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误人——巡游布丁
时间:2022-09-22 16:08:53

  明月夜,将别离,不舍和牵挂将两人的心淹没,浮浮荡荡,像是不忍离开码头的小船,一遍又一遍循着水浪相反的方向重新靠岸。
  唇舌相抵,尝到一丝腥甜的血。
  地上只垫着一层剥落下来的薄薄衣物,硌得她脊背泛红一片,一只大掌伸过来,托住了那一截细腰。
  那层衣衫已满是褶皱,洇染上了一层香汗,眼前的明光摇摇晃晃,崔茵挣扎着起来,重重咬了一口他的下唇,带着哭腔道,“人哪里不会受委屈……茵茵只知道,做郎君的妻子,做你的心上人,什么委屈都心甘情愿……”
  话尾几个字伴着一声娇吟有些含糊不清,萧绪桓还是听清楚了,也看清了她杏眸里的点点泪光和打湿的羽睫。
  ***
  崔茵本来睡不着,但因为喝了郎中的安神药,三更之时终于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再睁眼,一缕晨光照进了小窗,淡淡的,带着一丝暖意。
  她转头,却发现身边之人早已经起来了,急忙披上衣衫,赤着一双玉足就急忙去外间寻人。
  “郎君!”
  萧绪桓笑着摸了摸她微凉的长发,“以为我走了?再过半个时辰才出发。”
  说着见她没有穿鞋,打横抱起她来,叫她坐在床沿,自己取了要穿的一身甲胄来,“夫人替我更衣吧。”
  崔茵跪坐在榻上,直起腰身,还是不够高,干脆站了起来,替他穿好甲衣,最后替他整了整衣领。
  屋外有脚步声停在了庭院中,大概是手下的将领来寻他,见房门未开,便知趣地等在院子里。
  崔茵明明已经替他收拾好了,还是有些不舍,眼眶里酸酸的,不想被他发觉,便轻轻闭着眼睛,纤浓乌亮的睫毛微微颤着,藏住眼里的晶莹,柔荑一遍又一遍替他抚平衣领。
  萧绪桓发现她正忍着泪意,本不想扰了她的情绪,等她慢慢平复,那只柔软细腻的手却颤抖起来,不小心蹭过他的喉结。
  崔茵倏忽睁开了眼睛,见他眸色深沉地望着自己,以为自己戳痛了他,刚要抚过去,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轻轻一带,她没站稳,跌到他怀里,身上的甲衣冰凉又坚硬,她想抽回手站直,萧绪桓却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下来。
  一刻钟过后,屋门被打开,手下忙迎上来,“大司马,诸人都已在城门候着了。”
  那副将说完抬头见大司马站在阶上,夫人立于他身侧,眉眼柔情,眸光春色潋滟,一副恋恋不舍地模样。
  等萧绪桓应了副将的话,垂首看向她时,崔茵忙将那丝不舍的情绪收回,怕他担心,勉强笑了笑。
  “夫人不必送了。”
  他怕她送至城门,会更不舍。
  崔茵松开他的手,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下来,“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从前就见过我,你还没回答……郎君,等你回来,定要同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说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随手下一道快步走出了庭院。
  时值盛夏,早起的日光也是暖融融的,蜀郡城门下,宝驹成阵,列队整齐,兵甲和刀矛折射着光曜。
  大军集结完,点兵之后,只见城门上疾步走下一道人影,翻身上马,大军浩浩荡荡朝着金州的方向行进。
  尘烟滚滚,马蹄声远,朝霞遍染天际。
  旷野之上,再不见方才的热血沸腾,只余草木迎风,潮热袭来。
  “夫人,我们回去吧,太阳出来晒得慌。”
  城墙一侧,侍女伴在崔茵身边,小声提醒。
  崔茵凝望着消失在视野里,只余下马蹄扬尘的方向,摸了摸脸颊,原来泪痕已经干了。
  “回去吧。”
  ***
  一早之前,萧绪桓就已经派人去荆州接阿珩了。
  金州离荆州不算太远,军队行军的粮草与辎重一半都来自杨盛的预备,萧绪桓劝杨盛,将妻儿一道送到蜀郡,以防万一。
  杨夫人便带着阿珩和几个小儿女一道上路。
  杨盛的长子已经快十三岁了,跟着父亲留在荆州,学着帮父亲分忧,筹备军队后方的军需。
  杨夫人虽然知道待在后方应当是没什么危险,但还是放心不下,要他一起去蜀郡。
  长子却说仰慕大司马之志,当初大司马十四岁便从军,自己已经十三岁了,是男子汉,要留在荆州帮父亲。
  杨夫人无可奈何,郑嬷嬷劝她,“孩子大了都有自己志向,大公子这般懂事,夫人应当欣慰才是。”
  另一双才七八岁的小女儿正在逗阿珩玩,小家伙被两个姐姐当成摩罗娃娃,软软的头发上别上了几多蓝紫色的小野花。
  “阿珩真可爱!”
