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对金融体系这样的说辞十分陌生。
不过：“不稳定？为什么要稳定呢？”
陆慢看向谢玉，谢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只是一个感染体领域而已，就算规则很完善，但感染体本身就意味着不稳定。你的说法有一个前提，就是创造这个领域的感染体希望稳定，但以我的经验来说……我甚至一开始都想不到，你会用‘稳定’这个词来描述。”
陆慢正色起来，她知道谢玉无法理解，是因为没有和学者面对面过，所以对这座城存在的意义都很不理解。
“队长，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原本我应该更早把情报告诉你，不过你当时在忙着升职。”陆慢说起那件事就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晚回来两三天，避难所就直接乱套了，解决麻烦后谢玉也一直很忙，没什么见面时间。
“我直接把结论告诉你吧。就是——幕后感染体是一个精明的骗子，这座城市和奇怪的交易规则，都是一个骗局。”
“目的就是从感染体或者人类身上榨取时间。”
谢玉似乎有一点点理解了。
拥有智慧的感染体，用一些规则来达成目的，甚至会用上障眼法。
在谢玉看来十分鸡肋的交易规则和金融体系，也许是感染体达成目的的伪装手段之一。
“但是，如果目的是榨取时间，为什么还要设置这么高的兑换率。”谢玉沉吟道，“1:10的兑换率，只会让感染体用更少的时间换更多的钱。”
“因为只有让感染体觉得有利可图，才能吸引它们来红眼兔公司兑换，否则没有人愿意光顾。”
“反正红眼兔公司的背后老板就是货币发行人吧？对它来说，这只是多印几张钱的事。”
“我还是觉得太麻烦了，想要时间直接抢不就好了？”谢玉摇头，并不理解这种弯弯绕绕的做法。
其实如果没有去农场，陆慢也不会理解。
可一旦知道幕后黑手是“学者”，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了炫耀。”陆慢很认真，“那玩意儿自视甚高，复杂的局面才让它感兴趣，就是非得装个b。”
学者会对金融市场感兴趣，陆慢并不奇怪。学者自称无所不知，而恰好人类拥有最复杂多变的市场，一看就很有挑战性，。
即使要抢你的时间，也要用你最看不懂的方式。
所以现在是你求着要把时间给我，你还觉得占便宜了呢。
“好了，知道‘学者’的目的后，我们看看我能做什么。”陆慢一拍手，“队长，你想想看，如果每个感染体都能从红眼兔公司这里兑换更多金钱，那会发生什么？”
谢玉茫然。
“队长，你可以把兑换后的货币当做商品。”
“商品……”谢玉沉吟，“我能把时间当做点数，货币当成武器、药品、食物之类的东西。”
“对。”
“如果某天，避难所所有人都能用更少点数换更多物资。”谢玉艰难表达着自己的想法，“那就说明，物资更加不值钱了？”
“对。”陆慢对谢玉能理解到这个份上非常惊喜，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可完全不理解什么叫通货膨胀。
“那队长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物资能交换到的，但因为某些原因比如供不应求或者处于管控，它的实际价值不会因为物资贬值而贬值？”
“居住权。”谢玉毫不犹豫，“外城人非常多，其中一半是流民，他们想要继续居住，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曾经陆慢也是其中一员，每天为了租金而发愁。
陆慢唏嘘了一会儿：“那物资贬值后，权力阶层还会允许他们用原来的物资来支付吗？”
谢玉仿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会，他们会要求更多物资，或者更多点数。”
“对，他们会涨价。”陆慢非常满意谢玉的理解速度，“很快这种涨价会从高层迅速蔓延到底层。”
“这是避难所的情况，如果在这座——我暂且把它叫做时间城，在这儿，涨价会从底层往高层蔓延，最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所有市场中的感染体拖入旋涡。”
“看不见的……大手？”
谢玉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他知道陆慢说的这只大手不属于任何感染体，正因为此，他才觉得莫名背后发凉。
“时间城的蔓延速度会比避难所要慢很多。”陆慢又低下头，继续计算她堪比草书的字迹，“避难所的权力阶层很贪婪，他们会加快崩溃，不过时间城这种更加原生态的市场，本身有一定调节作用，我估计它彻底崩坏还要一年时间。”
