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手一松,小家伙就溜出去了,咯咯笑着去拣枣。
今日郡学休沐,杨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也来了。
“怎么不见二公子?”
杨夫人膝下二子二女,长子留在荆州,次子九岁,跟着来了蜀郡。
“在家温书呢,”杨夫人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还是女儿家贴心,走到哪里的陪着娘亲。”
崔茵也喜欢这两个小娘子,脾气性格都和杨夫人一样温和,她笑了笑,指着枣树下抱不动篮子就蹲在旁边吃枣的阿珩说,“不说远了,珩儿还不到两岁,就已经不粘我了,整日里想着跑出去玩。”
杨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夫人不打算再生一个吗,小公子到底不是大司马的亲生骨肉。男人嘛,嘴上不说,心里哪会不盼着有自己的孩子。”
她也是好意,觉得大司马能毫无芥蒂接受别人的孩子叫自己爹爹,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崔夫人貌美温柔,又知书达理,两人感情虽好,但这是两码事。
她没敢与崔茵说,依照大司马如今的地位,走到哪里都会有人送女人去讨好巴结,她只是替崔茵担忧。
崔茵愣了愣,垂眸想了一会儿,对她道,“如今战事未平,还不急……阿珩也还小呢。”
萧绪桓自己也说过,如今的境遇不适合怀上孩子,等以后再说。
正说着话,城门守卫的都尉官匆匆赶来求见。
都尉官脸色不好,听了守城门的属下禀报,赶紧来找夫人回话,却没料到杨夫人也在这里。
他欲言又止,杨夫人看出来,笑道,“夫人有要事,我便先回去了。”
崔茵起身拉住杨夫人的手,请她坐下,“哪里有什么需要避着姐姐的,”转头对都尉官道,“你且说吧,杨夫人不是外人。”
都尉官支支吾吾,咬了咬牙,一下子跪在地上。
两眼一闭,将方才属下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夫人,城门外有一年轻女子求见夫人,说是大司马派人护送她来蜀郡的。”
“她说……她说自己是金州人氏,两个月前在金州得大司马相救,大司马见她可怜,便收做了房里人……”
不等都尉官说完,杨夫人眉头一皱,腾的一下站起来,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谁不知道大司马和夫人伉俪情深,从不曾纳妾,随便跑来一个女子都敢这样栽赃,什么污糟话都敢往夫人耳朵里传,要你们有何用,还不赶快赶出去!”
都尉官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道,“那女子说自己怀有一个月身孕,还有一枚信物,下官不敢妄下结论,迫不得已才来禀报夫人。”
说着,呈上了一支梅花簪子,递到侍女手中。
杨夫人一脸厌恶看着那支簪子,她生怕崔茵生气,真的信了那小人之言。
“一支簪子罢了,能证明什么?”
都尉官吓得不敢说话,垂头跪在地上。
郑嬷嬷立在崔茵身侧,得了她的示意,忙去将在旁边玩耍的阿珩抱了起来,带到了屋内。
崔茵面色平静,从侍女手中将簪子接了过来,她本来也只当笑话听,知道萧绪桓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只是翻过簪子来一看,刹那间,手微微一顿,眸光顿时黯淡下来。
这支梅花簪子的背面上刻着一个并不明显的花纹,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但她一眼就看到了。
因为当初萧绪桓在姑苏送给她的那支兰花簪,背面也有一模一样的花纹。
作者有话说:
QAQ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都要开摄像头上网课了,没有时间摸鱼,悄悄用手机码的字,迟到了,对不起大家
(根据三次元作息调整了一下更新时间,以后都是十点更新啦,今天也是【9.16日留】
第70章
杨夫人看着她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有些惊讶,忙道, “夫人千万别听信这些鬼话。”
她不知道那簪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嘴上虽然还劝着,但看夫人的反应,心里吃了一惊。
难不成是真的?
萧绪桓和崔茵待在荆州的那段时间, 府里上上下下,乃至整个荆州城的百姓,都能看出他们二人恩爱非常, 尤其是大司马, 对夫人百般呵护,只要夫人出现,他总是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目光笑着看着她。
因为杨盛的缘故, 杨夫人也知道大司马从前之事,知他洁身自好, 从来不被财色所惑。
先前替夫人担忧也只不过是人之常情, 只恐有心之人故意攀附。
但都尉官方才说,那女子是被大司马所救,大司马看她可怜,才主动纳了她。
荒唐!杨夫人笃定这女子在说谎。
但若是假的,又图什么呢?
