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相知:“……”
何相知沉默一瞬,说道:“回长老的话,这是我在地上捡的。”
这确实没有错,当时她光顾着去眺望那道疑似自己造成的落剑痕迹,压根没发现缩小版的仙府大殿就在面前飘着。
直到那玩意儿掉落在地,她才突然意识到它的存在。
流云派长老自然不信,冷笑道:“你莫非当老夫是傻子?”
何相知连忙说:“晚辈不敢。”
白玉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笑意,也开口道:“就是这件宝物!我当时清醒过来,就是见到了这座宫殿被她收走!”
流云派长老哼了一声,对白尧说道:“白掌门,你看看该怎么办罢。”
如今事情反转,先不管白玉和何相知的言论真假几分,这毕竟是珍贵的仙阶法器,竟落入一个二流门派的筑基弟子手中,心里必然不可能舒坦。
更何况他们三大仙门的真传弟子也都有参与仙府探秘,宝物未得却浑身是伤,如此一来更显讽刺,又如何说得过去?
大殿内鸦雀无声,静得银针落地可闻。
秦路南也很愕然,同时想到了更多,脸色有些难看。
沉默片刻后,白尧忽然问白玉:“你方才所言可都是真话?是否众门派弟子通力合作,才成功攻克仙府?”
白玉重重点头:“弟子敢指天发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姐姐当时境界较低,似乎并没有做出太大的贡献……当然我也不是说姐姐哪里不好,只是觉得可能其他师兄师姐会出力更多……”
“行了,我已大致了解。”
白尧望向秦路南,说道:“看来贵派弟子暂时还不能离开,我们需要商议仙品法器的最终归属问题。”
这便是要抢东西的意思了。
而且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抢,就差明说把宝物留下。
秦路南的脸色更为难看:“白掌门,众所周知探秘寻宝看的是修士个人机缘造化,千百年来规矩如此,没有事后再来瓜分的道理。”
柳扶鹤:“师父,确实如此……”
“扶鹤,禁言。”白尧冷淡的目光从自己徒弟身上掠过,再次望向秦路南,“秦长老,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以改变。”
秦路南难掩怒意:“白掌门这话,难道是要故意针对我剑宗么!”
“秦长老,您误会了。”
越神谷副谷主插进话来,“只不过情况特殊,您先前也听见太衍仙门弟子所言,倘若此宝是年轻弟子们共同努力夺得的,那么仅落入一人之手,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流云派长老也说:“你也不瞧瞧自己门派的弟子是个什么境界?一个小小的筑基,有可能通过得了仙府设置的关卡吗?”
秦路南脸色一阵发青。
尽管这帮人明显是欺压到了剑宗头上,可他又没办法反驳对方。
毕竟实力差距摆在这里——无论是何相知与那一众年轻修士的差距,还是剑宗与这三个顶级门派的差距——都让他没有说话的余地。
秦路南满腔怒意无处可发,只能狠狠瞪了何相知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让师门丢尽了脸!
何相知的心情也很糟糕。
虽然她不是非要这个法宝不可,某种程度上还是阿卿硬塞给自己的,可这般被人明目张胆强抢,还套着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是倍感恶心。
她有想过是不是该把当时情况实话说出,可心里莫名有种预感,觉得不能这样做。
而且这一帮人真要夺宝的话,必然会有千千万万个理由。自己人微言轻,哪怕是立下天道誓约,对方也很可能不会听进去。
何相知薄唇抿紧,越发感受到提升修为境界的必要性,决定回师门略作休整后,便前往白岳西师伯所提到的天一寺去看看。
柳扶鹤不忍见此情景,但碍于身份没法帮她说话,只好传音道:“众门派意见如此,师父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能见谅。”
何相知:……你真觉得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扶鹤:“事后我会同师父谈谈,就算不得不把宝物交出,我也会为你尽可能多地争取灵石或者其它法器,当做是补偿。”
何相知不想再和他说些什么,只冷冷丢出一句:“那我先谢谢你了。”
柳扶鹤察觉到对方传音里的情绪,却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宝物得而复失的关系,轻声道:“你无需同我客气。”
不远处,白玉将何相知的表情看在眼里,内心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
哪怕最终法宝不是进入到她的口袋,能见着何相知吃瘪,她便感到非常高兴。
谁曾想下一刻,她的脊背忽然升起一阵彻骨寒意。
这种可怕的感觉似曾相识,她曾经在仙府秘境之中体验过。
只是此时不比当时,她眼下的身体状况远远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一时受惊,体内气血翻涌,忍不住吐出大口鲜血。
“玉儿!”
