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谷,上古神迹云梦泽未来的主人,修为极高,富有四海,人长得也不错,就是脾气古怪乖张了一点,为人又傲又冷。
世上除了邱景之没有第二个能让他主动帮忙,当时云若谷肯为她走这一趟还是看在邱景之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这一遭。
若是让他白跑一趟,他回来怕是得扒了她这一身好看龙皮。
裴九真想想就胆寒,她自我安慰道:“我看古籍上说那珠子夜里能放异彩,可好看了,他留着玩儿也是不错的。”
“你说说他留着那珠子玩什么?怎么玩?”
一想到云若谷那双冷傲的眼睛,裴九真顿时蔫了,小心翼翼道:“哄……姑娘玩儿?”
裴少正气得直捂胸口,嘴角抽动:“你……谁教的你这些孟浪言语?”
裴少禹笑得肝颤,抱着裴九真的手也跟着抖起来。
裴九真看二哥哥笑得这么开心,脸上也浮上点点笑意稍稍遮盖了斑驳的泪痕。
裴九真道:“二哥哥教的。我看二哥哥就经常来我这儿淘小玩意儿出去哄那些姐姐们高兴。”
裴少禹心一惊,及至看见裴少正满脸都写着“你可真会教孩子”的“欣慰”后,忙抱着裴九真跳开一丈远,躲开裴少正。
裴少禹抱怨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么哄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倒好,转头就把我卖了。”
裴少正指着裴少禹说:“你的事我一会儿找你算账。”
裴九真看两个哥哥“打架”,暂时忘了哭,笑盈盈地看着裴少正讨巧道:“他若不喜欢,也不想哄姑娘玩儿,那就让他顺水人情送给我当成人礼,反正那东西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裴少正又气又笑,轻敲裴九真的脑门:“美得你。”
尽管裴少正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裴九真还是不死心,弱弱地弯起尾指看向裴少正,像一只乖乖的小狗狗满心盼着大哥哥给点“肉骨头”。
“大哥哥。”
裴少正确认道:“你想好了?”
成亲之事,说到底还是要看九真的意思,她若当真不想嫁,他自然也不会勉强九真。
九真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宁愿自己为难,也不愿意见她痛苦。
裴九真拍了拍裴少禹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九真的脚刚一落地,她便换上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眼神坚定道:“我想好了。”
方才所有的委屈,打打闹闹都是真的不假,但她想让哥哥们心疼她,心软答应帮她的小心思也是真的。
如果梦中一切都是天定,是她的命,那她不妨逆天改命,破了这天定的棋局。
无论前路如何,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
翠竹院离裴九真的住处有些远,需得拐过两个院子才能到。
翠竹院因满院子都种了好看的翠竹而得名,院中竹影斑驳,清爽怡人。偶有风起,还能听见满院子的竹叶沙沙作响,那声音比之精心弹奏的声乐还要美,最是能陶冶人的心境,利于养病。
当初程月知入住翠竹院,还是裴九真亲自点头,特意安排的。
为的就是让程月知好好养病。
只是不知为何这才过去半个月时间,裴九真却变得如此蛮横不讲理。
邱景之将程月知送回翠竹院,医官来瞧过说是程月知一时激动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开了一帖静心安神的药便回去了。
邱景之不放心程月知,一直守到了程月知醒来。
程月知才一醒来就看见邱景之隔着张山水屏风,一言不发地站在后头,时而低着头,时而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之外,像是在沉思什么。
程月知撩开床幔,支起上半身歪着,轻声细语唤他名字:“景之。”
邱景之听见程月知的声音,连忙绕过屏风走到她身边,一脸的担心:“怎么样?感觉如何?”