崔茵摩挲着手里的簪子, 抬眸冷冷地笑了笑, “都尉大人, 那女子如今在哪里?”
都尉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回夫人的话......下官已经叫人看守起来, 如今正关在城门处。”
“既然她说自己是大司马的房里人, 又怀了身孕, 还不赶快请进来。”
在场的几个婢女都慌张地左顾右盼,觉得夫人是生气了,但眼下的局面,好像也只有将那女子请来。
杨夫人叹了口气,毕竟夫人是在看过信物之后才变了脸色,她也信以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都尉官得了指令,赶紧跑了出去,去传手下,将那女子带来。
“你们都退下,去将春草叫来。”
崔茵将那枚簪子握在手心,玉容之上,因为愠怒而带着薄红,她转头对杨夫人道,“姐姐且留下,陪我一道问问那女子。”
杨夫人点点头,担忧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夫人,莫生气……只是一枚簪子罢了,信物也能作假,那女子所言也未必是真的。”
崔茵唇角轻翘,问道,“姐姐也不信对吗?”
杨夫人急忙道,“自然不信!”
过了片刻,都尉官押着一个年轻女子停在了门外,不等通传,那女子挣脱了人手,踉踉跄跄冲了进来,停到崔茵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夫人,求夫人给妾身和腹中的孩子一条生路,妾自知低贱之身,卑如蝼蚁,什么都不与夫人争。”
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娇美,哭起来楚楚动人,一副弱不禁风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杨夫人气不打一出来,想起身呵斥,却被崔茵笑着按了回去。
“小娘子,你初来蜀郡,行迹可疑,我还未曾与你确认身份,你便哭哭啼啼以我郎君妾侍的身份自居,要我给你一条生路。”
“我且问你,堂上坐着两人,你一进门就扑到我身前叫我夫人,我与你先前可曾见过?你便这么笃定我是大司马夫人?”
那女子微微愣了一下,收起眼泪,微微直起身子,有些语无伦次,“妾身一时失礼,也是情急之下才冲撞了夫人……大司马曾对妾身言,夫人貌美温柔,一定会容得下妾身的……妾甫一进来,便觉得夫人年纪样貌都对得上,这才辨认出来的。”
崔茵冷笑,“你一会儿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将我说得如同罗刹要取你性命,一会儿又说我容得下你,这么说,我究竟是大度还是善妒?”
女子暗自咬了咬牙,又落下泪来,“夫人自然是大度……”
“夫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她歪坐到了地上,以袖掩面,啜泣道,“妾也未曾想来给夫人添堵,只不过金州战事不断,妾怀了身孕,大司马才叫人将妾身送来蜀郡养胎,夫人有容人之量,哪怕对妾身有怨言,也该看在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接纳我们母子。”
这女子哭哭啼啼,看似柔弱,实则句句带刺,杨夫人在一旁越听越恼火,心里想着,绝对是假的!珠玉在前,大司马怎么会看上这等无赖之人。
崔茵没再说话,移开了视线。
旁边春草得了授意,替她盘问。
“这位小娘子,你既然说自己是大司马的人,那我问你,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如今几岁,如何遇上的大司马。”
女子瞥了春草一眼,“你又是谁?”
春草翻了个白眼,“问你你就答!你是什么身份,还敢劳烦夫人亲自审问吗?”
女子收住眼泪,蹬了一眼春草,也不再看她,只朝着崔茵道,“妾娘家姓卫,名唤作芸娘,是金州人氏,现年十七岁。夫人也知道,大司马带兵在金州打胡人,妾在战乱里与家人走失,被胡人掳去,幸得大司马相救,这才有了交集。”
“芸娘?”
没了宛娘,又来了个芸娘。
春草忍着怒气,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待在金州,来蜀郡做什么?”
芸娘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继续道,“大司马为救妾身受了伤,妾家中父兄都在战乱里丧生,实在是感激大司马,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份恩情,大司马觉得妾身可怜,便收了房,没想到……没想到妾竟有了身孕,这才叫人送妾来了蜀郡。”
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抬眸望向崔茵,“夫人,大司马给了妾身一枚梅花簪子,对妾身说,只要夫人看了簪子背面的花纹,就能知道妾所言为真。”
崔茵拿起那根簪子,又看了看,“这是他给你的?”
