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杨珂事业还在上升期的时候,把温盏放在奶奶家养过一段时间。
后来出了那么个事儿,杨珂发了很大一通火,但温俨职位特殊,离婚影响升迁,何况他觉得事情根本也没严重到要离婚的程度,就这么糊弄着,也糊弄过来了。
“不过。”温盏突然想到,“爸爸。”
“嗯?”
“如果我未来结婚,也遇到这种情况。”她目光转回来,安静地看着他,有点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你希望我怎么处理呢?”
温俨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他难得地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温盏手指微微蜷曲,轻声说:“很好解决的。从一开始,找一个更坚定的人结婚,就好了。”
要他不动摇地,坚定地选择我。
只选择我。
元旦过后,北城气温还在下降,但天放晴了。
空气干燥,阳光洋洋洒洒,天空蓝得碧透,反而显得不那么冷。
温盏离开学院,换了衣服,去田径场上体育课。
临近期末,专业课几乎都结课了,有些科目没什么重点可划,直接放了复习假。
体育大多结课比较晚,体育老师也头疼,站在田径场边挨个儿发答题卡:“这学期还有个纸质的卷子要写,反正两节连堂,下一堂课你们自由活动,要没什么事儿,就现在把它写了吧,也不用再带回去了。”
温盏接过来,抱着背包和答题卡,去树荫下找地方坐着。
翻开答题卡,用笔记本垫着,写题。
刚写到三分之二,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头顶树木摇晃,发出沙沙轻响。
有预感似的,温盏觉得周遭同学的呼吸都慢下来,她在空气中捕捉到极其清淡的海盐气息,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笔。
“呵。”
等了半天,见她真就抿着唇不抬头。
商行舟意味不明,有点清冷嚣张地,轻笑一声,“真不搭理我?”
他跨步过来,身形修长,影子将温盏笼进去。
没犹豫,直直地,在她身旁坐下。
长腿微屈,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有水珠从冷白的喉结滚落。
温盏垂着眼,手心又有些潮。
身边原本有几个凑得很近的女生,见他沉着脸过来,连忙给他让位置。
然后鹌鹑一样贴在一起,隔着一段距离,凑在一起小声地窃窃私语。
商行舟听不见她们说话,也并不在乎她们说什么。
少年修长手指捏着水瓶,放下,偏头过来看温盏,嗓音低沉微哑:“干什么?我打电话不接,我发消息不回,你跟我怄什么气?”
她默了会儿,慢吞吞,“没怄气,没看见。”
商行舟被气笑:“你是山顶洞人吗,一天到头24小时,你都看不上一次手机?”
“……”
温盏手指无意识地抠住答题卡边边,折页,再放开。
“温盏。”商行舟离她也很近,几乎情难自禁地,心头的小火苗又窜起来。
他沉声,“转过来,你看着我说。”
温盏眼眶忽然热了下,被她用力压下去。
那种难过的情绪,又漂浮起来。
“好。”她转过来,仍然不与他对视,讷讷,“说什么。”
他冷声:“说说你这几天在做什么,跨年夜那晚,为什么不高兴。”
商行舟难得地,有点后知后觉。
直到现在才敢完全肯定,她那天不高兴,竟然跟他也有关系。
跨年夜两人分开时,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跟他说再见,也不说新年快乐。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本来打算六号或者七号再回来,想来想去,忍不住,又改签了一次机票。
今天就回来了。
可是他回来了,温盏还是不搭理他。
“跨年夜那天不高兴,是因为被人锁小黑屋了。”空气静默几秒,温盏语气很平静,轻声,“我小时候也被人锁过,没吃的,被饿了很久。所以后来,再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觉得饿。”
商行舟微怔,动作一滞。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又收回去。
低沉的嗓音放缓了一点:“可元旦时费元嘉他们跟你道过歉了,道过歉后,你还是不高兴。”
温盏又想到那个被他挂断的电话。
她忽然有些抗拒,不想再说下去:“因为奶奶来我家,翻出了我中学时的旧文具盒。”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是真的,一直都不太聪明。”
她好像不能很明确地感知到,某人是否喜欢自己。
陆灿关注商行舟,就觉得他跟温盏般配;
涂初初几次三番得到商行舟的帮助,就觉得这个哥哥人挺不错。
但生活中,温跟商行舟真正的交集,明明也没那么多。
是她判断失误,才以为两个人真的能有什么。
试卷只剩两道大题,温盏鼻子发酸,坐在这里写不下去。
她扣上笔,起身,瓮声:“我换个地方写。”
刚站起来,被商行舟拉住手腕,一把拽回去。
少年声音清冷,耐心濒临告罄:“话没说完,你去哪。”
温盏一个趔趄,退后一步,撞在他身上。
海盐气息铺天盖地。
他胳膊上的肌肉有点硬硬的,撞得她想哭。
商行舟撩起眼皮,看过来,嗓音懒怠:“现在就跑,你体育期末考打算怎么办?”
