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文也跟逃命似的跑得飞快,安静的洗手间里转瞬只剩下陈绥一个人。
陈绥盯着那纹身贴纸看了会儿,什么也没做,就那么留着,直接出了洗手间回教室。
闻喜之进了女洗手间心还跳得飞快,上完厕所出来在洗手池洗纹身贴纸,捧了水往脸上弄,指腹一点点搓。
倒是都搓掉了,却搓出一片红红的印记,有点疼。
但管不了那么多,万一沈一加是过来抓人的,疼一点也比被通报批评好。
上课铃已经响了有一会儿,闻喜之不敢耽搁太久,跑着回了教室。
一进门,没看见沈一加,却看见教室里空了几个座位,其中就有钱多多的。
心里有种不好的直觉,闻喜之心不在焉地在凳子上坐下,担心他们是不是被沈一加抓走了。
脸上洗掉纹身贴纸的地方微疼泛热,闻喜之揉了下,下意识转头去看陈绥有没有洗掉贴纸。
一转头,看见他的脸,洗手间看见的那一幕就忍不住跳出来。
“!”
闻喜之飞快地收回视线,脸一阵一阵发烫。
作者有话说:
陈绥:被看的是我,不知道你在叫什么。
红包已经准备好啦,来吧。
第20章 起风
这节晚自习没老师管, 但因为陈绥在,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埋头学习, 没人闲聊。
有其他老师从窗外走廊路过,忍不住跟一旁的老师夸:“啧,看看人家19班的学生,没有老师管纪律都这么好, 安安静静专心地做自己的事, 哪像我们班,恨不得——”
忽然看到陈绥在:“哦, 原来他们班陈绥在,我说呢。”
“陈绥管纪律向来有一手,就是可惜了……”
后面声音渐渐远了, 小到听不清。
闻喜之努力听着, 始终没能听清那个老师“可惜了”后面说的什么。
可惜什么?
她偷偷看了陈绥一眼。
陈绥难得在看书学习,右手松松地支着额头,低垂眼睫, 视线落在书面上。
左手指尖转着一支笔,一直没掉下来, 修长的手指翻飞, 他甚至都没看一眼笔有没有在指尖歪掉。
闻喜之抿唇, 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之前转笔两圈就掉到了他课桌上。
那意思就像是:“小辣鸡, 瞧好了, 哥哥只教一遍。”
还用的是左手。
闻喜之低头在草稿上写写画画, 回忆着他低头学习的样子。
跟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戾气收敛, 多了几分智者的魅力, 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儿, 就叫人难以自控地被他吸引。
就仿佛,他本该是这样的。
清风明月,腹有乾坤,风骨朗正。
即便从云端跌入泥里,只要站起来,就叫别人拍马难追,望尘莫及。
“陈绥管纪律向来有一手的,可惜了……”
刚刚那个老师的话忽然又冒出来,闻喜之一瞬间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可惜——
也许,陈绥本来就是云端的月。
可惜的是,现在月亮蒙尘,如坠泥泞。
闻喜之发着呆,走廊响起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不满的低语错杂传来,人群涌进教室,是刚刚被沈一加抓走的人回来了。
钱多多一脸哀怨,回到座位,本想发泄一番,看见陈绥,全都压了下去。
闻喜之悄悄问她:“你去哪儿了?”
“还用说?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告的密,加勒比海盗直奔咱们教室抓人,都没反应过来呢,洗都来不及洗,被他一锅端了。”
又看看她的脸:“还好你跑去上厕所,不然你也得被抓走。”
闻喜之有点内疚,刚刚她看见了沈一加,但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冲去了洗手间,现在想想应该先回教室和钱多多说一声的。
“主任说什么了呀?没处分你们吧?”
“没有,就让我们到他办公室现场做检讨,保证下次不准再犯,否则就要记过。”
那还好。
闻喜之心里好受了些,想了想,把刚刚看见沈一加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抱歉多多,我应该先回教室和你说一声的。”
“嗐,没事,这事儿又不怪你,要不是你去了洗手间,你就被我给害了,我还庆幸你没被发现呢。”
“更何况——”钱多多偷偷看了眼教室里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孙亦荟身上,“这事儿绝对是有人告密,加勒比海盗虽然抓人厉害,可绝对不会直接冲到教室抓人,而且还是直奔我们班,这目的性太强了。”
闻喜之想想好像也是,当时沈一加确实是直奔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沿途的班级他都没有停顿下来多看一眼。
可是,会是谁去告密呢?
