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不喜欢它挂着。”许扶清唇角弯弯地翘起,柔和地笑着。
谢宁看得一怔一愣。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少如以后不会被死老鼠身上的细菌感染到。
林少如似乎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目光从许扶清脸上转到谢宁脸上,如思忖着些事,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声线依旧冷。
“原来如此,也罢,既然许公子不喜欢它挂着,切断便是。”
听这话,谢宁发现林少如貌似不打算追究他们深夜闯入他房间的缘由,他站在棺材边跟他们说话,一袭素色衣裳宽松,看不出身型。
为了转移林少如的注意力,谢宁硬着头皮问别的:“对了,不知林姑娘想让我们杀的人是谁?”
“此事说过了明天再提。”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几秒后,房间忽然亮了起来,谢宁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到眯了眯眼,是许扶清用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而火折子放在摆放着烛火盏下面的柜子里面。
用完火折子,少年又不疾不徐地放回柜子里。
奇了怪了,谢宁看了一眼许扶清,又看了一眼柜子和烛火,他这次是猜到火折子放在哪儿,还是早就知道林府的火折子一般放在那里?
此刻的气氛过于沉寂古怪。
林少如抬目紧盯着许扶清,手背还流着血,他也没打算立即处理的心思。
谢宁看向林少如的伤口,犹豫了几下,还是选择视而不见,毕竟自己就是被他划伤手的,“林,林姑娘,林府只有你在吗,你家里人呢?”
自从知道林少如是男的,林姑娘这三个字就有点儿烫嘴了,到谢宁嘴边绕了好几圈才说出来,很是奇怪的感觉。
“并不是只有我一人,家母前几日去寺庙为林府众人祈福了。”
提到家里人,林少如面色缓和不少,“怎么,谢姑娘想见一下家母?”
只提到了母亲,并没有提到父亲,或者其他人,说明林少如可能只剩下母亲,别的亲人都不在世上了。
谢宁摆手摇头:“没有,我就问问。”
林少如看着她掌侧那道细小红痕,又笑了,顶着一张冷艳的脸勾出来的笑容不是很自然,“无碍,反正过几日家母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还是会见面的。”
不知为何,谢宁并不是很想见他母亲。
可是这个任务看样子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完成,也就是说还是会逃不掉见林少如母亲的宿命。
不是谢宁有偏见,而是林府这么诡异,跟许府的种种那么像,谁知道林少如的母亲会不会更奇怪,所以她打从心底里抵触见他母亲。
“谢宁。”许扶清冷不丁地喊她。
烛火映亮了他琥珀色的瞳孔儿,火苗似能在深不见底的眼中晃动,冰凉的手扣住了她手腕,还抬起另一只手捂了捂鼻子。
他语气带了些许嫌弃的意味,却笑着说:“我们走吧,这里好臭。”
谢宁听言又吸了一口气,不臭啊。
香到不得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林少如晚上烧这么浓烈的松木香香料,不怕熏晕自己吗?寻常熏香,烧一点点就足够了。
她疑惑满满。
本来谢宁就不想留在这儿了,继续尴聊下去还没结果,难得许扶清主动开口要离开,她当然不会拒绝,忙一口答应。
“好。”
林少如恍若没听见他那句好臭,也没拦住他们,只是眼神清浅地望着地上断了尾巴的死老鼠,道:“慢走。”
谢宁临走前忍不住回头看了林少如一眼。
他究竟跟许府有没有关系?
手腕猛地一紧,她不禁收回视线,看向拉住自己的人,少年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怪异,“谢宁,你还看什么?”
