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高三了大家都变了样,都很努力,就连我的球友没多大希望考大学的人,都说不打球了,想拼搏一把。我呢――”宁朝自嘲笑笑,语气透着一丝迷茫,“还是那个懒样,因为我没有动力,也不知道我这种人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社会的败类?还是金鱼街的大排档老板?”
“我都不知道。你们听过毛驴拉磨,农夫在它头上拴了根胡萝卜的寓言故事吧。我现在感觉自己像那头驴,按部就班地上课,回家干活帮忙,掀开蒙眼的布,其实什么也没有,连前进的动力都没有,我连我的梦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同伴想出声安慰,宁朝大手一挥,脸上又会恢复了无赖的模样,催促下一个人,说道:“你――赶紧抽。”
众人屏息,柳思嘉抽到的是女巫牌――说一说你最近的情况。
气氛一致沉默下来,班盛坐在一边,手肘抵在膝盖上,单手擒着一罐啤酒,出声:
“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没事,”柳思嘉摇摇头,她伸手擦掉嘴唇上过艳的口红,开始说话,“我爸妈很早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我爸长大,他对我很好,但不怎么管我。我妈呢,是个自我要求高,对自己亲生女儿也是高要到变态的人,我每次都是逼自己努力让她满意,好像这样才能换取一点她的爱。”
“我已经忘了我什么时候开始节食的。好像是妈妈不再参加我的家长会,搬家后离我越来越远,爸爸有了新女朋友,……这一切让我感觉到失控,后来发现控制热量摄入,看着体重称的数字在自己预定的数字内,一切都在预期内,那种感觉好像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不会再有变故了。节食到一定的地步,就患上厌食症了,我确实很偏激,自我失控感也很重。”
宁朝沉默半晌忽然问她:“你有试着跟你妈沟通过吗?试着表达过吗?”
“什么?”柳思嘉睁大眼睛,表情错愕。
她和温黎艳都是激烈的性格,双方都要强,每次说了不到两句就会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看柳思嘉的表情林微夏就知道她们母女间没有沟通过,温声开口:
“你可以试着跟你妈妈沟通,说我需要你。但这些的前提是你要先爱自己,不要再让自己的身体遭罪了。给她一次机会,如果不行,那就算了,有的父母是讲究缘分的。”
“对,你的人生还很长,先和自己和解吧。”宁朝接话。
柳思嘉抱着膝盖低头一直没有说话,一滴泪砸在沙滩上旋即又融化在细沙中,她把是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吸了一下鼻子:
“好。”
轮到班盛抽牌,他随手抽了一张左手边的第三张牌,众人纷纷期待着,掌心摊开,是一张鲨鱼卡,上面写道――如果你爱的人离开你,你会怎么做?
一群人哦来哦去得起哄,眼神揶揄地看向两人,班盛一拿就拿了个大的,这要是没答好的话,这两人不得闹矛盾。
林微夏看向班盛,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一时也拿捏不住他愿不愿意在人前说这些私人情绪的话,想出来打圆场――
班盛忽然出声:“唱首歌吧。”
同伴们一愣随即说好啊,都在想没想到班盛这么拽酷的一个人还会唱歌,不过现场没有吉他也没有伴奏,能唱出什么花来。
而且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肯定会关上一扇窗”,帅哥唱歌都不好听。
班盛手里还拿着烟,侧着脸,开口:
突如其来的美梦
是你离去时卷起的泡沫
正在打闹的一帮人动作忽然顿住,操,开口跪啊。越往后唱,他们脸上玩闹的表情敛住,受他声音带出来的情绪,开始认真听歌。
林微夏把脸侧埋在膝盖上,睁眼看着班盛,认真听他唱歌。
班盛的声音略带着抽烟过后的沙哑,他的姿态闲散,发音清晰,低沉又好听,唱得极有感情,语气缱绻到了极点。
踢着石头默默的走
公车从旁擦身而过
突如其来的念头
幻想化成流星的你我
明亮的夜 漆黑的宇宙
通通来自夜空
林微夏正听着他唱歌,忽然班盛转过头看着她唱,一双漆黑的眼睛牢牢地钉住她,一字一句深情到了极点:
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
我会奋不顾身地前进
远方烟火越来越唏嘘
凝视前方身后的距离
每一句歌词和班盛的眼神都在讲――这个你,是林微夏。
夜晚的海风吹过来,夜晚总是容易放大人的情绪,林微夏的心里酸酸胀胀的,像一根细线缠住,她怔怔地看着班盛,黑漆漆的睫毛似乎有一点湿。
“亲一个,亲一个!”宁朝他们起哄道。
“不亲一个说不过去了啊。”
“来吧,别害羞了。”
班盛斜过头,抬手拉起把自己脑袋埋在膝盖的林微夏,看着她,周围的尖叫和起哄声连连。
林微夏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心一颤,班盛单手捧着她的脸,轻笑一声,低下脖颈,与她额头贴,亲昵地碰着额头。
既没有为难她,也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林微夏看着这个看似混不吝眼里却只有自己的男孩。
他永远是那么周全,妥当。
温柔也只给她一个人。
林微夏一阵眼酸,一滴剔透的眼泪落下来。班盛睇见她眼睛红红,心跟着像被烫了一下,轻声问:
“怎么了?”