温盏挣了下,挣不脱,有点急了:“我也可以不要这部分学分。”
连这都不要了。
商行舟心里浮起微小的烦躁,语气一刹那变得冷淡:“燕子你也不要了?”
“那个……”温盏憋红脖颈,“那个本来也不是你的,你放回去不就行了。”
她还在挣扎。
非常想摆脱他的样子。
商行舟心头的小火苗被风吹盛,他抵了抵腮,压低嗓音,不管不顾一样:“学分不要了,燕子不要了,那我呢?温盏,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温盏感觉有很多人在看他们。
虽然,大概率,也听不见他们对话。
但她不想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一直跟他拉拉扯扯。
明明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她声音几乎浮起哭腔:“跟我没关系,你不要问我。”
说完,她用力推开他的胳膊。
商行舟后退半步,又感觉她重心不稳,下意识伸另一只手,想扶她。
空气中传出脆响。
温盏的答题卡硬生生被扯成两半。
风吹拂,商行舟微怔了下,赶紧:“我不是故意的,你给我,我帮你粘——”
温盏没这个打算。
她眼眶泛红,收起另一半答题卡,飞快地拎起包,头也不回,转身跑了。
……不是。
蓝天白云,冬日里冬青婆娑,空气凛冽。
商行舟站在原地,看看她的背影,再看看手上的半截答题卡,风一吹,空气中猎猎作响。
他到底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
把她气成这样啊?
第25章 告白【二合一】
石一茗今天没去上课。
元旦三天假, 他前一晚跟纪司宴联机打游戏,打了个通宵。
四号大清早,亲爹掐指算着儿子总算该返校了, 欢天喜地地让司机带着他连人带包扔在校门口。
石一茗无处可去, 只能拖着疲惫的步伐, 回宿舍再继续躺尸。
宿舍里没人。
商行舟过几天才回来,其他人上课去了。
他愉快地换了衣服,刚躺下,才酝酿起一点点睡意。
宿舍门被人推开, 携着冬日冷气撞在墙上, 发出“砰”一声响。
石一茗被吓醒:“我草!”
他拉掉眼罩, 掀开蚊帐张嘴就要骂:“谁他妈大白天的回来也不——”
“敲门”卡在嘴边。
撞上一双森冷的眼。
商行舟拖着行李箱, 长身玉立,套着件飞行员夹克, 穿着很轻便, 一看就是刚从机场回来。
他跟他对视, 深邃的眼底深不见底毫无情绪, 气压极低, 薄唇微抿着, 透出一点淡红。
脸色不太好,眼下淡青色, 没怎么睡觉的样子。
就差没把“老子心情很坏”写在脑门上。
“是你啊。”石一茗悻悻收回脏话,“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商行舟推了把箱子, 万向轮转动着撞上旁边衣柜,猛地停下。
正正地卡在他的柜子边。
他放下手里几张纸, 迈动长腿到自己座位前, 坐下。
神色很冷淡地道:“不然呢?不然我什么时候回来?”
