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个灵魂,但所有人都看得见她。
赵怀思将这个剑灵带在身边,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姐姐来投奔了自己。她与她同吃同住,同睡同起,一有空便喊她与自己练剑,与自己钻研各种兵书古籍,后来,在剑灵的相助下,她的剑法果真又有了新的突破,便说是个万人敌,恐怕也不为过。
她在剑灵的相助下,成功攻下了樊城,剑指齐国的国都。
攻下樊城那一日,她带着剑灵去找当时随军的军师,说想为姐姐换个吉利点的名字,好助自己接下来再屡战屡胜。
其实,是她根本就不懂起名,在军中自己识字后除了兵书没看过别的,剑灵跟随她至今,尚未有个正经的名字。
军师是个略通周易的术士,听了赵怀思的话,二话不说盯着她称是姐姐的人看了半晌,而后捻起手指,为她起了一个名,顺便,赐上宋国的国姓,全名,叫宋衿符。
“宋金福?”赵怀思听着这个名字,“会不会太直白了一些?当真会于我大军有利么?”
军师不满:“是宋衿符!将军只管放心,这是我问天取的上上大吉之名,何况,还盖了我宋国的国姓,定能福泽将军与我大宋这十万将士,势如破竹,一统河山!”
—
宋衿符独自坐在屋中,看到这里,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
原来她的名字出自这里。
这军师倒也还算灵通,即便她这个名字没给赵怀思带来哪怕任何一点好运,也没给后续她本人带来任何一点好运,但给宋国,倒的确是带来了天大的祥运。
宋国还当真是一统山河了。
这便是有利也有弊么?
她继续看着镜中的景象,见到宋国兵临齐国都城的那一日,齐国派了个极擅长说道的公子来见赵怀思——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四章
齐国派来的说客是当今齐王膝下的三公子, 人称公子珩,赵怀思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不过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孱弱样。甚至在她从进门到坐下的这一段时间里, 这位公子就咳嗽了不下四五声。
派个病秧子来当说客,不知道齐国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怀思摁着白玉骨在桌上, 一派军中大将的英姿飒爽, 气宇轩昂:“公子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宋军兵临我齐都城下,赵将军还问我来是有何贵干?”公子珩笑了下, “自然是来当说客, 请将军暂时改道别地,留我齐都苟延残喘些时日。”
“我奉宋王命北征诸国, 齐国乃是必经之地,如今齐国大半疆土已经归属我宋国所有, 公子觉得自己还有何资格与我谈判?”
“如今是没有资格, 那若是我派人即刻修书一封,告诉宋王,赵将军是个女的呢?”
公子珩晃着他随身带着的一把破羽扇,笑得如沐春风:“我也不是要将军就此不来攻打我齐都, 只是暂时改道其他地方,不难吧?这里往西去不过两座城池就到燕国,将军如此神威, 若是愿意听某的先去攻打燕国, 那某现在就可以代表齐王, 答应将军, 助将军一臂之力, 先行拿下燕国。”
“唇亡齿寒的道理, 公子是当我没念过兵书吗?”赵怀思脸色铁青,看着公子衍宛如杀父仇人。
不过也确实如此。
因为他继续笑道:“将军故土程安,程安县赵家父母,自小养育将军长大,如今均已年迈,他们是生是死,就在将军的一念之间了。”
赵怀思瞳孔皱缩,一瞬掏出白玉骨抵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直接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只是终究还念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她没有下去狠手。
“滚回去告诉齐王,即便我的身份明日便被戳穿,我也定会先荡平你们齐国的国都,再回去领罚!”
她眼锋霸气又凌厉,到处都透露着自己无惧无畏,不是个好惹的模样。
公子珩却不听她的话:“此消息只天知地知,我知将军自己知,齐王,我还尚未告诉。我给将军三日思考的时间,三日后我再来宋国军帐,等将军的答复。”
他施施然起身,赵怀思在目送他撩下帘子彻底离开的身影后,才终于一改方才坚持的狠劲,垂下白玉骨,神情崩溃地坐下。
宋衿符化形出来,道:“怀思,我觉得你不能听他的。你都已经兵临他们齐国都城了,拿下他们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如今正值春暖花开,将士们士气也足,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候,一旦改道,不仅将士们会对你起疑,王上也许也会认为你是起了反心!”