林微夏抽了一记鼻子,笑着摇头,瓮声瓮气地答:“风沙太大了,迷眼睛了。”
所有人只当林微夏是感动到一个点,情绪上来了就哭了。班盛也以为。
抽卡轮到林微夏,她抽的是双面卡,要身边的人互问一个问题。林微夏拿着卡片抬眼问班盛:
“你想成为什么?”
“鲨鱼,”班盛缓缓出声,反问道,“你呢?”
有风吹来将林微夏的长发扬起,她抬手理了一下头发,一直都没有出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
林微夏看向远方的海,手指揪着衣服的一角,用力到指尖泛白,出声:
“鱼缸。”
世界轰然安静下来,连风声也停止。
林微夏感受到了身边男生的沉默,以及他身上的低气压。
谁都知道,鲨鱼不能和鱼缸待一起,鲨鱼属于大海,而碰上鱼缸,它是玻璃,两人相撞在一起,硬碰硬的话――
鱼缸会变成碎片,鲨鱼也带着一身伤逃出去。
宁朝听不懂他们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出声打圆场:“什么鲨鱼鱼缸,鲨鱼本来就在海里,鱼缸是玻璃制造。这俩根本不是同类好吧。”
第52章 烟花
一说完, 宁朝就抽自己一个嘴巴,自觉说错了。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气氛比之前更糟糕了。沙滩其他地方热闹得不行, 只有他们这块地方安静得不行。
没想到打破僵局的是方加蓓。
“诶, 是不是轮到我抽卡了。”方加蓓在人多的地方说话总是不自在地摸鼻子。
“对,”柳思嘉重新拿出卡,说道, “你抽吧。”
方加蓓抽到的卡片跟宁朝是差不多类型,卡片上面是一只绵羊,上面写着――你的愿望是什么?
大家一看心下了然,她这张卡的问题挺好答的,这个年纪的愿望无非是高考金榜题名,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云云。
方加蓓吸了一口气, 在同伴稀松寻常的表情中开口:
“我希望快点长大,好好高考, 离开深高,再也不要遇见郑照行那群人。”
一群人愣住,随即又一致地想到什么, 比起方蓓理长时间受到的心理加生理欺凌, 他们这些人的烦恼又算得上什么。
“没事啊, 有哥罩着你。”宁朝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方加蓓吸了一下鼻子。
她重新抬起头, 认真地看着这群人说话:“谢谢你林微夏,班盛, 谢谢你们,我从来没想到A生可以跟F做朋友, 更谢谢你们在我黯淡的青春里留了精彩的一笔。”
可以一起逃学, 一起去海边, 坐在一起玩游戏分享自己最隐秘的心事和烦恼。
“我也没想到,说真的,你们A生多高傲啊,一个个拽上了天了。”宁朝毫不客气地说道。
打从他进这个学校第一天起,宁朝就知道跟这些A生不是一路人,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些人,但没想到可以一起经历这么多事,还可以一起聊未来。
“电视剧看多了吧。”柳思嘉斜了他一眼。
班盛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我也没想到。”
他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慢悠悠地抬手敲了敲易拉罐,常年混迹宁记大排档的宁朝秒懂,拿起酒跟就班盛碰杯。
其他人纷纷举杯,啤酒罐碰撞在一起,飞溅出白色的啤酒花,泡沫洒在每个人的手上,凉凉的。林微夏盯着白皙手背上的一滴泡沫,低头舔了一口,略苦又冰凉。
宁朝谁起了个头:“哎,一人说一句敬酒词啊,不准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种俗的啊,来整点儿高雅的。”
“致十七。”林微夏拿起啤酒罐再次碰了一下杯。
“致乐园。”班盛出声。
“敬你们每一个人。”柳思嘉看着他们每个人。
“十年后,希望大家都可以过得好,都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来个约定吧,十年后我们还要来这片海。”方加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口。
“友谊地久天长。”
方加蓓只觉得很快乐,所以一激动提了这个建议。
倏地,不远处传来砰砰作响的声音,惊扰正在举杯的年轻人,众人看过去。
原来是有人在海边放了烟花。