“没、没什么。”
等他们离开后,林少如弯腰捡起那只死老鼠,扔了出去。
他站在房门,抬头望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空,目光无端显涣散,薄唇微动,略带厌恶地念着三个字。
“许扶清。”
*
原以为今晚会睡不着、又要失眠的谢宁回到房间一躺下就睡熟了,也不知是不是白天赶路太累的原因。
午夜,许扶清不知何时坐在了床榻边观察着熟睡的少女,谢宁掌侧的小伤口血液早已凝固,她也就放任它不管,直接地躺床上。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放出蛊虫。
蛊虫集聚在谢宁掌侧的小伤口上,细细地吸着。
新鲜的血又冒了出来。
陷于梦中的谢宁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好像很想醒过来,却没有办法掀开眼儿,犹如鬼压床一样,期间还不舒服地呓语了几句。
许扶清给她一一抚平。
“别怕啊。”
少年指尖划过她滑腻的皮肤,轻易地便能留下红印,让他看得心中愉悦且兴奋,如玉的面孔不受控制地染上些许不自然的艳红。
“这是我对谢宁的惩罚呢,只是让蛊虫喝点你的血罢了,你看起来真的好像对林姑娘太感兴趣了,我不喜欢,可你醒着的时候,我这样对你,你兴许会害怕,所以只能这样了。”
“忍忍吧,我也在忍耐呢。”他边含着糖边说。
故意领谢宁去撞破林少如的真面目,其实许扶清是想试探她反应。
至于自己为何知道林少如是怎样的人......有一段日子了,在遇见谢宁之前,他外出揽天书院完成任务之时,总能发现有人跟着。
而那个人就是林少如,之所以不杀对方,是因为许扶清也想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杀了就不好玩儿了。
可谢宁刚才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就好像,就好像她曾见过这一切,亦或是不在意,还跟要睡棺材里的林少如聊上。
念及至此,许扶清咽下了口腔内的碎糖。
哐当,装着情蛊的器皿不小心地从袖子中掉了出来。
罐盖磕到床板,开了,里面的蛊虫爬了出来,顺着谢宁的手腕一直往上爬,爬到唇瓣附近,貌似要从那里进去。
大概是觉得痒,她无意识地侧了侧头,小脸皱成一团。
许扶清看见谢宁那排斥的动作,原本要抓回那只蛊虫的苍白指尖伸到半空就悬停住了,视线停留在她面上久久无法挪开。
蛊虫只在她唇角旁边停留了一阵,缓慢地爬了进去。
谢宁喉咙不舒服,反射性地抬手揉了揉脖子。
见此,他眼神微滞,另一大红色衣袖一挥,爬在她掌侧吸血的其他蛊虫瞬间消失,讷讷道:“看来,就连那只情蛊也很喜欢谢宁啊。”
少年像是迟缓半拍,过了几秒才倾身过去查看谢宁的唇瓣,冰凉指尖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掰开,伸进去,两指轻柔地搅动着。
找不到了。
许扶清垂下眼,往里看,情蛊果真进去了,谢宁口里并没有它的身影,指头抵过她不自觉动了动的舌尖,缓缓地抽出来。
也罢。
在这半年内应该对她身体无碍。
谢宁刚刚揉脖子的小手原是垂到了肩头,因许扶清靠近来的动作,缓慢地下滑,蹭过少年的腰腹,他下意识地喘了一声,“哈......”然后快速地收回微微湿润的手指。
陌生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红色绣花鞋五
许扶清泛冷的指尖转而攥住了谢宁的手腕, 他安静地盯着她令自己产生前所未有的感觉的手,面上常挂着的笑容早已凝滞,潮.红却不褪,反而越演越烈。
腰腹传来麻意夹带着一丝从未接触过的快.感。
他看了一眼少女柔软的手, 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劲瘦的腰腹。
少年俯身下去, 红衣摆铺叠成盛开的红莲,呼吸打在少女面侧, 温热拂她脸, 他在认真地观察着她的五官, 用视线寸寸地描绘着。
“真怪。”
接着,许扶清用刚刚伸进过谢宁嘴里、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手指剥开新的糖,又含进腔内。
*
第二天一早, 谢宁觉得胸口沉闷, 给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憋醒的,她从床上弹起来的时候,掌侧擦过竹席,比昨晚疼一点儿。
但谢宁只是浅浅地撇了一眼,暂时没理, 自己没有随身带药, 而且这伤也算不得严重,所以先放一边。
好渴,好渴,喉咙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
快要渴死了。
她立即翻身下床, 走到房中央的茶桌倒了几杯水,叽里咕噜地喝掉, 窗户即便紧闭着, 也能看得出天大亮了。
阳光透过薄薄的一层窗纸投下影子。
谢宁揉了揉太阳穴, 对自己昨晚睡得那么沉后知后怕,现在这种时候需要时刻保持警醒,贪睡不好,林府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想了想,她又走到香炉旁边,伸手进去,捻了捻里面的香料,还在,而且没温度。
说明昨晚确实是自己太累了才会睡得那么不省人事?
简单地梳洗完谢宁就出房间了,还没走几步,就远远地看到一道红色的背影,一头墨发尽数散开,站在一棵树下。
他抬手折下一片绿叶。
她快步地跑过去,“小夫子......”昨晚......