“我有没有反心,我问心无愧,可是现在是他在拿我的爹娘威胁我!”赵怀思拍案怒吼,适才在公子珩面前装出来的霸气与镇定俨然荡然无存。
宋衿符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小心肝颤了颤,忧心忡忡道:“那所以呢?你是要为了爹娘,牺牲这些愿意誓死追随你至今的将士们吗?”
“我没有要牺牲他们!”
“改道就是牺牲!”
宋衿符道:“怀思,你是个将军,你不会不明白改道的意思,军心和帝王的猜忌都是与之同行的。你之前的规划是一路北上先攻下齐国,贸然改去燕国,不说我们准备不足,便是士兵们也是毫无防备,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军心,也许就那么散了!士兵们的士气,才是一路攻城的最佳武器。”
“那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拿我爹娘的血祭天,为帝王的盛世霸业开路吗?”赵怀思猩红着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宋衿符。
“不是每个人都同你一样,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出了事躲回到剑鞘里就一了百了了,衿符,我如今的处境,你不明白。”
宋衿符的确是不明白。
她依靠赵怀思的执念而生,没有父母兄弟,没有骨肉至亲,要论亲人,便只有一个赵怀思算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主人。
她本来该听赵怀思的所有话,赵怀思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她却隐隐觉得赵怀思此番做的不对。
“你是当真害怕亲人会受人钳制,还是害怕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会被他们所暴露?”她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不出所料,赵怀思对于她的提问反应十分激烈。
“宋衿符!”她几乎是即刻拍案而起,“你是我的剑灵,谁允许你这样质问你的主人?”
宋衿符低头,她就知道,这样问定是要激起她的怒火的。可是她不问问清楚,谁来为大宋这十万将士负责呢?
她思来想去,给赵怀思提议道:“不若我们将事情告诉给军师,请军师帮忙商量商量吧?不提你是女儿家的事,就说公子珩拿你的家人威胁你,要你改道,你当如何?军师神机妙算,定有好的办法的。”
军师是赵怀思受封大将军、得到白玉骨的同时,宋王美其名曰赐给她的帮手,之后赵怀思不论哪一次出征,他都相随左右。
可赵怀思总觉得他是宋王为了牵制自己而派来的眼线,故而除了一些玄学上的事情,其余时候,她其实都不大想依靠这人。
若是叫军师在此事中得知她是个女儿身,那他会不会直接回去禀告宋王呢?
她年纪轻轻就被赵家扔出来做替罪羔羊,已经够可怜的了,如今好容易凭自己的努力做到了今日地位,若是一朝被人发现是个女的,欺君之罪压在头顶,她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宋王又多猜忌,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会虚与委蛇要她先替他打下城池,待她凯旋就逼她交出兵权,幽.禁起来。
“不告诉军师。”她最终还是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那你要怎么办?”宋衿符追问。
“他们想保住都城,就拿悬河二城来换。”赵怀思打定主意道,“何况他方才不是说了,我若先攻打燕国,齐国也会尽力相助?”
“悬河二城恰好毗邻燕国,叫他们将悬河二城拿来,而后再助我们攻打燕国,打完燕国,我们再回头拿下齐国。”
宋衿符担忧:“那到时他若再拿你是女儿家的事要挟你呢?”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赵怀思眼中燃起杀意:“退兵改道,我不仅要他们拿悬河二城来换,还要他们拿公子珩的项上人头来换。”
看着这样的赵怀思,宋衿符眼中迷茫越来越深。
“你要杀了公子珩?你怎么杀他?”
“你。”赵怀思目光忽而炯炯,望着她道,“衿符,你是剑灵,可以随意藏匿在白玉骨中,我若将此剑为信物,送给公子珩,叫他带回去献给齐王,你便有机会跟在公子珩身边,到时,你就挑个适当的时机,杀了他!”
“我我我……”宋衿符一下被惊得语无伦次,“怀思,我是你孕育出来的剑灵,我可以帮助你在战场上杀敌,可我不能,不能这样子杀人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样我同那些凶剑魔剑又有何区别?”
“你不是随意杀人,你是为了我宋国千千万万的将士杀人!”赵怀思强调,“公子珩并非善类,你我皆清楚,屠了他一人,我便没了威胁,又可同从前一样,所向披靡!”
“可是,可是他若已经将你的事,告知了其他人呢?”宋衿符还是犹豫,“怀思,那这样,我们不就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吗?”
