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股东听到这里,都露出些许思索的神情。
简美优额头青筋直跳,却又不好回答。
既然是股东会议,简自喜当然也在场,排资论辈,她坐在最末尾。
见简美优被赖少友胡搅蛮缠,她冷笑一声,仗义执言:“我们集团到底是个做正经买卖的公司,还是养老院?做老板的不帮着股东赚钱,难道等着给股东把屎把尿披麻戴孝?”
“赖董,您要是想要这样的服务,我最近倒是有个剧缺投资人。您投一千万,我们定期探望,您投两千万,我们逢年过节给您个陪伴,您投三千万,到时候出殡我直接派演员过去,哭得真、哭得狠、哭得肝肠寸断您有面,怎么样?”
赖少友拍案而起,指着简自喜的手指都发抖,显然气得不轻:“你!”
简自喜眉头轻蹙:“您怎么还拿手指头指人啊?太不礼貌了吧?”
久违的,赖少友体验了一把秀才遇上兵的感觉:“你简直无理取闹!我不跟你计较!我不想别人说我欺负小辈!”
简自喜一句不肯落:“赖叔叔请坐。”
赖少友瞪眼看她,不坐不可能,可坐了倒显得他受了这小丫头的摆布一般,他僵持片刻,到底还是坐下了。
简美优跟简俊青都没想到简自喜还有这一手,简自喜对他们两个飘过去个轻佻的眼神,二人当即心领神会。
他们两个在公司任职,当然不能跟股东翻脸。
简自喜就不同了,她是简家人,身份在这儿摆着呢,有发言权但又没有实权,骂就骂吧,谁还能管得着她?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接下来的会议中,他们姐弟三人两个红脸一个白脸,将那些刁钻的股东一个个镇压下去。
会议开到凌晨两点才结束,带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简美优当即向简自喜道谢,若不是她今天豁得出去,他们还不知要跟那些人纠缠到什么时候。
简自喜微笑,没有半点刚才的泼辣:“在他们眼里,我来自市井街头,文凭没有,素养自然也没有,就算我今天拿洗脚水泼人,他们也不会惊讶,我出头总好过你们两个未来的管理层出头。”
简美优叫她说得尴尬,因为之前她对简自喜的认知与那些人别无二致,她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认真说道:“抱歉,之前的种种……抱歉。”
简自喜安然接受,同时也将以前她对自己的蔑视看轻一笔勾销。
处理完往事,简美优向她和简俊青透露了自己的计划:
她现在声称接手简父的职位,肯定会有人暗中搞小动作,她心里隐约有数,假若他们一开始就表现强势,反而会叫那些人不敢出手,不如先装作力有不逮,引蛇出洞。
“现在情况固然对我们不利,但如果抓好时机,说不定能为集团清除几只大蛀虫,以后……也会少很多阻力。”简美优解释道。
简自喜听到她的设计,不由对她高看一眼,临危受命还敢将自己作为活靶子冒这样的危险,这个女人不可谓不大胆。
“你觉得有哪些人可能对你不利?能否现在给我个名单?”简自喜略一犹豫,又解释道:“我有自己的途径调查。”
简美优点头:“等下我发到你的邮箱里。”
三人正商讨着,简美优的助理突然敲响大门,说是家里来电话了。
简美优目露无奈:“好,转进来吧。”
随后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开免提。
电话那边,并非他们以为的简母,而是之前曾为简自喜看过病的姜大夫。
姜大夫打电话主要说了三件事:第一,简母得知简父的病情后深受打击,已经卧床;第二,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表现出强烈的意愿要去找简父;第三,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勉强能支持长途飞行,但是到了之后怎么样,受到其他的打击之后又会怎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医生的话说完,姜大夫又附上作为朋友的建议:
“我能理解你们是为了他好,怕她受不了刺激,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成为今天这幅见不得风雨的样子,就是因为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让她逃避。如今她年过半百,但道理懂得晚总比一辈子不懂要强,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你们看着办。”
说完,她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留下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如果简父有个三长两短,那天简母不以为然的一声“再见”就将成为他们的永别。这对于两个相伴大半生的人而言,是否都太过残忍了?
