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烧了火——别跑同学
时间:2022-09-26 12:46:11

  木板、货箱、船壳板、横亘在面前,熊熊大火窜动在空气中,浓烈的烟冲入鼻腔。
  他踢不开,就用臂膀去撞,身体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
  *
  船只后撤,水上救援抵达,水枪就位,水流如同瀑布一般,浇在浓烟上,消失在居高不下的火焰之中。
  下了撤退命令,依然还是有一群人在水中拼命地游,章回和董嘉南首当其冲。
  云顶峰在后头喊:“你们给我回来,冲进去什么用都没有。”
  他们不停,脚猛地蹬水,董嘉南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边游边喊:“哥!你快出来啊,哥!”
  章回:“常焰!任务结束了!云边在等你回家。”
  话音刚落,热浪翻滚,赤红的火焰仿佛一个暴怒的魔鬼。
  “轰!”地一声,爆炸了,黑色的天被染成了橙色,光芒冲破一切。
  *
  云边身子一抖,瞳孔映出红色的蘑菇云,云端急忙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随着爆炸声去了似的。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倏忽间灵魂不知了去向,眼神空洞,陷入了混沌之中。
  心似乎感知到了常焰的声音,他在说“对不起。”
  云端掏出手机,盲目地按着号码,董嘉南的,章回的,云顶峰的,还有常焰的。
  无一人接听。
  呼叫声在夜里持续着,河上的黑烟逐渐散去,火光消失不见,山的后头透出了一层灰白色。
  快天亮了。
  云边不说话,僵硬地站在风里,通体冰凉,一瞬不眨地看着河岸。
  憋了一夜的乌云,将下未下的雪雨,终于被那场大火刺激到了,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
  风将灼烧的味道吹到了云边面前,也将灰尘一并吹来,落在云边的头顶,肩头。
  她伸出手,接了一小片。
  是雪。
  黑色的雪。
  电话终于通了,云端接听过后,握着云边的手下意识抖了抖,声音里竟有一丝少见的哽咽。
  “云边……”
  这一声呼唤,让云边双眸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了,她一瞬间倒地,像一个没了灵魂的木偶。
 
 
第71章 医院
  医院。
  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两边站着的,蹲着的,不少人,地上一滩又一滩污水,皆是这群人身上流淌下来的。
  云边脚步很轻,缓缓向他们走去,面无表情,目光空洞。
  云端拉着她的手,也很安静。
  几名穿着军转的男人扭头看他们,不明所以。
  董嘉南蹲坐在地上,看见云边的鞋子,他抬头,鼻子一酸:“云边姐!”
  云边有些迟钝地动了动眸子,盯着他,呆愣几秒:“嘉南啊。”
  董嘉南身上脸上是很脏,但不至于让人认不出来,他带着担忧望着云边。
  云边动了动嘴角,声音很平淡:“常焰呢?”
  董嘉南的鼻子又酸了,说不出话来,手指了指病房。
  云边走过去,正碰到医生推着病床往外走,云边的膝盖磕在上头,她微微低头,看见一袭白布,白布凸起出躯体的形状。
  医生刚想开口,站在一旁的云顶峰做了个手势:“是逝者家属,等一会再推走吧。”
  云边松开了云端的手,目光涣散,手摸着床边的棱,轻轻地从床尾走到了床头,连床铺都不敢碰,像是生怕惊扰到躺在上头的人。
  透过白布,她在努力辨认常焰的身体,他饱满的额头,高高的鼻梁,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双腿。
  腿……
  她看见两条腿的长度不一致。
  云边的心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的五指死死抠着冰凉的钢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不知是不是有人遮挡了阳光,她的视线出现了暗角,阴影从眼球四周包围,像电视机的噪点,无声地闪动着。
  章回受了些轻伤,处理完便急忙往常焰这头赶,他被人搀扶着,脚步无力又慌乱,冲到病房口,看见一室安静。
  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住了,眼神无声,又悲怆。
  初晨的阳光很白,罩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章回扶着门框,控制不住地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这声音惊动了安静,董嘉南也被勾起了酸楚,哭了出来,接二连三,陆续有人低下头,眼眶通红,抹着眼泪。