谢玉意识到严重性：“一年时间，已经足够幕后黑手将领域蔓延到其他地区了，到时候即使时间城崩溃，它也获得了足够力量。”
陆慢严肃脸：“是这样。”
其实她对感染体变得有多强不是很关心，对时间城本身更有兴趣一点。
如果陆慢自己在这里赚了足够多的时间，她会怎样？
会在这座时间城里直接升级吗？
陆慢看看谢玉头上的数字，又摸了摸自己头顶。
她有159天的时间。
广场上气氛依旧火热，感染体知道这儿能换更多钱后，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广场上就排起了长队。
部分有智慧的高级感染体察觉到不安，不过群体的躁动很快将不安抚平。
陆慢和谢玉分头行动，她让谢玉去地下兑换所，将一部分时间兑换成钱，她自己则来到红眼兔科技公司。
她想知道有没有将钱兑换回时间的方式。
两分钟后陆慢离开。果然没有，既然榨取了时间，学者就没想过还回去。
不过这不合理，因为如果头上数字是存活天数，那随着时间流逝，数字会越来越小，如果任由时间减小，而感染体不及时兑换成金钱，这些浪费的时间对学者来说是损失。
所以一定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
谢玉还没回来，陆慢并不担心谢玉。只要学者不在时间城，谢玉就能在这里横着走，不过他依旧要低调一点，因为他头顶的时间实在太多了，万一被有心人注意，或者城里有学者的眼线，那对两人都不利。
她开始在城市里游荡，顺便换了十天的钱，在城里消费一把。
说实话，这儿的娱乐活动已经和自己世界不相上下了，怪不得来这儿的感染体都乐不思蜀。
【01号必须提醒你一下。】01号说，【你不会没注意到这一百多天意味着什么吧？】
“知道。”陆慢随口应答，“代表如果不出意外，我只能活159，不对，149天了。”
她合计了一下，觉得159应该不是指159年，因为废土上只存在24小时这个概念，就是一天，所以她只能活一百多天了。
【……那你还这么大手大脚？】
“我相信我来到时间城是有理由的。”陆慢一点儿也不焦虑，自信满满道，“一百多天后，我会因为某种原因死亡，不是被超高级感染体干掉，就是遇到‘缸’。那么这个关键时间我来到时间城，意味着上天在给我机会大赚一笔。”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通货膨胀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只要我有办法在这里赚到足够时间。一百多天后我就能躲过灾祸。”陆慢耸耸肩。
她在意识到头上数字的时间的瞬间, 就知道背后含义。
和谢玉几乎“永生”的时间不同，陆慢的时间非常有限。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至少,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 她认为愚者以下的超高级感染体都无法对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
那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生命？只有缸的存在。
就像她从农场离开后, 仿佛被命运指引着偶遇许愿机，和几百年前的自己搭上线。现在她来到将时间城, 时机也这么恰好，一定说明这是她命运中重要的一环。
不过她在城市里游荡了很久, 都没有找到什么破绽，这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找了个咖啡店坐下。
这家咖啡店装潢虽然诡异，但已经能看出它在尽量模仿正常装潢。
“你们这里的招牌。”陆慢都不想看菜单, 直接将东西扔回店员手里。
店员头部肿胀，眼睛鼻子嘴巴没一个在正确的地方，对陆慢的音调疑惑了一下。
这个感染体说话方式和自己怎么不一样？
但对方又的确是感染体, 不是人类。
陆慢都不需要精神连接，直接让01号扫一眼，就能知道它在想什么。
她张口就来：“你对我的外地口音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噢原来是外地口音！
也正是和店员扯谎的时候，陆慢注意到不远处居然有一家医院。
在陆慢印象里, 医院和商业街一样, 都是一个城市中最热闹的地方。
但这儿居然冷冷清清。
正在陆慢皱眉疑惑的时候, 一个看上去社会地位很高的感染体被匆匆抬进去, 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和咒骂声。
“你在#%……看医院吗？”
店员和陆慢搭话，虽然语句混乱, 但陆慢还是一脸镇定地和它交流。
