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昭昭——陈十年
时间:2022-09-22 16:17:34

  就这么,到了成婚那一日。
  十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出嫁前,女方在闺房里先得开脸,所谓开脸,就是把脸上细小的绒毛刮下来,不用刀,用的是古法,嬷嬷说挺疼的,要她忍一忍。昭昭闭着眼,睫羽发颤,做好了痛的准备。
  结果嬷嬷们找了半天,最后也没怎么折腾。因为昭昭皮肤好,柔嫩细滑,根本不必多这一道工序。昭昭松了口气,由她们上妆。
  头上要戴的东西七七八八,好几斤重。昭昭一大早便被她们从被窝里拉起来,这会儿哈欠连连。她想着贺容予,不知他那边光景。
  男方没这么多规矩,即便有,也没人敢给中州王立规矩。所以贺容予一大早起来,换上喜服之后,便在一旁坐着等。
  他百无聊赖,想到昭昭,想见她。但那边估摸着还在忙,他若是过去,只会徒添麻烦,耽误时间。罢了。
  贺容予捏着指腹,又想到一些别的事。想起她及笄那日,兴冲冲地告诉他,自己长大了。想起她不知从某日起,看自己的眼神便有所变化。想起那也夜里,她犹豫想亲他。还想起那天在马车里,她低头亲他嘴唇,柔软温热的嘴角碰在一起。
  ……
  贺容予摩^挲得指腹发热,他放下手,在房中踱步开。直到宾客们过来,贺容予才出去迎接。
  今日宴请的宾客众多,大大小小,共百来桌。但凡上京城里有些脸面的,都被请来了。
  中州王亲自发的请柬,没人敢不给脸面。
  哪怕他们心里不赞同这桩婚事,当着贺容予的面,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都得称一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除了府中的宴席,城内大小街上,贺容予也命人去发赏钱,每家每户都有。就连路边的乞丐,也得了好些银钱与吃食。
  实在是排场极大。
  赵承泽来时,面上带着笑容,身后抬着他的礼,“贺中州王大喜。从前本侯一直好奇,王爷到底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如今终于知道了。”
  箱子里是一个送子观音,世间少有的玉配上世间上乘的雕刻师傅,倒也算上得了台面。
  “祝中州王早生贵子。”赵承泽作揖。
  “多谢镇南侯。”贺容予命人收了礼,并未多说。
  他不是听不出镇南侯的弦外之音,但今日他心情好,不与他一般计较。
  后来陆续又来了些宾客,刘原来时,不早不晚。他还和从前一样,笑嘻嘻地唤他王叔。
  “祝贺王叔大喜。”刘原挑的贺礼,不寒碜,也不算太贵重,中规中矩。
  贺容予没说什么,迎他进门。
  刘原觑向四周,没看见昭昭,也知道当然看不见。哪怕是就在一座宅子里完婚,也不会在前院。今日之后,他再见她,是当唤小姑姑,还是王妃?王婶太难听了。
  他收起心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忍不住去摸腰间的玉佩。他平日里舍不得戴,都放在匣子里好生收着。杨芙瞥见了他的动作,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原本这种场合该由皇后出席,可天子有且只有一个贵妃。杨芙也是赶鸭子上架。她对这位中州王说不上有什么感觉,或许有那么一点讨厌。因为他的决定,让她成了贵妃。
  但也不能全怪中州王。或许更该怪命运,怪自己父兄为了荣华富贵,要让她给陛下献舞。
  杨芙思绪回笼,想起那位贺三小姐。她自然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之一,有中州王疼爱,自然也不必忧愁这些身不由己的事。
  但她对昭昭的印象却并不多,只是远远地见过几回,记得是个美人。
  乐工们奏着喜庆的音乐,庆贺这场不同寻常的婚礼。新娘子不从大门进,却从后院出来,身着华贵的嫁衣,莲步缓移,跟着中州王走。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跨过那些霉运,拜过天地、敬过父母,最后夫妻对拜,走入洞房。
  外头的热闹透过弯弯绕绕的曲折亭台,落到昭昭耳边时,已经不甚分明。她端正坐在床侧,等待着自己的红盖头被掀起。
  从今日起,她便是贺容予的妻。
  从前她觉得,能一辈子以妹妹的身份留在贺容予身侧,便是莫大的福气。但人终究是贪心,到此刻,回看从前的想法,只觉得根本无法满足。
  不知过去多久,门忽然被人推开。昭昭心紧张起来,认出是贺容予的气息,又渐渐放松。
  按照规矩,她要在这里饿着肚子等到天黑,外头热闹散了。但昭昭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二哥。”
  来人的确是贺容予。他素来我行我素,张狂得很,那些人他本就不放在眼里,该有的礼数都已经尽到,何必时时陪着他们,还不如留他们自己玩会儿。更何况,今日本就是他的主场。比起他们,贺容予更想见昭昭。
  他迫不及待想看见她的模样。
  这会儿见到,终于安心。和他想象中差不多,灿烂而耀眼,如天上皎月。
  倘若她如此嫁给旁人,贺容予一时走神……
  他回神,才笑着回话:“错了。”
  他信步走近,停在她跟前:“不是二哥。”
  昭昭脸红,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幸亏有盖头挡着,她忍着羞涩,大着胆子,唤了一声:“夫君。”
 
 
第53章 