  唯独云边没有哭,她安安静静地站在病床边,没有一点表情。
  大家都以为她会掀起白布,然而她没有,站了十余分钟,像跟木桩子。
  于是大家以为她不会掀起白布了,准备结束家属最后的牵恋。
  她却突然伸出手,捏住白布的一角,手臂高扬,白布腾空而起。
  常焰的躯体,毫无缓冲地,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她的眼前。
  云边扫了一眼,目光硬住了。
  常焰的一条腿被炸断了,残肢是后打捞出来的,拼在身体上,就像小时候玩的布娃娃。
  他的皮肤,大面积都被烧焦了,分辨不出皮肉的颜色,毛发也没了,光秃秃圆溜溜的脑袋。
  他的肩膀依旧宽阔,但臂膀上健硕的肌肉没了,被烧没了。
  云边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开,她咬着嘴唇,吸不上气,额头被憋得筋络骤起,身子缓慢向下坠。
  云顶峰扶住她:“云边,别太难过了,人已经去了。”
  云边摇头,双目通红地盯着常焰,说不出话来。
  云顶峰:“把人推走吧。”
  医生护士来推床,云边一把拽住了床头,说:“不能就这样推走他啊,好歹,要穿上军装吧。”
  云顶峰睫毛颤动:“云边,有人会帮他穿好的。”
  云边摇头:“我来,我来帮他穿。”
  云顶峰盯着她静了几秒,点点头:“好吧。”
  所有人都出了病房,云顶峰令人拿了一套军装,军装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云边接过,问:“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云顶峰叹了口气,说:“爆炸当场就死了,没留下什么遗言,但是在爆炸前,他在喊你的名字。”
  云边抬头,目光凄楚地望着他。
  “他说,让你等他”
  爆炸的前几秒,河上的人都听见常焰在撕心裂肺地喊:“云边,你要等我,等等我,我马上就去见你,你一定要等我啊。”
  云顶峰出了病房,将门带好。
  病房里头很安静,只有云边和常焰两个人,她很想听到他的呼吸声,可听了半天,只能听到自己的。
  云边缓缓弯下腰,觉得头晕目眩,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将军装打开,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的身体,给他穿上衣服。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他,抚摸他。
  未来,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好短啊,为什么人生那么短暂,她和他还有好多计划和愿望要做,为什么就不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呢。
  哪怕再给几年,或者一年也好啊。
  给她个机会,去好好爱他。
  云边将他断掉的肢体抱在怀里,抻住裤脚,一点点往里套。
  她再也忍不住了,双眸蓄满了泪水,噼里啪啦掉在他的断肢之上。
  为什么她没在那条船上,如果她在的话,一起被炸死的就是两个人,比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要好得多。
  她犹记得,重逢那天常焰说很喜欢她那幅大海的画,他看那幅画的时候,眼睛里头隐约有着一种孤独感。
  他一定很孤独,这些年孤军奋战,无人可诉衷肠,没人懂他,没人陪他,也没人能温暖他。
  他在寒冷污糟的世界里,为了光明而战,没有一次后退过,可换来了什么?
  连胜利都没有看见,那些他许诺过要亲手送上刑场的恶徒,他看不到他们受惩罚的那一天。
  看不到国家给予的勋章和锦旗,看不见星空照耀和平安详的土地,还有他们幸福的未来。
  云边弓起脊背,脸颊摩擦着他的胸膛,泪水成河。
  “常焰,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不是说好了回头见吗。你现在回来好不好,游戏通关了,任务结束了,我可以带你回沈城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她轻轻吻上他被烧烂了的唇,很轻,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却再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
  他不该是冰冷的,死气沉沉的,他对她的爱一向是炽热的,冲动的,充满力量的。
  她牵起他的手,摸着那枚圆圆的戒指,拿起来举在常焰的面前:“我们已经结婚了,有证了,不是铅笔字写上去的,是有印章的结婚证,你是我的老公了,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了啊。”
  “我不同意你离开,我不同意,我们不该是这个结局!”