一连好几簇红红的火星蹿上天空汇成繁盛的棕榈树形状,长鼻子的大象……又飞速拖着长长的尾巴化作流星雨掉入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好啊。”
“我也想知道十年后我是什么样子。”
每个人都答应着方加蓓提议的那个约定。
“有机会的话。”柳思嘉笑道,她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地久天长。”班盛缓缓出声。
玩过游戏后,他们又跑去不远处凑其他游客的热闹玩烟花去了。林微夏和班盛仍坐沙滩边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林微夏拣起地上的游戏卡,抖了一下地上的沙子,温声开口:“我们玩游戏吧,不玩这卡片了。”
“好。”
“I never 游戏玩过吗?”林微夏拂去卡片上的白色细沙把它塞回卡套里。
林微夏回想了一下游戏规则,介绍道:“就是我说一件我没有做过的事,你就过的话就得喝酒,没做过的就不用喝了,要是说谎了也得喝酒。”
等林微夏费尽唇舌介绍完游戏规则后,班盛轻笑一声,眼神戏谑:
“玩过。”
他每次去国外过年的时候会跟朋友在一块玩。
林微夏假装板起脸,没有说话,班盛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让着她:
“你先问。”
林微夏眼睛划过一丝狡黠:“我从来没有文过身。”
明显犯规。
“哒”地一声,林微夏拧开啤酒罐,气泡涌上来,一点白色的泡沫再次沾到手上,她递给他,挑眉示意,要愿赌服输。
班盛循声看过去,林微夏坐在他对面,乌黑的长发披肩,眼睛笑得向下弯,虽然竭力忍住脸上的表情,但眼底还是划过一丝得意。
她脸上很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像只猫。
心口被人轻轻搅动了一下,班盛盯着眼前那道樱红的嘴唇一度暗下去。
林微夏后知后觉,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视线夹杂着欲望,太过直接炙热,一阵脸热,正要放下啤酒。
班盛忽然侧着一张漫不经心的脸猛然靠近,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啤酒罐上,拇指钳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有松手的机会。
喝完后,班盛直接靠在了她肩膀上,两人挨得近,他身上的气息入侵过来,呼吸错乱,班盛咽下最后一口啤酒的时候下颚敛紧,吞吐间,喉结缓缓滑动。
一抬眼,看见他冷白颈侧起伏的青筋,隐隐跳动着。
痞又透着一股欲。
林微夏的嗓子发干,溺在他的呼吸里,像是一条案板上的鱼,难熬,好不容易等他休息完后离开了她肩膀。
她松了一口气。
“到底谁犯规。”林微夏轻声说道。
班盛视线停在她脸上,因为刚喝了点酒,眼尾有点红,一开口,嗓子有哑了:
“我犯规。”
一碰到你,哪哪都想犯规。
轮到班盛了,他说话的语速慢,看着她说:
“我只追过一个人。”
心脏蜷缩了一下,林微夏打算把剩下半罐啤酒喝了,班盛只让她喝了一点,语气看似随意又不容置喙:
“女孩喝醉了不好。”
轮到林微夏提问,她故意使坏:“我没有抽过烟。”
“我没有喝过别人送我的牛奶。”班盛回敬。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气松,林微夏进攻,似乎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但班盛从来都是懒洋洋的防守,还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心意拿出来给她看。
“我没有很后悔,不可挽回的事。”林微夏看着他说。
琥珀色的眼珠静静地看着班盛,甚至带了点审视的意味,她不想错过班盛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班盛正低头点着烟,虎口蹿出的一抹猩红的火,映着漆黑的眼睛,他的表情此刻有些冷厉,裂开了一道缝又急速消失。
他没有说话,持续点的火都被海风扑灭,视线顿了一下,班盛夹着烟的手拿起了地上的一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