。
车子在顾清潼家楼下停下，眼见着顾清潼下了车，沈茂轻声道：“那我回公司上班了，你记得吃饭，有事给我打电话。”
顾清潼小声哔哔：“谁要给你打电话。”
沈茂不以为忤道：“发消息也行。”
“快走吧你！”顾清潼摔上车门。
沈茂一直看着她进了电梯才吩咐司机开车，他随手拿了份文件翻看着，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勾了下唇角。
这边顾清潼回了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既然舅舅说了后续的问题会帮她处理，她也不想自己操心。她约的春城的心里医生就在这两天，索性过去待一段时间，等到明美的事情处理完再回来。
顾清潼给保镖和司机打电话，让帮忙订机票准备行程，然后直奔机场。
下午临下班前，沈茂给顾清潼打电话，连打两遍都被挂断，沈茂给她发消息：「你喜欢的那家法餐新挖了一位米其林厨师，要去尝尝么？」
顿了顿，又发了一条。
「吃完饭去看电影怎么样？这部据说口碑不错」
「图片.jpg」
沈茂发的是近一个月前他们没来得及去看的那一部。
当时他被她勾的难受，她却故意拖着时间不肯和他回家，他哄她说把片源要过来回家看。
可真回了家哪还记得看什么电影。
只想分享彼此的体温，时时刻刻和她肌肤相贴身体交融，感受两个人之间最亲密的联结。
对面一直没有反应，就在沈茂准备再说点什么时，顾清潼终于回了消息。
顾清潼：「我去春城了，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吧」
顿了顿，又一条。
顾清潼：「你别跟过来，不想见你」
-
而与此同时，顾清潼正在VIP候机厅里等待登机。
保镖一直没到，起先说家里有点事要稍晚一会儿，后来又说路上堵车，这会儿直接说实在走不开已经拜托同事赶来替他走这一趟，请顾清潼体谅。
这个保镖还是陈鸣走的时候给介绍的，说是人特别靠谱。
顾清潼这段时间事情多，心情也不好，用着还尚且顺手，也没来得及自己再找，现在看，这人哪靠谱了？
顾清潼窝了一肚子的火，是谁给他的自信觉得能随意安排自己的雇主的？
她正准备骂人，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
顾清潼瞪着手机，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也咽不回去，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憋屈。
沈茂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顾清潼一看更气了，她当时想约他吃饭看电影他是怎么说的？
哦，似乎是“要去星城出差，归期不定”，然后不等她说话就挂了电话，拽的跟什么似的。
狗男人！
看你现在还拽不拽的起来。
顾清潼回完消息，也没再看。广播里开始播报，提醒登机，顾清潼懒得等那个保镖说的什么同事，提着箱子起身往登机口走。
刚从候机厅出来，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潼潼！”
顾清潼微微一僵，很快有脚步声跟了上来，停在她的身后，似乎还能听到身后那人急促的喘息声。
顾清潼不自觉地握紧了箱子，冷冷道：“潼潼也是你叫的？”
陈鸣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顾小姐，小马家里临时有点事，让我替他走一趟，接下来由我负责你的安全。”
顾清潼没吭声，她感觉到一种无名的愤怒。
什么家里有事，分明就是陈鸣在背后搞鬼。当初走的时候问都没有问过她一句，留了句话就走了。
如今知道她可能是他的种，倒是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他凭什么？
顾清潼嘲弄道：“陈先生，你不会觉得，凭着一纸单薄的血缘鉴定书能改变什么吧？”
“我今年二十五了，早就不是追在父母屁股后面索要关爱的年纪了，你……”
“对不起。”陈鸣的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潼潼，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清潼原本还想讽刺他几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饱含痛苦的对不起后，她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广播里开始催促登机，两人站在登机口前，不断有排队的旅客向这边投来目光。
陈鸣主动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走吧。”
顾清潼没再说话，她微微低了下头，从随身的包包里翻出墨镜戴上，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在顾清潼乘坐的飞机准时起飞，前往春城时，沈茂正对着她不久前发来的消息若有所思。
他一时有点拿不准顾清潼的态度。
她到底是想让他去还是真的不想见他。
这些天，沈茂在周鸿那补了不少课，他尝试着去分析顾清潼的行为。
“反向形成，一种人在受到创伤时为保护自己而发展出的心理防御机制，典型特点为：为了掩盖内心真实的情绪和感受而表现出完全相反的行为。”
“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受害者用爱来掩饰对加害者的恐惧；比如极度溺爱孩子的父母，可能是出于对孩子的恨或者掌控欲；比如青春期时故意欺负暗恋女孩的小男生，源于担心不被接纳而产生的焦虑。”