程月知捂着胸口咳了一下,而后扶着床沿笑得极为苍白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眼前的程月知柔若无骨,身子还未痊愈,还很虚弱,邱景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再一转念又想到活蹦乱跳的裴九真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模样,他更是觉得愧对程月知,心疼程月知。
程月知似乎看出了邱景之的想法,她抿了抿唇,调整状态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有朝气的笑:“都怪我没用,一点小伤而已却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好,白白辜负了你和姐姐的一番心意,浪费了那么多仙草。如果我能早些好,也不至于叨扰你这么长时间,还让姐姐误会了你。”
邱景之这条命能侥幸捡回来,多亏了程月知舍命相救,他本就欠了程月知的,如今救命恩人又因他平白受了这么些委屈,他更是羞愧难当。
邱景之沉默了片刻,难受道:“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些委屈。过两日你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回天族,让你在那儿好好养病。”
百年前天河倒灌,险些淹没八荒,未免生灵涂炭,宇宙覆灭,神魔妖三族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被调去治理天河。
而青龙与应龙两族皆属上古神族后裔,自然榜上有名。
所以两族王君王后接到天帝的号令之后便启程赶往天河。
彼时邱景之尚未长大,应龙族王君王后担心旁人照顾不好他,于是便将邱景之送来祭酒岭暂住。
程月知自责道:“你别这么说,是我给你添了麻烦,让你被姐姐误会,总是因为我而和姐姐闹得不愉快。”
程月知越是这么说,表现得越是乖巧懂事,邱景之越觉得他对不起程月知。
为什么裴九真就不能像她这般懂事?
邱景之道:“我替她和你说声抱歉。她虽然骄横了一些,但心地是好的,你别怨她。”
“怎么会,我感激姐姐还来不及。你去看看姐姐吧,别让姐姐误会了。”
“你好生歇着。”
邱景之离去后,程月知暗暗低下头,幽深的眼眸里似乎在认真盘算什么。
第四章
邱景之从翠竹院出去后拐道去找裴九真,但裴九真不想见他便让丫头们打发他回去。他吃了裴九真的闭门羹,心气更加不顺,扭头就走了。
彩儿进来回话:“小殿下,太子走了。”
裴九真趴在挨着窗户的罗汉塌上,懒懒应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忙吧。另外,我交代你查一查两院中哪些人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你抓紧办。记着,大哥哥那儿也别落下。”
那日邱景之前脚给程月知送了东西,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她耳朵里,若说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她不信。
只是这有心人究竟是程月知还是应龙族那些老货就不得而知了。
彩儿答说:“是。”
彩儿觑眼审视裴九真,换了从前,邱景之只要来找,小殿下没有不高兴的,回回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见邱景之。
今儿怎么却变了?
这还是她家小殿下头一次给邱景之吃闭门羹。
裴九真见彩儿站了一会儿还没走,以为她还有什么事要说,于是问她:“怎么?还有什么事?”
彩儿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彩儿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从前太子来找,小殿下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去见的,怎么今儿不见了?”
莫不是真为了那个程月知生太子的气了?
这话彩儿自然不敢明着说。
明知小殿下膈应那位程姑娘,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属实找死。
裴九真道:“没什么,只是不想见而已。”
裴九真嘴上那么说,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舔狗舔狗,一无所有”。她犯不着上赶着去见一个摇摆不定的人。
以她的身份地位,她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放弃一个邱景之,后头还有成堆的备选者供挑选,她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委实不必在邱景之这棵不结实的树上吊死。
况且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赶紧解决程月知这个棘手的麻烦。
邱景之他算个屁。
夜色昏沉,天上的星星闪着细碎晶莹的亮光落在祭酒岭外荡着幽幽蓝光的结界上,好似剔透的水晶染上了异世界的光铺满了那层幽蓝通透的结界。
这结界是青龙族王君和王后离开祭酒岭前留下的。
彼时天河水泛滥,世间邪灵现世,多方侵扰人神魔妖四族,导致祸乱四起,人心惶惶,终日不安,所以为稳妥起见,王君和王后在离开前合力设下结界保护城中所有子民。
多亏这结界相护,这百来年祭酒岭还算太平。
裴九真在哥哥们的陪伴下也算是茁壮成长起来了。
其实当初那些人赶往天河之后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便解决了天河水患,邪灵亦渐渐消失不见,往后的这几十年时间与其说是治理天河,倒不如说是他们被天帝留下做苦工,完成一些善后工作。
他们这些神族后裔说到底就是给众生打工的,而天帝是学班,主要负责发放任务。
别看他们这些神族后裔平日里逍遥快活,舒适得很,但其实都还归天界派遣,只要三界有难,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
裴九真坐在院子里摇椅上抬头望着高高的天兀自发愁自己的未来。她可以不喜欢邱景之,但要怎么做才能确保她远离程月知和邱景之,免受这二人荼毒?