顺便打听了医院的情况。
对于感染体来说, 去医院属于高消费, 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以除了特别有钱的富豪，一般感染体完全不会往医院跑。
什么？富豪为什么会去医院？
当然是治病啊，店员也不知道怎么治，只知道横着进去的富豪最后都能竖着出来，并且恢复如初。
陆慢干脆不走了，一直就在咖啡店坐着，等刚刚的富豪出来。
店员端来的招牌咖啡陆慢也没喝。她就看了一眼，立刻被辣到眼睛，别告诉她里面仰泳的白色东西是蛆虫。
陆慢原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不过咖啡还没完全凉，富豪就从医院里出来了。
被抬进去时它全身溃烂——虽然它真实造型可能就如此，但现在它看上去不再虚弱。
离得稍微有点远，陆慢眯着眼睛观察富豪，喃喃自语：“头顶的数字增加了一点……”
“你说#￥%什么？”店员发出疑惑的声音，“头顶……数字？”
陆慢一愣：“你们看不见吗？”
店员：“啊？”
陆慢不追问了，她发现自己有可能想错了，只有她和谢玉能看到感染体头顶的数字，别人都看不到。
也很好解释，陆慢有精神操控这个天赋，谢玉被她影响，也跟着能看到。
她不打算喝咖啡了，也没打算付钱，非常友好地叫店员过来入侵它的精神领域，然后命令它替自己付钱。
【……】01号目瞪口呆。
做完后陆慢直接扬长而去，一路隐藏跟踪富豪。
“你也看清了吧？它头顶的时间和进医院前不一样。”陆慢说，“时间增加了！”
【增加的有点少。】01号实话实说。
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的程度，不过对感染体来说已经足够。
【你要去干什么？】
陆慢用行动告诉它。
她把富豪打劫了，抓着它的衣领逼问它刚刚花出去多少钱。
在精神操控的压制下，感染体半句话都不敢反抗，陆慢一问，它就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了。
果然如陆慢所想，医院是另类的兑换机构，打着医治旗号，其实是让感染体付出高额金钱换取少量时间续命。
陆慢根据它提供的数字和获得时间一算兑换比例，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居然达到1:20的比例。
相当于陆慢用两天寿命换20数额的钱，在医院只能兑换一天寿命回来。
又黑心又暴利啊。
“你下次就诊是什么时候？”陆慢随口问。
“三……三天后。”
陆慢顿了顿，对它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你的身份很不错，你的房子应该很大，能多住两个房客吗？”
“别紧张，我不是想破坏你的家，我是想加入你的家庭。”
谢玉一出来就发现了陆慢的记号，随着记号的指示转移，谢玉兜兜转转来到一栋很大的别墅前。
？
他还没来得及把别墅和陆慢画上等号，就看到陆慢从里面推门出来：“回来了？快快进来，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谢玉：“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买了一套房。”
陆慢摇头：“不是，我打劫来的。”
她说的太淡定，谢玉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任何话。
他默默闭嘴，打劫就打劫吧，陆慢肯定自己有分寸。
两人就算彻底占据了这栋别墅，作为真正主人的感染体被陆慢压制着关在房间里。
陆慢说富豪身份不错，是真的有用，她已经开始悄悄酝酿计划。
“地下交易所的情况现在怎么样？”陆慢问。
谢玉不知道陆慢在打什么主意，但打架以外方面她都很擅长，因此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陆慢。
“我不知道感染体在说什么，但地下交易所气氛很压抑，应该受到了红眼兔公司很大影响。”谢玉说，“但以我观察，这些交易所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虽然红眼兔公司给出的兑换率非常诱人，但兑换点只有一个，还有很多感染体没来得及吃上红利，只能暂时来地下交易所。
谢玉还有话没说，他真的对这种井然有序的感染体社会感到惊叹。
如果进入新世界，感染体都具备智慧，最终形成秩序，也许只会比现在更好。
听陆慢的意思，时间城是模仿曾经的人类社会建立的，不只是城市形态，更重要的是在模仿人类曾经的群体生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