白尧立刻封锁住她的几处关键灵穴,确认应该并无大碍后,压抑着怒气大声道:“太衍仙门凌霄殿上,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半步渡劫的威压顿时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去,在场众人修为最高只有大乘中期,不少还停留在元婴,纷纷觉得有些难以呼吸,精神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越神谷副谷主:“白掌门,究竟怎么了……”
白尧没有回答,只是厉声道:“滚出来!”
更强烈的威压以他为中心释放,流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成了冰块,如芒在背的感觉笼罩着每一个修行者。
对于那些境界修为更低的人,他们的身体像是快要失去控制,随时可能瘫软成在地。
何相知同样不好受。
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刺激她的道心飞速运转,真元气息在体内激荡不停。
可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股更为黑暗而纯粹的杀意自沉寂之中苏醒,似乎要冲破牢笼占据她的身体,持剑斩向那道带给自己威胁的身影。
何相知瞪圆了眼,下意识用尽四肢百骸的每一分力量去控制那些汹涌的杀意,额角因此冷汗直流。
没有谁注意她的异样,他们甚至都自顾不暇。
哪怕有人瞥到一眼,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作为全场仅有的筑基期修士,骤然直面半步渡劫的威压,出现什么反应都不为过。
就在这时,一阵微凉的气息掠过何相知的心间,如同冬季入春时的清风,又像是高山融雪所化的泉水,流淌过她的每处灵脉。
暴躁的杀意骤然平息下来。
何相知微微喘息着,仿佛刚才经历了某场生死大战,如今感受到久违的轻松,连白尧的威压都影响不到她了。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大殿里的其他人来说,另一股更为恐怖的威压忽然从天而降,令他们全身僵直,仿佛被致命的危机感死死掐住喉咙。
白尧的脸色瞬间苍白,似乎受了内伤。
一道慵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缓缓重复道:“滚出来?”
白尧:“……”
“好像很久没有人这么对本君说过了,感觉还挺新鲜。”
落千重的乌发如瀑散落,红衣艳艳,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却令各门派高层的心弦瞬间绷紧到极限。
只见他的视线不紧不慢环视一周,落在白尧身上,似笑非笑道:“可是本君好像很久没有滚过了,不太懂得要怎么滚才合适,不如请师侄先示范一番?”
白尧嘴唇抖了抖,半晌后艰难道:“是师侄出言不逊,还望师伯……魔君殿下宽宏大量。”
落千重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何相知那一堆垒成小山的物件。
他勾了勾手,宫殿模样的仙品法器便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径直落入了他的掌心。
“咦,这不是本君前些天丢弃在寂界的垃圾吗?”他微微歪着头,似乎有惊讶和好奇,“居然被你们捡着了?”
捡垃圾的何相知:“……”
落千重:“这样的垃圾,拿去喂魔灵便是,你们聚于此处……让本君想想,总不至于是在研究这垃圾该带回谁家罢?”
抢垃圾的众仙门:“……”
第三十一章
观星楼的长老曾经说过, 落千重在与那未知大能的斗法之中受了重创,当时不止有一人心里浮现想法,觉得这会不会是消除魔君威胁的好契机。
然而此时此刻,真正与落千重面对面以后, 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和天真。
就算眼前的魔君并非全盛时期, 也远非他们所能够战胜的。
落千重甚至都没有展现出过多的力量,仅仅是站在那里, 便已经令众人感受到与死亡的距离之近。
也许他一个不高兴, 自己就会头颅落地。
听说魔君最喜欢摘人脑袋。
他们越想越慌, 能做的只有噤若寒蝉,努力把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白尧作为在场修为最高且辈分也是最高的修士,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道:“我们不知这是魔君殿下之物, 如有冒犯……”
“算不上冒犯, 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们怎么会对这垃圾感兴趣?”落千重笑了笑,“莫非是因为属性相同,故而臭味相投么?”