芸娘一脸羞涩,点头道,“是大司马特意叫人给妾身打的簪子,就连梅花都是他亲手画的图样。”
银簪并不值钱,但崔茵记得,当时在姑苏,他也是特意找人替她做的那枚兰花簪子,样式精巧,后面的纹饰也是独一无二。
现在手里这个,一模一样。
她看着簪子,似笑非笑道,“卫芸娘,我再问你一遍,你所言都是真的?”
“若有一句谎话,妾便不得好死。”
“好,”崔茵转头吩咐春草,“既如此,别叫她在地上坐着了,去请郎中来,给卫娘子诊脉。”
芸娘有些不可思议,她竟不生气么?还是说依旧不信,要请郎中来验一验腹中的孩子才肯罢休?
春草将人带了下去。
待人都走后,杨夫人才拉过崔茵的手,语重心长道,“夫人,男人哪里有不三妻四妾的,我看这女子妖妖娆娆颇有心计,定是主动勾引了大司马……夫人,她若是真有了孩子,一碗堕胎药下去,将人扔出去罢了,就当此时没有发生过,料大司马也不是有心要收留她……”
崔茵听着,故意板着的脸色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姐姐方才还劝我不要信,怎么如今又信了?”
杨夫人啊了一声,怔愣住了,喃喃道,“夫人在与我打什么哑谜?难不成……还有隐情?”
作者有话说:
(调整了一下更新时间,以后都是晚上十点更新啦,谢谢小天使们的理解~
第71章
郎中给芸娘诊了脉, 说她的确有月余的身孕。
芸娘闻言,起身对着崔茵哭诉道, “夫人这下相信了吧?”
“相信, 自然相信。”
崔茵屏退众人,只留下阿英和春草在身边,门口守着两个侍卫, 只要听见里面有动静,随时可以冲进来保护她。
“我若就这么接纳了你,怕你没法和你的主子交代。”
芸娘闻言, 脸色一变, 睁大眼睛看着她,嘴硬道,“什么主子, 妾身是大司马的人。”
她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慌了起来, 崔茵的反应和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上头的人明明说好了,这位夫人最是厌恶三心二意之人,若是知道自己被人背叛,会毫不犹豫的失望离开。
可芸娘瞧着,从她进门扑到她面前开始, 这位夫人看似愤怒, 却十分冷静, 甚至现在坐在她面前,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她不死心的重复别人教给她的话术, “夫人, 你再仔细瞧瞧那根簪子, 那是大司马亲手给妾身画的图样,背面还有花纹,大司马说,这和先前他送给夫人一模一样,再没有第三个。”
可面前的美人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在看跳梁小丑。
“我若不仔细看过那根簪子,又怎么会辨认出你说的都是谎话?”
崔茵将梅花簪子扔到她脚下。
“你说这梅花是他亲手画的,当我不曾见过他的手笔?”
萧绪桓说过,往年冬日里,家中的九九消寒图都是他亲手所画,这个习惯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他不常在家中,消寒图就赠给阿姐,想要拿到他画的梅花图样自然十分容易。
簪子上的梅花和他所绘的消寒图上的梅花的确一模一样,但崔茵却见过他画的另一种模样的梅花,远比这精巧美丽,若是赠给心爱之人,又怎会不认真画最好看的那一种。
至于簪子背后的花纹,的确独一无二,但她那只兰花簪,早就遗落在了旁人手里。
崔茵冷笑,只觉得那人卑鄙又无耻,先是那道封她为国夫人的圣旨,叫她在关键时候暴露了身份,如今又在萧绪桓领兵北伐之时,送来这样一个女子。
他一而再再而三来给她添麻烦,是以为天下所有男人都跟他一样,尽是凉薄之人吗?
指甲陷到手心里,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问芸娘,“李承璟叫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叫我误会我郎君,再回到他身边吗?”
崔茵怒极,猝然站起身来,“他做梦!我崔茵就是做了孤魂野鬼,也不想再看到他一眼。”
***
这件事很快没人再提起了,杨夫人只知道,是建康朝廷里的人挑拨离间,那个卫芸娘,原本该处置了的,但她的确身怀有孕,夫人只叫人将她关了起来,派人守着。
谁也没有想到,从七月里大军出发,一直到了深秋,捷报频频传回蜀郡,却始终没有大军得胜归来的消息。
这日,两个年轻的小郎君骑着马从荆州赶来了蜀郡,亲自送来大军凯旋的消息。
杨夫人惊讶地望着几个月不见的长子杨颂,将人上上下下转着圈打量了半天,才背过身去用手帕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