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糖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作用。
但是,他会永远记得,那颗梨子味的糖。
风落尘占领身体的一瞬间,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动了动手脚,如今这具身体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他回眸看着池鱼,轻笑着道:“你好呀,池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风落尘,字月离,乃北今太子。”
“北今太子?不是早死了吗?”池鱼眼神沉沉地望向他,她有一瞬间,真的觉得江愈不是在骗她,眼前的人,真的与江愈完全不同。
明明是同一张脸,江愈是阳光的,而他哪怕是笑着的,眼神却始终阴沉,又充满狠厉,像是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在同类之中厮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说话说得很缓慢,像是一字一句地体味着其中的美妙,“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年,你们派人追杀我时,杀死的那人,其实是我的伴读,我让他换上了我的衣服,你们的人自然就以为那是我,我也逃过一劫。”
池鱼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当时告诉我私兵与传国玉玺不在一个人手上的消息,是你假借吴月的名义给我送的吧,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到这里来。”
她飞快地从袖子中摸出匕首,在眨眼间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她厉声质问道:“吴月如今在哪?”
风落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着什么急啊,当然是被我杀了啊,她都落在我手里了,我怎么可能会留她一命?更何况,这是我们说得好的。”
“不过,倒是你,之前江愈总是说你像个母老虎,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池鱼眼神一狠,持匕首攻向风落尘,不屑一顾道:“杀了你的时候更有意思。”
风落尘闪身躲开,一点也不似江愈的蠢笨,他的武功高强,池鱼竟一时近不了他的身。
池鱼兵行险招,想要在他攻过来的一瞬间借他的力去制服他,却被他看穿,擒住了池鱼握着匕首的手,他阴险一笑,却被池鱼趁机踹在胸口之上,被迫放开了池鱼的手。
池鱼与他拉开距离,又准备好再战。
两人一时之间打了个平手。
“哎呀,”风落尘揉了揉被池鱼踹疼的胸口,喉咙里浮起腥甜,他平静地压下,似笑非笑地开口,“我们这第一次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如何?”
池鱼紧紧地盯着他,“怎么,你想拖延时间趁机逃跑?别想了,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
风落尘轻轻一笑,“你怎么这么傻,当年绵山之中的山寨,还有他们那道可以走驴车的路,都是我让人建的,不然就凭那些被我,被你,甚至被吴月那个废物玩弄于手心之中,还感恩戴德的那些废物?你不会真的以为这里没有让我逃出去的路吧?”
池鱼微微瞪大了眼,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算计好的?”
风落尘挑挑眉,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然你以为呢?吴月一个罪臣之女,能得到你的消息,能对你了如指掌?笑话。”
“不如,我告诉你一件更有意思的,五年前,你与在我身体之中的那个傻子的矛盾,也是我设计好的,从那开始,我就一直在算计着今天。”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从许久以前就得到了私兵的消息,可是传国玉玺的一直下落不明,我又忙着发展我的势力,那就需要其他人帮我去找,我找了许久,发现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他看向池鱼的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地神色,他愉悦地一笑,眼神里却满是杀意与恨意,“那我说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吧。”
“几年前,你们灭我了的国,杀我的父亲,侮辱我的母亲,甚至连我幼小的弟弟妹妹也不放过,带着士兵冲进了北今的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你们为了让我们城中的百姓心甘情愿地投降,将我父亲的头颅砍下,高高挂在城墙之上,我的妹妹,被你的心上人一箭射穿,带回去邀功行赏,还有我的弟弟,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吗?”