剩下的话在对方转过身来后扼杀在了摇篮中,谢宁看着面颜姣美的林少如,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讪笑,“原来是林姑娘啊。”
一大早的脑子不清醒,她单看个背影认错人了。
而且林少如不像昨晚见到的那样梳着发髻、插着红钗等,倒是那双脚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色绣花鞋,叫谢宁看不透的是这脚确实跟女的大小差不多。
明明男的脚一般都会比女的大。
不过抛开这个不说,此时此刻从正面看林少如,依然不会怀疑他的性别。
脸上仍铺着厚厚的胭脂水粉,描着细细的黛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妖娆之气,唇色涂抹了鲜艳的唇脂,看似娇嫩艳红,引人一亲芳泽。
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他是名貌美年轻的少女。
若是没经历过昨晚那件事,谢宁感觉单靠自己察觉到不妥是不太可能的事。
林少如指甲嵌入绿叶之中,悠哉悠哉地将绿叶分成两块,看着她,神色淡淡,“小夫子?我想谢姑娘口中的小夫子是那位许公子吧。”
谢宁只笑不言,思绪却转到别处。
男扮女装最容易被人识破的莫过于喉结和声音,林少如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弄过手脚,听着是没问题的,她望着他的喉咙。
喉结并不明显,只是有一点点儿罢了。
但就算是女的也有可能会有喉结,女的体内雄性激素比较强会稍微有一点儿喉结,谢宁不自觉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喉咙,没感受到。
“谢姑娘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林少如眉梢微抬,没错过她的小动作。
谢宁放下手,摇头:“没有。”
忽然,林少如直愣愣地看着她肩头,准备抬手过去,却被迅速后退一步的谢宁匆匆地叫停,“林姑娘,你想干什么?”
手停在了半空。
林少如纤细的手指指了指爬在她肩膀上的青色虫子,却没再伸过去,抬眼看她防备心十足的脸,闷闷地笑出声,像是嘲笑。
下一秒,他怪里怪气道:“谢姑娘为何如此大反应,我只是想替你拿下这条虫子罢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要伤害你吗?”
院中种了不少花草树木,虫子多也是不可避免的。
谢宁又后退了一步,自己拿下青虫,扔到地上,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感觉,但她无比清楚一点儿,自己不喜欢他的靠近。
因为直觉告诉她,他是有目的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她想到了许扶清。
“谢过林姑娘的好意,我自己来就行,就不劳烦你了。”谢宁看了一眼自己拿过青虫的手指,有些泛恶心。
林少如仿佛不在意她的拒绝,缓缓地收回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忽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我林府招待不周,你昨夜没休息好?”
那片被分成两块的绿叶落到地上。
“夜间确实多蚊虫,怕是会叮咬你,没烧下人送去给你的香料吗?”
似随意一问的语气。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道红色发带,将长发拨弄到后面,低低地扎了起来,像未出阁的小姑娘常扎的那种低马尾,看着少女感更强了不少。
是吗?谢宁用手背贴了贴脸。
昨晚睡得挺好的,就是睡到一半有一段时间貌似总能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可那好像是个梦,她也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有种被冰冷的蛇牢牢地圈勒住的窒息感。
如今想想,她颤了一下。
是做噩梦了?但自己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不过也寻常,做梦后醒过来就忘了也不足为怪。
“没有,我睡得挺好的。”谢宁记起房间香炉里压根没怎么烧过的香料,不由得心虚,不正面回答有没有烧香料,只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谢宁。”一道温润的少年嗓音从她背后响起。
“嗯?”
谢宁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廊道的许扶清,他半个身子倚在柱子上,视线半分没给林少如,全放在了她脸上,辨别不出神情地凝视着。
“你们在聊什么呢?”少年与她对上目光。
眼珠子微显空洞,却仿佛能把人吸入其中。
还没等谢宁开口,应如婉也从另一头的廊道走过来,见到他们便加快了步伐,“谢宁,夫子,林姑娘。”
听见应如婉的声音,她离开林少如旁边,走到廊道那里,先是朝笑容寡淡的许扶清颔了下首,压下心中无缘无故升起的几分不安,唤:“小夫子。”
林少如越过他们,没带感情地落下一句,“我在大厅等你们。”
松木香浓郁,就连应如婉也闻到了,心下怪异地抬起头。
这林姑娘,用的香料怎地跟夫子身上的味道那么相似,是自己闻错了吗,她眨了好几下眼,腹诽道。
尔后应如婉环顾四处,没见到卫之d和沈墨玉,踌躇了一两下,对他们道:“我去告知卫夫子和沈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