  盖头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昭昭只能透过那一点视野,瞧见贺容予的衣角立在自己身前,不知他此刻的神情。她猜想,大抵是含着笑的。
  世人对她二哥的评价都是冷峻而威严, 但在昭昭面前, 他一点也不冷, 他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一点温暖。
  昭昭甚至能想象出此刻他的表情。
  下一瞬,盖头被人用喜秤挑起,修长的手指出现在她眼帘里。昭昭抬起头来,想象中的神情丝毫不差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攥着自己指尖,有些紧张, 心也跟着跳得快了些。
  “现在就……”外头天光还大亮着呢, 好像……
  贺容予噙着笑说:“不管了,我迫不及待想见见我的小娘子。”
  我的小娘子。
  昭昭的心因为这五个字, 再次跳动得飞快,她垂下睫羽,感觉浑身都热起来。
  是, 日后她便是贺容予的小娘子了。
  行过大礼,拜过天地,无数人见证,名正言顺的, 贺容予的小娘子。
  贺容予将喜秤搁在一边的桌上,回身走近,到昭昭身侧坐下, 轻轻地捧起她的双手, 放在手心里。两个人坐得近了, 肩膀碰在一起, 膝盖也碰在一起,就连两颗心,也跳到一起似的。
  昭昭感觉到手心里传来贺容予的温度,终于忍不住地笑起来,笑意从唇角勾出,一点点地沾染到眼角眉梢,再往外溢。她觉得自己从没这样高兴过。
  她抬起头来,看向贺容予,眉目灵动:“夫君。”又唤了一声。
  “夫君。”
  “夫君。”
  “夫君。”
  ……
  她一声声传入贺容予耳朵,像一片羽毛,勾起他内心的痒。
  贺容予笑意甚浓,如春阳潋滟,内心那点痒意慢慢地被一些更大的幸福感填满。他忽地记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老中州王尚且健在,与萧氏在一处时,似乎也总是如此,你看着我笑,我瞧着你乐。
  也难怪后来萧氏失去丈夫后,如此怨恨他。倘若是他失去昭昭……
  罢了,大好日子,别想些不吉利的事。
  贺容予揽过她的肩,回道:“娘子。”
  昭昭嘴角咧得更开,简直要合不拢,应一声哎。
  “你不用照顾外头的宾客们吗?”昭昭靠在贺容予肩上问。
  贺容予道:“顾不上他们,左右是来贺我的,贺礼送到,人也见了,自己吃好喝好,便可以散了。”
  这也太……敷衍了些,昭昭不禁失笑。
  贺容予微压下巴,唇擦过她脸颊,指腹捏着她薄而柔的耳垂,直捏到她耳垂发着红,才松开。昭昭在他的小动作里,又觉得害羞,偏过头,亲他。
  喉结滚动,呼吸微重。都是贺容予为她心动的反应。
  昭昭咬着唇压抑着笑,才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傻里傻气。成亲自然是要洞房花烛,纵然他们早已不止一次有过肌肤之亲,但今日还是不同。
  他们之间已经有默契,只是昭昭仍旧不大习惯。贺容予轻笑着,勾住她下巴,再次吻住那双唇。
  她又唤夫君。夫君比起先前那些称谓,显然更让贺容予失控。
  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到如今,成了他的妻子。
  他见证过她的成长,给她天下最好的衣料,最好看的衣裳,最漂亮的首饰。昭昭刚来时,似乎对他给予的这些东西很是忐忑。她会睁着那双眼睛里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馈。到后来,终于被他养出了些脾气,甚至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倘若是旁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会记仇,可昭昭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倒觉得高兴。
  因为知道,即便昭昭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会把他放在心里。
  大抵,这是昭昭教会他的东西,把人放在心里。
  -
  外头的宾客们的确自顾自地吃好喝好,由常叔负责招待,新郎官后半场再没出现,也没人会苛责说些什么,毕竟都懂春宵一刻值千金。更何况,中州王这样狂妄的性子,不招呼他们也很寻常。
  待到酒足饭饱,已经是华灯初上。宾客们各自散去,常叔在门口送他们离去。
  刘原与杨芙上车,马车往回宫的方向行驶。半道上,遇上镇南侯的马车。
  镇南侯主动与刘原打招呼,“臣参见陛下,贵妃。”
  刘原微微笑着,回应了一句,没多说什么。镇南侯虽也权势大,可为人与处事上,实在比不上贺容予。刘原有些时候,其实瞧不上赵承泽这人。
  赵承泽道:“陛下与中州王关系向来亲近,今日中州王大喜,陛下定然也很高兴吧。倘若太后娘娘还在上京,定然也会为中州王高兴的。”
  他故意提起太后,观察着小皇帝的表情。
  小皇帝到底是太年轻了,还未能足够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听见太后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有所变化。
  中州王毫不留情地杀了他的母后,而自己却在这里享受人生大喜。他的母后,为了给他的婚事让位,甚至连丧事都没能办,只来得及被草草掩埋,除了他,没人能送母后最后一程。母后的孤魂倘若还在世间,看见今日之盛况,定然很不甘心,又怎会高兴呢?