“哦对,你不知道,是在南风馆,他还那么小,被他的侍从背叛,卖进了南风馆,当我找回来他时,他已经死了,他遇上了一位狠毒的客人,将他活活虐待而死,他回来时,身上没一处好地方,布满了伤痕。”
“还有你们的先帝,看上了我的母亲,我母亲不愿,自缢于异国他乡。”
“好像也不算异国他乡,这里可是她的母国,我的母亲,她叫江宛妙。是江阴侯的亲妹妹。”
“当年我死里逃生来投奔他,恰好一直在后院养病的真正的江愈因病去世,他当即换了府中的所有下人,让我代替了他,幸好我与母亲十分相像,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
“我假意做他们的儿子,装得开朗,又纨绔,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真的当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江愈又在我的身体里活了过来,于是我便将计就计,将江阴侯府完全地控制在了我手里。”
“你们想到了会有今天吗?会有我报复回来的一天吗?这都是你们应得的,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要让你们一个一个付出代价。”
他望着池鱼癫狂地大笑着,很快又收了笑,满是兴奋地继续道:“先是你的朋友陶乐然,然后是你的嫂子,她叫什么来着,玉生烟对吧,接着就是那被你们捧得高高在上的皇后,我也要让你,让狗皇帝体会到钻心的痛苦。”
“再接着,就是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你的母亲,你的爱人,沈羽,最后是你,我让让你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毕竟若不是你,那么好运的你,抓到了北今的人,得到了那么重要的消息,我们北今怎么可能会被灭,都是因为你,你从中得到的,我都会一点点让你还回来。”
池鱼脸色苍白,眉头紧锁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罢了,自古如此。”
风落尘讽刺地轻笑,望着天喃喃道:“是啊,成王败寇罢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池鱼,一字字地挤出牙缝道:“那如今,我怎样对你们,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池鱼回以挑衅地一笑,目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你错了,今日你是败寇,永远是败寇,你永远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那我们拭目以待。”风落尘诡异一笑,挥了挥衣袖。
池鱼神色一遍,她顿时脱了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你下毒?”
“那又如何。”风落尘挥挥手,“有缘再见,母老虎。”说罢,他的身影便逐渐消失。
池鱼恶狠狠地望向他离去的身影却无能为力。
过了许久,她似有所感,她摸出吴月送她的荷包,打开,在里面摸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她写得‘当局者迷。’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在提醒她了啊。
第87章 出兵
沈羽见池鱼很久都没从绵山里出来, 心里总觉得出了事,也顾不得许多,带着人上了山。
山中十分安静, 只有微弱的鸟鸣,还有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地上只有杂乱的野草, 没有任何人走过的踪迹。
沈羽在山中转了一个时辰, 也没有找到池鱼的踪影, 她像是消失在了这孤寂的山中。
夜幕降临, 星辰光亮微弱,婵鸣将夜晚拉长。
沈羽握着火把走在山间的路上,他扬声喊道:“小年!”
清澈的声音在黑夜的森林中回荡,过了半晌儿,他终于得到了微弱的回应。
寂静的夜中传来池鱼微弱的嘤咛, 她身上没有任何力气, 风落尘给她下得毒随着时间的流逝, 越来越重,到了夜里她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远远地便听到了沈羽的呼喊声,可是她难以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沈羽走进,她的声音才被他听见。
沈羽敏锐地听到了池鱼的嘤咛声, 他顺着声音走去, 就见池鱼躺在草丛之中, 她在草丛中挣扎着, 向他磨去。
沈羽见状连忙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打横抱起。
池鱼紧绷的身体立时松了下来, 她靠在沈羽的胸口之上, 莹润的双眸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安抚地抱紧了她, 池鱼也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口。
夜间风声,鸟鸣,蝉鸣,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两人贴近的胸口之中,如擂鼓般的心跳。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向山下走着。
池简带着人姗姗来迟,自从他得知池鱼可能在山中失踪以后,他阴着的神色便一直没有放晴过,此时看到池鱼依偎在沈羽怀里,本就山雨欲来的神色几乎是雷电交加。
他想上前接过池鱼,却被沈羽躲过,池简语气不善,佯装痛心疾首地数落道:“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未成婚的男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池叔误会了,”沈羽扬起一抹淡笑,“小年好像中了毒,身上没有力气还说不出来话,我们并不是在搂搂抱抱,当务之急还是去找褚神医为小年解毒,若是毒入骨髓,伤了身体便不好了。”
池简听到池鱼中了毒,立时被转移了思绪,手忙脚乱地就要带着他向山下走去,他连声道:“中毒了,那还不快下山,你在这愣着做什么呢?快走!”