  两个小娘子对着他笑,阿珩也不知道她们把自己扮成了女娃娃的样子,只觉得好玩,咯咯笑起来。
  杨夫人笑着制止,“这像什么样子。”
  郑嬷嬷把阿珩抱起来,掀起车帘一角,指着外面道,“小公子看,咱们要去找阿娘了。”
  阿珩茫然的看着外面的草木和小道,又回头看看郑嬷嬷,乌瞳杏仁眼里满是茫然。
  阿娘?
  崔茵刚离开的时候,小家伙醒来找不到她,哭了好几天,后来杨夫人经常带小儿女来陪他玩,小娃娃忘性大,玩着玩着就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珩才突然抬起头,揪着郑嬷嬷的衣襟,含糊不清道,“阿娘,阿娘……”
  郑嬷嬷和杨夫人都笑了起来,“对,咱们去找阿娘了!”
  ……
  蜀地潮湿闷热,炎夏天里,最容易招蚊虫蛇鼠,阿英养了几天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陪夫人乘凉。
  南羌侍女告诉崔茵,她们每逢这个时候,都会摘几种药草,缝在香囊里,随身佩戴,可以驱赶虫蛇。
  几个人围坐在树下,绣了几个香囊,等到傍晚,日暮西斜,阿英陪着崔茵去城门外的野地上摘草药。
  天边是橙红的余晖,斜阳远远一点,像是一颗金珠坠进了胭脂里。
  南羌侍女手拉手在野地里寻着草药,举起来给夫人看,“夫人,就是这个。”
  崔茵接过来看了看,像是茱萸,却又不太一样,闻了闻,有些苦味儿,也有清冽的气息,便收起来放到篮子里。
  暮色里驶来几辆马车,崔茵听到声音看过去,马车里露出两个小娘子的笑脸来。
  “夫人!”
  崔茵认出来是杨家那两个小娘子,喜出望外,忙迎上去。
  郑嬷嬷抱着阿珩下了马车,小家伙好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又迅速撇开脸,脑袋转过去。
  崔茵有些想笑,又觉得亏欠阿珩太多,小声道,“珩儿不认识阿娘了吗?”
  阿珩没说话,还是趴在郑嬷嬷肩头。
  “既然不认得阿娘了,那阿娘就不抱珩儿了。”
  话音未落,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转了过来,对着崔茵张开手。
  “抱……”
  作者有话说:
  珩宝:你的小可爱再次出现
  本来想写四千字的,奈何上网课老师让开摄像头,没法摸鱼了……QAQ
  (请假:又是因为网课,推迟一小时,九点更新【9.14日留】
 
 
第69章 
  建康。
  乌云层叠, 雷声滚滚,浓如墨的夜色笼罩着桂殿兰宫, 风声呼号, 暑气蓦然消散在了这个雨夜。
  宦官跪在殿中冰冷的地砖上,如实禀报今日刚刚送来的战报。
  “……自金州一战解钰战败后,胡人便推守到了洛阳, 大司马率人继续向北,一路攻下了安业、西乡。”
  高台上端坐着女子辨不清面色,凤尾金线的裙裾曳在脚下。
  过了片刻, 她才问道, “然后呢,他要继续攻打长安吗?”
  宦官说是,捧出信使送来的一封折子, 送到女子面前。
  “这是大司马奏请调兵攻打长安的折子。”
  火光耀在齐令容的脸上,她笑了笑, “奏请?他拿下金州后早就私自将寿春的兵力调走了, 那些将领,可还有谁不唯他马首是瞻,还需要假模假样上这一份奏疏?”
  说着,面容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凤眼微挑, 将那封奏疏打翻在地。
  宦官觑了一眼太后娘娘的脸色, 还是小心翼翼将奏疏捡了起来。
  距离萧绪桓领兵与解钰在金州交手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胡人战败,退回了洛阳, 而金州北面几座城池以及长安, 是羯人政权, 本就已经式微,这两个多月以来,更是节节败退。
  也是直到金州战事起,朝廷众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胡人所说的南下,不是攻打徐州和寿春。
  先前那一小拨胡人,不过是障眼法。
  谁料金州战事的消息传回来后,他们才知道是被解钰给耍了。
  李承璟扣押着徐州的兵力,而陆家眼看风向不对,派长子陆子渊亲自赶赴寿春,带领军队赶去了金州。
  陆家身为士族高门,一向瞧不起寒门出身的萧绪桓,但这次却主动示好。
  齐令容当然明白陆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当初的四大望族,只有崔谢两家最为得势,把持朝政,齐家败落,如今是外戚一族。陆家若不甘心,想重新得势,自然要借萧绪桓的战功。
  宦官战战兢兢,小声问道,“太后娘娘,这奏疏是允还是不允?”
  齐令容垂眸,无奈笑道,“自然是允。”
  “哪怕是走个过场,至少他与大梁皇室撕破脸皮之前,还要替我和陛下扳倒李承璟,不是么?”