姐弟三人没想到比起公司的事务,先让他们感到为难的竟然是家中事。
简自喜见而二人迟迟不开口,就主动出了个主意:“不如我们投票决定吧。”
“认为应该让她出国找人的,举手。”
无声中,三人都举起手。
简自喜舒了一口气:“全票通过,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谁陪她去?”
*
答案毫无疑问是简自喜,在她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其实就有了准备。
因为三人中,就数她在公司的地位最边缘化。
而且简自喜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想要替原主做点什么,就当是作为占有这具躯体的回报。
三人商量完毕,简自喜飞速回到简家,通知正躺在床上的简母打包行李,两个小时后出发。
原本一脸病气的简母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利落地召唤女仆帮着打包行李。
简自喜叹为观止,看着她拿出个大箱子,忍不住叮嘱:“一切从简。”
“好!”简母顾不上她,只随便应了一声。
简自喜也回到自己房间,边整理物品,边打电话给顾嘉,告诉她自己有事外出,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不用顾及时差。
顾嘉听到“时差”两个字,当即心领神会:“你放心,能处理的我会自己处理好,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工作。”
“希望如此。”
强如简自喜,也不可能三头六臂。
登上空旷舒适的私人飞机,简自喜与简母分别落座。
她对简母依旧不那么熟悉,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她索性建议简母小睡片刻,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简母轻轻应声,盖上毯子,闭目养神。但直到飞机起飞后,她还是时不时暗自抹泪,根本无法入眠。
简自喜见她如此,将手中打发时间的书合上:“你想聊聊吗?”
简母缩在毯子里,片刻后才出声:“让你见笑了,作为一个母亲,竟然在孩子面前这样,我真是没用。”
简自喜不知怎么回答好,只好说:“人之常情。”
“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结婚前,他曾经在我父亲面前保证,绝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费一点心。他做到了,哪怕是病重这么大的事,都不肯让我知道。”简母自嘲轻笑。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很幸福,很轻松。可现在回忆起来,我这已经过去大半的人生中,除了轻松以外,还剩下什么呢?”
第43章
人最难堪,莫过于想当年,悔不该。
当年尚未出嫁的简母,其实是有机会获得继承权的。
大学毕业后,她同弟弟一起进入公司实习,因为扛不住骤然增加的压力,日日回家以泪洗面。
看到这一幕的母亲心碎了,索性劝她不如按照原计划早早完婚,做她的富贵太太享清福去。
人生第一次尝到失败的简母抹干梨花带雨的脸庞,点了头。
“现在想想,自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长大过了。”
简母看着简自喜在机舱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的侧脸,又想起她那受到简父夸赞,短短几个月时间做起来的事业,诸多感慨浮上心头。
简母轻声道:“自喜,妈妈很抱歉之前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你,是我一叶障目,一直以为是,让你受委屈了。人有时候一旦被自己蒙蔽,就很难看清现实。”
简自喜轻声说了剧句没什么,但事实上,她也不确定自己有资格替原主说这句话。
简母见她神色温和,受鼓舞般又讲了许多这些年的感慨:其实她也并非从未觉醒过,只是每次最后都被眼前的轻松舒适所困,难以迈出改变的一步。
浑浑噩噩玩闹似的过了大半辈子,才发现自己始终是个糊涂人。事到如今,一直为她遮风挡雨的人摇摇欲坠,她想站起来却晚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
简母喃喃着这句话,沉沉入眠。
*
接到宋青业电话的时候,简美笑正在片场试妆,她语气带刺地将所有工作人员赶出化妆间,坚持要自己穿戏服。
被赶出门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说她小话:“真不知道什么毛病,之前连穿个鞋都让人跪着穿,现在又装什么自力更生?”
有知道内情的压低了声音:“其实是不方便……”
化妆室内,简美笑无论如何也穿不上那套复杂的古装,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伤痕,她终于情绪崩溃地将衣物掷在地上,无声流泪。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为什么曾经跟过胡金铭的人,后来看见他的时候都怕得浑身发抖。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可到底怎样才能脱身?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简美笑抹掉眼泪,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的名字。
当初两个人分手的场面那么难看,如今他又有什么事找自己?