“他不敢。”赵怀思利落道,“他既然敢拿此事威胁我,定是暂时还不敢将事情声张,否则,风声一旦泄露出去,他便没了可以制衡我的筹码。”
“那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心腹托付啊……”宋衿符喃喃,还是不太想干这事,“何况我是大王赐给你的剑,若是叫大王知道……”
“大王只用知道我又替他拿下了悬河二城,便会高兴了。”赵怀思道,“何况,衿符你这么厉害,即便还没学会你说的什么最聪慧的剑灵才会的御剑飞行,但也能保证自己平安无虞带着白玉骨回来的,是不是?”
宋衿符欲言又止,看着她倍感信任的模样,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三日后,她被送上了去往齐国的旅途。
公子珩坐在马车中,对着这柄剑仔细把玩,时不时还要抽出来看看。
“不愧是传闻中的绝世宝剑,莫说赵绰拿着它是个万人敌,便是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着它,咳咳,只怕也能削铁如泥。”
他自嘲几番,将剑翻来覆去地看。
与他同车而坐的谋士大笑:“什么不败战神赵绰,我看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一听到我们的威胁就吓得答应改道,还敢拿悬河二城做条件。
殊不知,我们早就在悬河二城和燕军做好了埋伏,就等着她来呢。此番,我们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将前面送出去那么多城池的仇都报回来!”
和燕军一起做好了埋伏?
宋衿符躲在剑身里,听得大惊失色。
那赵怀思岂不是惨了?她近来因为公子珩威胁她的事,一直心气不定,不适合应战。
何况她现在还在这里呢,没有她和白玉骨,她得有多神威才能战胜那些伏兵?
她想赶紧带着白玉骨冲出去救赵怀思,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尚不会御剑,她又无可奈何,只能突然在马车中化形,趁人不备,直接拔剑抵在了公子珩脖颈。
马车里的两人都对这凭空出现的剑灵大吃一惊。谁也想不到,世间还有此等招术。
宋衿符可不等他们震惊:“马上驾车去往悬河二城,收回你们和燕军的埋伏,否则,我就杀了他!”
眼看着公子珩性命堪忧,刀锋已经进了他的皮.肉,谋士急得手忙脚乱,赶紧喊车夫即刻改道去悬河。
“你,你是什么东西,赶紧放下剑,好好说话!”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我想出现便出现,想消失便消失,你们永远奈何不了我,要想我放剑,除非你们和燕国先退兵!”
“退退退,马上就退!”
她的出现实在是太奇怪了,谋士和公子珩即便说是惊魂未定也不为过。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悬河,宋衿符一路催促,等到的时候,却瞧见城门已然大开,带着各色盔甲的士兵正在浴血奋战,而显然,被埋伏的宋军形势最为狼狈。
赵怀思站在血泊中,遥遥似乎看见了她,却无奈,她身受箭伤,后背插着两支长箭,已经不能说话。
宋衿符扔下公子珩,赶紧提着白玉骨冲了过去。
她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怀思,背着她在混战中厮杀。
赵怀思还剩着最后一口气,伏在她的背上,抬手指着远方。
宋衿符顺着她的手去看。
那是公子珩站的地方。
他身前,还有许多的盔甲护卫。
“杀,杀,杀了,他。”
她濒死的执念,也不过是如此。
宋衿符想起他算计的埋伏,也是一肚子火,随手从一旁的尸体上拔出两支箭,冲着他和那谋士扔了过去。
盔甲护卫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双双命中,射在了他们的脑门。
她满目猩红,背着赵怀思继续冲锋陷阵,全力厮杀。
此前她都是与赵怀思配合上阵杀敌,默契十足,如今只剩她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赵怀思,无疑是比从前困难了不知道多少倍。可她愣是凭着一股气血上涌的冲劲,提着白玉骨,在万千士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没人近的了她的身,即便弓箭也不例外。
赵怀思提着白玉骨是个万人敌,她提着白玉骨,也是个万人敌。
可即便是个再厉害的万人敌,也敌不过对方十几万的埋伏。
等到十几里外的二队士兵终于赶到接应的时候,她的力气也已经消耗殆尽,是强弩之末了。
士兵护送她和赵怀思先行离开,等她回到军帐的时候,看见的是军师尤自淡定地等在那里。
军医提着药箱进来,对着赵怀思的伤势连连摇头。
几乎是不行了。
宋衿符不肯信,非要他医治,军师却替她做主,放了军医去医治其他还有希望的士兵。
“为了一己私心,莽撞行事,这是她该付出的代价。”他冷眼看着赵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