  如今小皇帝和她是被崔谢两家和李承璟操控的傀儡,齐令容心里明白,萧绪桓有反心,但他绝不只是要这破败的建康。
  即便没了李承璟和崔谢两家,她和小皇帝还是摆脱不了傀儡的命运。陆家和萧绪桓,会继续操控着他们。
  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至少萧绪桓北伐成功之前,不会动他们母子的命。
  李承璟迟迟未曾动手逼宫上位,就是知道这把龙椅虚有其表,无论是谁坐上去,都不过是士族门阀的提线木偶,他本想在摄政王的位子上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却未料到有朝一日,会因为那个寒门出身的萧绪桓,遏住了脚步。
  齐令容忽然笑出声来,“去,这么好的消息,怎么能不告知摄政王殿下呢?”
  宦官得了授意,默默退出大殿,冒着雨,将这个消息送去摄政王府。
  ***
  九月中旬的蜀郡,连绵的秋雨过后,骤然凉了下来。
  两个月前,金州大捷的消息就已经传回了蜀郡,整座城池都洋溢在喜悦之中,钟隆还特地来向崔茵赔罪,说自己先前爱女心切,对夫人多有冒犯。
  他心里清楚,这场战赢了,还赢得轻轻松松,解钰年少成名的锐气被狠狠打压了一顿。他虽早就认为萧绪桓非池中物,想赌一把,将南羌部族的命运寄托在他身上,但到底有些忐忑。
  而如今,大军没有在赢下金州后就回来,而是一鼓作气,继续向北,征伐羯人,据说,就连建康陆氏,也向萧绪桓拉拢示好,特意派遣陆家长子带兵投至其麾下。
  钟隆为先前的举动感到惶惶不安,如今南羌那两万人已经不算什么了,没了南羌,难到萧绪桓还会缺人手吗?他因为钟宛娘得罪了他们夫妇,将来又会被怎么对待呢……
  其实也算是他多想了,崔茵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追究钟宛娘的过错,杨夫人带着儿女来了蜀郡,还有阿珩在身边,她对萧绪桓的思念渐渐被分散了许多。
  听到他打赢胡人的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下回来报平安,说大司马一切安好,并未受过伤。
  崔茵是不信的,她见过他的背上、胸腹间,有许许多多旧年的伤痕。
  杨夫人劝她写封信叫人带去,她却想起先前自作主张离开他时的那封信,顿时有些脸红,便没有写,只叫人带去了一身自己缝制的衣衫。
  这两个月,她一刻也未曾歇下来。
  南羌人仰慕汉家文化才迁到此地,刘泰做土皇帝的这些年,早就撤了郡学,城中也没有几个书塾。
  崔茵叫人重新开办了起来,从荆州请来人,就在刘泰所建的那座重华宫主殿授书。
  她还特地去城中殷实的人家游说,叫来几个七八岁的小娘子,亲自教她们。
  开始只是那几户人家知道她是大司马夫人,不好推脱,才叫家里的小女儿去学几天,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找到她,总共有二十多个小女郎。
  她没有从《女则》《女诫》教起,而是教授和那些开蒙的小郎君们一样的内容。
  钟隆按照约定给阿珩寻来几个羌医,其中有一个,说早些年治疗过相似病状的孩子,那孩子如今投伍,跟着去金州打仗了。
  那羌医说只治好了这一个,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孩子体格健壮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治好阿珩。
  崔茵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是有希望的。
  她本以为阿珩这段时日初来蜀郡,天气炎热潮湿,会生病,结果并没有,小家伙每日跟着杨家几个小娘子小公子玩耍,除了经常磕破皮之外,一直健健康康的,再也没发过病。
  郑嬷嬷也高兴,“小公子如今跑跑跳跳,话也多起来了,要老奴说,合该多练练体格,吃得好睡得香,哪里还会生病。”
  阿珩正自己忙着穿小衣裳,昨天他在院子外见到枣树上沉甸甸的枣儿都已经熟了,记得阿娘答应过他今天带他去摘。
  不等郑嬷嬷替他穿好衣服,自己着急起来,小手扯着外衣,急匆匆要穿上。
  奈何小家伙还不会自己穿衣,气得跺了跺脚,只穿着中衣就要往外跑。
  崔茵正对镜梳妆,没看到他,郑嬷嬷一下没抓住,赶紧跑上去把阿珩捉回来。
  “啊唷小公子,外面天凉了,可不能穿这么少,仔细冻着。”
  崔茵挽好了披帛,盈盈笑着,给阿珩穿好衣裳,拉着他的小手去院子外面看阿英摘枣。
  青红交织的枣儿硕果累累,沉甸甸的挂在枝头,阿英爬到了树上坐着,怀里抱着完整的一串,又拿了一条竹竿,敲够不到的地方。
  底下几个年纪不大的侍女笑闹着往篮子里捡,阿珩站在边上,一手捂着脑袋怕被砸到,又想往里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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