这些想法一闪而过,担心对方等太久会挂了电话,她连忙接起手机:“喂?”
电话那端的宋青业语气僵硬,没有客套,直接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一面。
简美笑应了。
挂断电话,宋青业一脸烦躁。
他不想跟简美笑见面,他不敢想象万一自己被人发现跟这个已经堕落的前未婚妻见面,会传出怎样离谱的故事来。
简美笑现在已经被原本的圈子排除在外,但宋青业还在里面。
当初简美笑为了脱身,不惜陷害对她一片痴心的邹正宇,把那小子气得不轻,在此之后,他就常常把简美笑挂在嘴边——而且以污人耳朵的花边新闻居多。
身为她前任的宋青业,每次都难逃他人异样的目光,次数多了,自然心中满是怨怼。
可当他看见简美笑越发楚楚动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联想到她最近的处境,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吗?”
简美笑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在男人堆里打了个滚的她,对男人心的把握比之前更甚。
只见她白生生一张小脸欲言又止,最后挂上失魂落魄的笑意:“还好。”
宋青业叫她笑得心头好像叫什么刺儿扎了一下。
他按捺住自己继续与对方寒暄的冲动,硬起心肠,转而谈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你应该听说了吧?简正松如今病危,集团内部许多人蠢蠢欲动。”
简美笑一时神色复杂,她当然知道,而且还是从电视上知道的。
她打量着对方的神色:“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宋青业压低声音:“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关重大,如果成功,有什么条件你可以尽管提。”
原来如此。
简美笑脸上神色淡了几分,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
十多个小时后,飞机降落于欧洲某国的机场,正是清晨,一片大雾白茫茫,能见度不到五米。
简自喜与简母在接机人员的帮助下,拖着行李坐进被奶白色雾气淹没的轿车,直奔医院。
复古风格的医院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等在医院门口的简父助理在停车后立刻上前,绝口不提帮着简父隐瞒的事,而是柔声说:“简董正在里面接受检查,手术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简母攥紧胸前的衣物,跟着助理向医院内部走去。
简母在确定要出发时,简父就已经接到消息,毕竟这两口子谁的身体状况都不是能接受“惊喜”的程度。
当看见身穿病号服,打起精神对自己微笑的简父时,简母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简自喜不便打扰他们两个相聚,索性独自走到医院的阳台上等待。
简父的助理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简自喜接过咖啡,极冷静开口:“术后的生存率有多大?”
助理一愣,最终实话实说:“不到百分之二十。”
那就是极低了。
简自喜下意识看向病房方向,还是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身在国内的另外两位家庭成员。
简美优收到她的消息时,正在听下面人的汇报,见她怔住,几个等着吩咐的人互相对了个眼神,试探着叫她:“小简董?”
简美优骤然回神,面色不改:“继续。”
*
下午五点,简自喜陪着泪水涟涟的简母将简父送进手术室。
此时的简母完全没了平日的贵妇风范,她死死抓着简父的手,要求他答应自己一定平安出来:“你答应我你不会有事的!你答应我啊!”
简父没有如她所愿许诺,而是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叹息般说道:“宜华,你是大人了。”
简母一怔,手上失了力道。
一旁的医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得赶紧趁着这位情绪激动的家属暂时冷静,赶紧将人推进手术室去。
看着手术的大门一闪,简母的魂好像也被闪丢了,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牵线木偶般被助理扶到一旁坐下,只有眼泪还在滚落。
这是场复杂的手术,预计要耗费十几个小时。
简自喜将简母托付给助理,自己来到餐厅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查看邮件。
简美优已经将她有所怀疑的人尽数发过来,看着那份长长的名单,简自喜毫不意外。
毕竟是千亿之家,这种程度是应该的。
她挨个向系统询问这些人的动向,而后又挑出些形迹可疑的,编写成邮件发给简美优。忙完这些后,简自喜看了一眼手表,才过去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