众人:“……”
白尧一时愤怒,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可又马上意识到什么, 立刻松开,以防引起对方的不快。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行礼,小心翼翼道:“不知魔君殿下大驾光临, 所谓何事?”
落千重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碰巧路过, 忽然想来看看。”
白尧飞快思索:“长明师祖如今正在后山闭关静修, 不如先请您稍事等候, 我这就请师祖宗出山,与您共叙旧情……”
“白尧。”落千重喊着他的名字打断,挑眉道,“你该不是觉得,有渡劫期的修士作为倚仗,一切就能够万事无忧?”
太衍仙门的掌门勉强维持着冷静,尽管被看破了心思,他也只能咬牙否定:“魔君殿下误会了,我只是以为您是来探望长明真人的。”
落千重:“是吗?”
白尧摸不着这两个字的意思,只好接着道:“我过去曾听长明师祖多次提起您,语气满怀感慨,眼中常怀真情。他说他与您虽并非师徒,却有着堪比父子的深厚情谊……”
落千重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在最后又淡淡说了一句:“是吗?”
依然听不出喜怒,白尧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丝熟悉气息从后山传出,内心顿时大喜——苍天在上,师祖出关了!
落千重眸光微动,望向了气息所在之处,冷笑道:“还真是老不死的。”
大殿一阵死寂。
没有人胆敢出声打破沉默。
随着时间流逝,白尧内心从期待变成焦急,他向师祖发出数条神识传讯,然而全都如同石沉大海,对方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同时也并未现身救场。
落千重似乎看出了他内心所想,眸中浮现略带怜悯的嘲弄之色:“他不敢出来的,他怕被我碎尸万段,又怎么敢出来呢?”
“就算我把你们所有人都杀死,他也不会来看一眼。”落千重弯了弯唇,“白师侄,你想不想试试看?”
白尧:“……”
众人察觉到空气里渐渐浮现的杀气,纷纷大惊失色,立刻疯狂运转道心,形成最坚不可破的护体真元覆盖周身,同时暗中祭起防御法器。
有的人实在待不下去了,犹豫着是不是该拼一把,施展神通即刻逃跑。
但就在他们以为魔君即将大开杀戒的时候,那股杀气却又退去了。
落千重意兴阑珊地收回威压,说道:“也罢,今日本君心情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了白玉身上,这位太衍仙门的小祖宗已经吓得双目呆滞,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彻底消失,肉眼可见地发颤。
白尧呼吸一紧,以为落千重要对白玉做些什么,疾步走去挡在她的面前。
落千重似乎对此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白尧:“倘若玉儿……这丫头有什么地方让您不高兴,还请您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暂且饶过她一回。”
落千重静静看了两眼,白玉抵不住压力,再次张口吐血,眩晕和恶心阵阵袭上心头。
白尧叫道:“玉儿!”
落千重淡淡道:“若真是这么宝贝,就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唧唧歪歪,何其聒噪。”
白尧:“……求魔君饶恕,师侄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落千重没再说什么,身影随即化作虚幻,如同雨点落入水面,很快消散无形。
大殿内死寂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过去多久才反应过来,魔君就这么离开了。
他们长舒一口气,随即发现,对方似乎将那座宫殿模样的仙品法器带走了。
不过能够避免同这修仙界唯一的地仙交手,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也许有人觉得遗憾,但没有谁会不要命地想去找他拿回。
只有何相知注意到,放在白玉身边不远处的三个牌位也不见踪迹。
联想到落千重离开前好像看了自己一眼,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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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相知终于可以离开太衍仙门。
宝物被落千重带走,留着她也毫无意义。
更何况落千重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她的说辞,太衍仙门为此还给她赔礼道歉,便算是将大殿里发生的事情揭了过去。
在何相知出发回山以前,严惜堇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