他急得就差上脚去踹沈羽了。
沈羽连忙马不停蹄地抱着池鱼下山去找褚神医。
褚神医可能因为自己是郎中,作息十分规律,前些日子因为忙着治疗瘟疫,许久未得安眠,今日好不容易取得了重大进展,早早睡下,还未睡安稳,又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听到是池鱼中了毒,他二话不说地背上医箱子,草草地穿上了鞋,连外衣都没穿,穿着寝衣便跑向了池鱼的房间。
他趿拉着鞋,‘塔拉塔拉’的声音在寂静地夜里格外的清晰。
他刚刚进去,看着站在一旁的沈羽与池简,想要行礼,刚刚弯下一点点腰去,便被两人拉着来到池鱼床边。
他拉起袖子,翘起两根手指搭在池鱼手腕之上,他摸着胡子,半眯着眼,这症状,这脉象,是中了软筋散啊。
他又将手指按重了两分,又确认了是软筋散无疑,这才睁开眼睛,对两人拱手道:“国公,王爷不必担心,郡主这是中了软筋散,只要喝下解药,很快便能动了。”
几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褚神医也极为有眼力见的去为池鱼熬药,池鱼用了药,很快便可以说话了,她详细地将山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两人闻言神色都沉了下来,池简却明显带了几分烦躁地意味,他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池鱼看向愁眉不展的池简,不明所以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另父亲烦心。”
池简简要地将京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还未等池鱼说话,沈羽便率先出了声,他紧紧握着衣襟,神色倔强地否认道:“不可能,我皇兄不是那样的人,他向来爱民如子,待皇嫂也是一片真心,怎么可能做出这般事来呢?”
池简虎着脸冷哼一声,怒目横眉道:“你爱信不信,人心易变,这自古以来哪里有一成不变的人心?他是你的哥哥,也是个人,是个人,人心就会变!”
“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对此看得应该更加透彻才是,如今这个局面,还哪里有时间给你这信与不信?”
他皱着眉斥责道:“你去吩咐,梁川府防御,巡逻加强三成,给我带来的那些兵半个时辰的时间,立刻收拾好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再将郎城军都召集回来,即刻出发回去郎城。”
“我们兵分三路,沈羽带三成兵驻守梁川府,池鱼带郎城军与两成兵镇守郎城,我带着剩下的五成兵去往南川府。”
“虽然都说私兵只听令于传国玉玺,但是私兵是由我东晋之人培养,并不一定真正的听令于传国玉玺,有可能这只是放出来迷惑人的,以我多年来养病的经验来说,兵更愿意听令于培养他们的人,而不是一个死物。”
“培养私兵的人大权在握,甚至若是他想,这天下他都可以想那么一想,他不一定不存一点私心,那两万私兵风落尘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若是风落尘想要趁机造反,向京城进攻,那么他只能选择这三个关口进攻。”
“这三个关口,地处要塞,有接官道,进了关口之后的防备减弱,若是让他通过一个,而这三个关口每个都相隔一段距离,很难第一时间相互支援,那他几乎可以一路高歌猛进。”
“即使他攻不到京城,也会让东晋元气大伤,所以,你们几个一定要守好关口明白吗?”
他们身上的鲜血好像一瞬间沸腾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战场上,金戈铁马,枕戈寝甲,流血浮丘,马革裹尸。
一瞬间的荣誉感与兴奋感,顿时充满全身,池鱼与沈羽神色坚定地微微颔首。
“我们话说在前头,东晋已经数年没有经历过战争,或许我们的身心已经松懈,或许我们学过的兵法,已经不如以前烂熟于心,但是无论何时,从今日开始,哪怕身首异处,哪怕全军覆没,也不允许,风落尘的人,踏入关中半步!明白了吗?”
池简神色肃穆,好像那一瞬间,一身素衣的他,好像披上了狰狞的战甲,战甲上刀痕斑驳,手握长刀,刀尖上鲜血淋漓,他发丝凌乱,身上布满着细密的伤口,却依旧坚定地站定在家国之前,神色肃穆的对眼前被鲜血覆盖,眼神却依旧坚定热烈,视死如归的士兵道:“他们今日想要踏进东晋一步便从我们的尸体上迈过去!”
“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
底下的士兵的心立时被点燃,随着他一齐大喊,“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还!”
他的身上自带战场上的血腥之气。
池鱼也不顾得身体的疲软,当夜便带兵回了郎城。
此时风雨欲来,每个人都未雨绸缪,等待着风雨的到来。
……
南川府周围环绕着的波临山之中坐落一个诺大的演武场,周围分布着星星点点的屋子,间或可以看到巡逻的士兵。
而此时,诺大的演武场的中心,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棋桌,棋桌之上摆放着残局,与演武场一比,犹如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