  想到这里,他又对贺容予有些微的恨意。他都那么的哀求他了,何况他也曾以身为他除去过南州王,可贺容予这样绝情。
  刘原看向赵承泽,终于说话:“母后敬重王叔,知晓王叔大婚,自然是高兴的。”
  赵承泽将小皇帝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加之,他派出去调查的人,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梁太后,应当是死了。
  从今日小皇帝的表情来判断,梁太后的死,与贺容予脱不了关系。那么,这段本就不牢固的关系,可不就是他赵承泽的机会了么?
  赵承泽心下了然,当场并未说破,与小皇帝又聊了些旁的事。到了路口,与小皇帝告别。
  赵承泽走后,刘原明显心神不宁。
  杨芙与他同乘马车,见他神色有异,身为贵妃,还是问了一句:“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方才在宴上,刘原喝了不少酒。
  刘原扯出一个笑容,说自己没事,“孤只是有些想念母后。”
  杨芙不知内情,理所当然地说:“那陛下可以去看看太后娘娘,行宫并不远。”
  刘原嗯了声,转过头,眸中闪过一丝悲痛。可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母后了。
  悲痛过后,心底涌上一股更大的悲凉。他的母后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贺容予想杀便杀,那么他自己呢?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刘原掀开窗边帷幕,感受到深秋的萧瑟寒风打在脸上,生疼,却让人很清醒。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外头的丝竹管弦声渐渐止歇,可喜房里的热闹还在继续。白日里没有点灯,到夜渐渐黑了,也没人来点灯,只剩一对龙凤花烛在外间里兀自燃烧。周遭伺候的人早已经被贺容予遣散,只吩咐她们提前备好净室的热水。
  深秋的风已经渐渐呼啸,在外头放肆地刮着。
  昭昭求饶:“夫君……”
  贺容予在她耳畔笑:“笨昭昭,求饶可不能唤夫君。”
  诚然,她已经身体力行地感受过。她乖巧地改口:“二哥……”
  “也不成。”
  “唔……”她嘤^咛,又唤了些旁的,容予,涵之,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反正都求不来饶。
  “那怎么嘛……”昭昭趴在他肩上,有些恼意。
  贺容予顿了顿。
  “出声都不成。”他打定了主意不会罢休,只是故意逗她。
  昭昭天真单纯,信了。后来便忍着声儿,咽回去,但有时牙关不紧,到底有没忍住的时候。
  像幼猫叫唤,令人心软。
  可人看见可爱的猫咪,只会想搂进怀里。
  昭昭瞪大眼看他,贺容予眉目里全是松软慵懒的笑,蛊着人心,“怎么办呢?不出声也不成。”好像真和她打商量似的。
  嘴里打着商量,身上却根本不遗余力。
  “出声也想,不出声也想,昭昭,只要是你,都不成。”贺容予咬^她耳垂,言语仿佛都沾染了潮热^湿^润的气息,像回到夏夜。
  龙凤花烛微弱的光透过屏风,映出屏风上的一双影子。窗外的风呼呼刮着,明确告诉人,这是深秋。
  -
  贺容予借着成婚的理由,告了三日假。因此昭昭一觉睡醒时,枕边还热着。
  今日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透进房间,便更显昏暗。因这昏暗,昭昭一时分不清时辰,还以为挺早。
  她窝在贺容予怀里,说要喝水。贺容予心满意足,容光焕发,自然不能渴着她。他起身给她倒水,亲自喂到嘴边。
  昭昭嗓子有些干,大抵是昨儿学猫叫多了。她如饥似渴地将一杯水喝完,还觉不够。喝得太快,呛着自己。
  “咳咳咳……”昭昭被这一呛逼清醒了,慢慢睁开眼,看向枕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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