“九九。”
裴九真想事情想得正入迷,猛地被人叫了这么一下,难免心惊。
她回头看过去,来人却是邱景之。
真·阴魂不散·邱景之。
裴九真扭头不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地,推着摇椅晃起来:“什么事?”
邱景之慢慢靠近她:“今日之事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裴九真眉头微蹙。
说什么?她有什么可说的?
裴九真思索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凭空想通了这里头弯弯绕绕。
裴九真疑惑道:“你该不是想听我认错?”
看裴九真毫无愧疚的模样,邱景之忽然有些疑惑,她到底是这样的脾性才会认为与一个病中之人斤斤计较,无理搅三分不是一件错事?
裴九真从邱景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这货竟真是来听她认错的?
裴九真强忍着没翻他白眼:“认错是没有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和你说了,你应该会高兴。”
邱景之微怒的眼神有了细微的松动,以为裴九真是有别的法子弥补今日之事。
坦白说,凭他对裴九真的了解,裴九真虽然顽皮了些,但他说的话,九真还是肯听一些的。她若能想到别的法子弥补今日所作所为,未为不可。
可他万万没想到裴九真接下来说的却是原地转了一百八十个弯,直接把他拉到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
冷风阵阵。
裴九真轻飘飘道:“你我的亲事就此作罢。”
从前只要邱景之开口,裴九真没有不听的,可今日裴九真非但不听,甚至还威胁他要退婚。这与他所认识的裴九真相差实在太远,太远了。
邱景之怀疑是否是自己听岔了,他难以置信反问她:“你……说什么?”
裴九真跳下摇椅,甩起她的高马尾转身看向邱景之:“你我亲事就此作罢。”
她今日穿了一袭玄色菱纹圆领罗袍,腰佩白玛瑙带銙,脚踩同色仙鹤展翅长靴,干练又素净,颇有几分江湖儿女快意江湖的侠气。
邱景之见惯了她那些软软糯糯的罗裙,襦裙装束,今儿猛地一见她这副打扮,倒是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邱景之面有愠色:“九真,你耍性子也该有个限度,怎么却连个轻重都不晓得?退亲这样的事是可以当气话说的?”
裴九真竖起食指左右动了动:“你误会了,我没说气话,我是认真的。”
邱景之张了张嘴,有话要说,裴九真抢先一步斩断了邱景之的话头。
裴九真道:“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我的亲事本来也只是两家父母私底下通过气而已,到底没有正经问过你的意思。”
邱景之从小到大,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青龙族那位小公主未来将会是他的妻子。不知是听得多了,他被洗脑了还是青龙族的这位公主妹妹软软香香的太过可爱,他竟也从没质疑过为什么他的妻子不是由他自己来选,而是由别人指定。
裴九真不管邱景之是怎么想的,但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今儿一定得说完,她道:“如今我看明白了,你心里既然有那位程姑娘,那便随着你的心走,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可偏偏我是个嗜甜如命的人,不爱吃那些苦不拉几的玩意儿,所以这桩亲事你我只当是父母说的玩笑话,不必当真。”
邱景之隐隐发怒道:“裴九真!我何时说过我心里有程月知?”
裴九真背手身后,歪了歪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目光:“是,你没说过。但我有眼睛,我会看。你待那程姑娘如何,我一一看在眼里。你我毕竟是从小的交情,他日若是反目成仇可非好事。若今日你我及时止损,咱们还可以做朋友。”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快拉到吧,单论邱景之要杀她这一点,他们就不可能成朋友,所以这些话不过都是她不走心的客套话罢了。
从此以后他们一刀两断,见面就是陌生人。
只是有些话不能说的如此直白,得学会留白,就像画画那样,留白才有余地,让人遐想意境。
邱景之虽动了气,但温润如他轻易不会发火,便是心中再气再恼裴九真,面上仍然是淡的,时时刻刻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拿捏语气轻重。
邱景之道:“一派胡言,我何时对程姑娘有过心思!我照顾她,那是因为她有恩于我。你我这样的交情,你不好好照顾她,反而处处与她做对,又是把我置于何地?”
裴九真早料到了邱景之会这么说。
所有被绿茶精蒙了心的男男女女都是这么想的。
裴九真笑了笑:“那我换一种说法。你是不是觉得程月知比我懂事,比我懂你,比我温柔,比我会安慰人,比我更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