“不多呆几天?”石一茗被他弄得睡意全无, 挠挠头,干脆下床,“你不是好久没回美国了吗,你妈妈还好吗?我看阿姨前几天还在朋友圈说想儿子。”
商行舟微抿着唇,没说话。
他不搭理,石一茗也没继续问。
商行舟妈妈这些年在美国,独居,一心一意赚钱,养了三条大型犬,不工作的时候除了打球就是在朋友圈里晒狗,管他们叫“小舟的弟弟们”。
他们这个圈子从小到大,见得多的是肉眼看不见的玩弄权术和资源置换,商行舟妈妈这种阔绰的阿姨也有,但都没她这么高调嚣张。
她每次逢年过节回国,约商行舟几个发小吃饭,都会给他们发数额巨大的红包。
次数多了,搞得他们也都非常关心这位非亲非故,但情胜亲妈的阿姨。
端着水杯从他身后经过,石一茗余光闪过什么,他停了下,歪头:“这什么?”
商行舟冷笑:“体育课期末考答题卡。”
石一茗:“……”
石一茗以为自己听错:“体育课,笔试?”
商行舟胸腔微震,轻哼了一声。
石一茗探头探脑:“有我的份儿吗?”
“有。”商行舟嗓音沉哑,很平静地道,“连答案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你这么好?”
石一茗伸长脖子,看他一只手手指修长,果然攥着半截已经写过字的答题纸。
另外半截被新的纸挡住了,看不清什么状况。
上面的字清隽整齐,一看就是个妹子的。
石一茗:“噫。”
他酸唧唧:“怎么老有小妹妹跟你献殷勤啊,什么时候交?给我也来一份。”
商行舟头也不抬,两指挟着一张空白的卡,悬到空中,清冷的声音从喉咙滚出来:“拿了滚。”
石一茗接过来,坐下:“谢谢儿子。”
商行舟伸出长腿,踹他凳子。
石一茗顺势蹭过来,见商行舟按亮台灯,一手拿着姑娘的答题卡,一只手抽出张新的。
灯光下,他修长手指如同玉石,透出冷白色泽。
然后,他咬掉笔盖,微顿,像是思考了一下,拽里拽气地,攥着笔,在名字栏写下一行:
2013级计算机系,温盏。
石一茗:“……”
石一茗佩服:“拿着别的妹妹的答题卡,去讨好喜欢的姑娘,绝啊商行舟,绝还是你绝啊。”
商行舟无语,长腿还留在他凳子腿边,又把他踹回去一点,冷声:“滚。”
石一茗没滚。
他苟在旁边,盯着。
商行舟写什么,他就跟着写什么。
写了两道题,他忍不住:“你怎么写这么慢,人温盏写字都没你这么小心。你给你爸写检讨、给你金融老师写作业的时候,他们知道你写字其实能写得这么认真这么工整吗?”
“……”
商行舟脸上冷酷绝情的面具,终于缓慢地,裂开一条缝缝。
他“啪”地放下笔,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眯眼转头,盯住石一茗。
这目光很危险,像在野外独行,被丛林里凶猛的食肉动物盯上。
但石一茗不怕,挺胸:“怎么了啊,生什么气啊,你又惹人家了?那拿这个道歉也没用啊,你就不能想点正常人的方法?小商,你追妹子,能不能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怎么叫诚意。
她现在都不搭理他。
那一窝燕子还放在裴墨家。
商行舟不想跟他说话,继续誊答案:“起开。”
“你又这样,每次都什么也不说,你让人怎么帮你。”石一茗抱怨,“别写了,登号,打把游戏静一静,我去叫纪少爷过来开导你。”
“不上。”商行舟不看他,侧脸有些清冷,“我把号卖了。”
“……”
石一茗愣了下:“Switch呢?”
商行舟:“也卖了。”
“啊,不是。”石一茗敛了笑,难得正经地问,“咱妈破产了?”
商行舟手肘怼开他,并不是很耐烦:“一边儿玩泥巴去。”
室内有暖气,内外温差,窗玻璃上覆盖薄薄一层雾气。
他刚脱了外套,坐在窗边,只穿一件黑T,后背结实的肌肉,撑出流畅的线条。
“从今天起,什么事儿都别找我。”
他皱着眉,低头写字,声线清冷乖戾:“老子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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