“再比如顾清潼说她讨厌你。”周鸿淡淡道，“我猜她应该说过她恨你？你可以理解为她爱你，但是她自己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
陆添一脸地铁，老爷爷，手机的表情：“不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扭曲？”
“人的认知是被环境塑造的，如果我每次给你一拳再告诉你我们是兄弟，兄弟都这样，那你也会觉得，兄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添：“照你这么说，那是不是按照她的意思反着理解就行？”
“也不是，这种防御机制是无意识的，可能有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周鸿看向沈茂，“但和她亲近的人应该还是能感觉到。”
沈茂想，她大概还是希望他能跟过去的。
不然她不会多此一举的加上后面那句话。
沈茂按下办公面板上的呼叫，没一会儿路天明敲门进来：“沈总。”
沈茂：“安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我要去春城一趟。”
路天明应了声，调出沈茂的行程表查看：“对了沈总，您明天要代表逸宁和明美集团开会，您看……”
顾清潼在的时候，这种规格的会议他去不去都行。
如今顾清潼不在，又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这种时候他却是必须要去了。
沈茂道：“那就等开完会再说。”
“好的沈总。”路天明道，“这边已经把您接下来一周的行程空了出来，明天会议结束没有意外我给您订机票，这次行程需要我随行吗？”
沈茂：“不需要。”
-
晚八点半，顾清潼在春城机场落地。
她随便在机场附近吃了一点儿东西，然后回市中心的酒店，和医生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顾清潼去卫生间洗漱。
浴缸设置在卧室落地窗前，顾清潼一边泡澡欣赏城市夜景，一边和姜胭等人发消息报平安。
正准备放下手机，沈茂发了条消息过来：「到酒店了么」
顾清潼瞥了一眼，没理他。
隔了会儿，沈茂又发了条视频过来。顾清潼原本不想看的，但发小视频这种行为实在是不符合沈茂一贯的行事作风。
于是她纠结了会，还是点开了。
最先出现在视频中的，是沈茂那堪比艺术品的手，接着镜头微微晃动，往上挪了挪，一直漂亮的布偶猫出现在镜头里。
布偶猫端庄地蹲坐在猫爬架上，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蔑视着镜头。
沈茂的声音自手机中传来：“潼潼。”
然后他伸手去摸猫咪脑袋，布偶猫先是抬爪按住他的手，见他执意要摸，不高兴地“喵”了声，转头跳上更高一层的爬架，烦躁地甩尾巴。
镜头再次晃动，翻转，沈茂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像有些无奈，又像是在撒娇：“潼潼又不理我了。”
顾清潼：“……”
心脏在胸口不安分地蹦跶两下，顾清潼深呼吸，愤怒地打字：「给你的臭猫改个名字！」
之前她怎么让他改他都不改，这次却好说话的很。
沈茂：「好」
沈茂：「你想改成什么？」
顾清潼面无表情地回他：「茂茂」
沈茂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顾清潼忍不住看手机时，他终于回了消息。
沈茂：「好吧」
沈茂：「叫毛毛也行」
顾清潼：“……”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顾清潼还没想好要怎么回他，沈茂又发了条视频过来。
顾清潼点开，清脆的铃铛声从视频里传来，沈茂一边拿逗猫棒逗猫，一边叫布偶猫的新名字。
布偶猫趴在猫爬架的最顶层，懒洋洋地看一眼沈茂，似乎对他手中的逗猫棒毫无兴趣，后来似乎是嫌他太烦，索性转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对于沈茂口中“毛毛”的呼唤，连尾巴都懒得摇一下。
沈茂：「毛毛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新名字」
沈茂：「毛毛不喜欢没关系，潼潼喜欢就行」
作者有话说：
顾清潼（嫌弃）：你的新头型好土。
陆添（得意）：顾大小姐夸我帅！！
顾清潼：……mdzz。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 沈茂代表逸宁和明美开会。
顾清潼的安排他心知肚明，只需要帮着她把计划一步步落实下去就行。但显然, 顾屿生这边不会轻易罢休, 在项目上使了不少绊子。
因此，沈茂没能及时抽身。从明美出来后，沈茂想了想, 决定在江城多留几天，他给在春城拍戏的宋安安打了个电话，请她抽空去看看顾清潼。
宋安安一口答应下来,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犹豫着问：“沈茂，我怎么听说你和潼潼解除婚约了，你……”
“没有的事。”沈茂打断。
宋安安哦了声：“那就是潼潼要和你退婚, 你又怎么惹到她了？”
“……”
“需要我帮忙吗？”宋安安嘿嘿一笑，暗示, “我家江老师的电影年底就要上映了……”
沈茂很上道：“今年年终福利包场请集团员工看电影, 明年的电影节逸宁赞助两个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