  常焰始终一动不动,他的沉默彻底击溃了云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剧痛劈头而来,她觉得自己被撕碎了。
  她悲怆地抬起头,发出似兽一般凄惨的哭喊,绝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医院。
 
 
第72章 结局
  许久过去了,云边都不从病房里出来,门被反锁,云顶峰不得不令人破门而入。
  云边就躺在常焰的身边,紧紧搂着他,死气沉沉的双眸不停流淌着泪水,打湿了常焰身上的军装。
  他们想拉走云边,但云边就是不松手,执拗又蛮横。
  不得已,云顶峰将云边敲晕。
  *
  云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沈城的家里头,举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视频通话的界面。
  有个黑色的人影被框在屏幕里,阳光很刺眼。
  云边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发现人影还是黑的,皱着眉说:“逆光了。”
  屏幕里的人动了动,刺眼的阳光撤了去,黑色的人影逐渐清晰,常焰没心没肺的笑脸露了出来。
  “我说的呢,我怎么是黑的。”
  云边乐了:“笨。”
  常焰嘿嘿笑了几声:“第一次用这个,手机还是跟别人借的。”
  满脑袋的汗眯了眼睛,他用胳膊抹了一把,胳膊上也是汗,抹了等于没抹,随即又掀起衣服擦眼睛。
  一排腹肌映入眼帘。
  云边脸颊一红:“训练很累吗?”
  “你说呢,累死个人,刚刚扛着个沙袋跑了五公里,那沙袋跟你一样重。”
  “这话听着好像在说我很重似的。”
  常焰摇头,嬉皮笑脸:“不重,我是说我能扛着你跑五公里,下回见面的时候,试试。”
  云边努了努嘴:“那我最近多吃一点,养胖些,到时候你别喊累。”
  常焰扬扬下巴:“扛宝贝和扛沙袋能一样吗,就算累死我也乐意啊。”
  云边挑眉:“宝贝?”
  常焰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听别人跟女朋友打电话就这么叫的,好听不?”
  云边抿唇,摇头:“有点别扭。”
  常焰干笑两声:“我也有点别扭,可能第一次叫的原因。”
  没脸没皮的大男孩,鲜少的几次窘迫都献给了云边,他尴尬地沉默了两秒:“这周休息有没有安排?”
  “没有啊。”
  常焰眼睛一亮:“那我去找你。”
  “行啊,不过你前几天不是刚休息过了,又休了?”
  常焰皱眉,略带指责:“前几天?都半个多月了,我看你是一点也想想我啊,别人家女朋友三天不见就撒泼打滚的,你倒好,还嫌见得多了。”
  云边解释:“没有,我是怕你训练太累,休息还要陪我就更累了。”
  “累个毛!”常焰暴躁,什么都止不住他的唠叨:“一天天也不说联系我,不查岗不问话的,我跟别的女生跑了你也不知道。”
  云边嘟囔:“你们那还有女的?”
  “怎么没有?医护室都是女的。”
  “医护室不是就一个大妈吗?”
  常焰愣了一下,斜眼瞟她:“你不知道看着我点,我叛逆了的话,大妈我也跟人跑。”
  云边噗嗤一声笑出来。
  “知不知道?要看着我,每天早晚打电话给我,我早上六点,晚上九点,都能用手机。”
  “没事问问我的休息日,一有休息你就霸占上,别给别人钻空子。”
  “上点心我跟你说,我可是很容易跑的。”
  “我很容易跑的。”
  “我很容易跑的。”
  ……
  声音环绕在云边的脑袋里,她手紧紧抓住床单,倏地睁开眼睛。
  是个回忆的梦。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在家,沈城的家。
  云边心一紧,飞快坐起身,慌乱地翻找着,最后在书桌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她捞到手里,拨通常焰的电话。
  关机。
  云端听见卧室响动,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推门进去,唤道:“云边。”
  云边抬起头,看见云端无神的双目微微怔住,再看了一眼他的衣着,衬衫西裤,还有他受伤的小腿。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她还在少女时期,他也还在电话的那一头,永远,随时都可以一通电话就联系到他。
  云边握紧了手机,干涩的眼睛里掉出一滴泪水,她直勾勾看着手机屏幕,依旧,不停地拨打着电话。
  云端意识到不对劲,走到她身边,碰到她的肩膀,手向下滑,摸到她手心里的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云边涩涩地说:“常焰啊,他怎么关机呢?”
  云端僵住:“云边,常焰他已经走了,你那天晕倒之后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半睡半醒的,二叔就安排人帮我们回沈城了,你不记得了。”
  云边不理他,还在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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