“哎?你画的这是什么?”钱多多本想转过头去,不小心瞥见闻喜之草稿上签字笔画的半张侧脸,好奇地扒拉着她的草稿本看,“看着还有点眼熟。”
闻喜之回过神,低头一看,连忙遮住:“动漫人物!”
救命,怎么不知不觉画了陈绥。
俩人一直是用悄悄话的声音在交流,在教室里听起来并不明显,此时闻喜之一下没控制住,声音忽地拔高,在安静的教室里听起来格外明显。
孙亦荟转头不满地提高音量:“能不能好好自习啊!吵什么吵?”
闻喜之一抬眼,撞见她不满的视线,眉心微微蹙了下。
钱多多本就怀疑是孙亦荟去告的密,他们班就这一个人喜欢告状,小孩儿一样,什么事都告老师,讨人厌。
加上以前的事,对她不满很久,此时又听见她当着全班人的面吼闻喜之,一时间也顾不得陈绥讨厌别人吵他,当即就跟孙亦荟正面刚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好好学习?人家没有好好学习能考第一名?你怎么不考第一名啊?”
“哦,如果她没好好学习都能考第一名,你天天学到死也考不了第一名,那你也太垃圾了吧?”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啊?就凭你是学习委员?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也不是纪律委员也不是班长啊,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一天天越俎代庖个什么劲?给你发工资了?”
钱多多一开口就噼里啪啦一顿疯狂输出,思维清晰,口若悬河。闻喜之怕她们真闹起来,一直在拉钱多多的校服,想叫她停下,奈何根本拉不住。
孙亦荟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地盯着她,却无法反驳。
但她大概是真的太憋屈,到最后竟憋出一句:“说你了?你激动什么?我不是第一名怎么了?不比你好多了?”
钱多多都听笑了:“跟我比成绩,也亏你做得出来,谁不知道我是学渣,你有本事去跟比你厉害的人比,一辈子也超不过去吧。”
这话听在孙亦荟耳朵里就像诅咒,刺激得她一拍桌子蹬开凳子起身,带起一阵铁凳子腿摩擦过瓷砖地面的刺耳声响。
见状,钱多多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怎么,你还想打人呢?”
此时班长和纪律委员纷纷起身开口劝架:“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自习课就好好自习,别吵架。”
孙亦荟把课桌一推,气冲冲地出了教室,钱多多还冲她背影喊:“又要去告状是吧?你去啊!谁怕你啊!”
孙亦荟转瞬跑得没影,钱多多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下,心里的憋屈一扫而空,转头笑着要跟闻喜之分享喜悦。
一眼瞥见陈绥,后知后觉地爬起来,慌忙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这尊大佛好像是在看书,这会儿被吵得已经开始玩手机。
救命救命!
钱多多心里哀嚎,她吵起来就忘了这尊大佛还在后面看书的事了,可千万别得罪他!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他的课本已经合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他此时的想法和情绪。
看得出孙亦荟并不太擅长吵架,刚刚在钱多多这里完全是吃瘪的状态。
陈绥看起来跟孙亦荟关系匪浅,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闻喜之把刚刚不小心画的陈绥撕了下来,叠了两折,放进书包的夹层里。
学画画还是小时候的事,平常也很少画,不知道钱多多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有点眼熟。
真的很明显?
陈绥今天很意外地在教室待了两节晚自习,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后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一直在玩手机。
闻喜之看见他从洗手间回来,不受控地又想起跑错洗手间的事,那画面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此时回想起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从头到尾在惊慌,陈绥过分淡定。
明明,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闻喜之一边在草稿上算题一边嘀咕:“厚脸皮。”
话音刚落,凳子横杠上搭来一只脚,陈绥背靠在墙面上,右手撑着额头看她,微仰着下颌,又拽又傲慢的模样——
“大点儿声。”
闻喜之一愣。
她好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啊。”装作无事发生,握紧笔,看也不看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骂我,大点儿声。”
“……”
耳朵还挺尖。
“我就是好奇——”
闻喜之本来不想说,但想想又没忍住:“你怎么一点都不害羞的。”
陈绥:“嗯?”
“就刚刚……洗手间里啊……”闻喜之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怎么能够那么淡定。”
“哦。”陈绥笑了下,“还在想这事儿。”
“倒也没有……”
“可是——”陈绥挑眉,“自卑才会害羞呢。”
“啊?”
“我还……挺满意我自己的。”
闻喜之眨了下眼,反应了几秒。
渐渐地,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
“……”
他还真的是,脸皮很厚。
怎么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放学后,闻喜之在之前的邮亭看见孙亦荟和陈绥。
这一次,她没打算再偷听,装作没看见,从旁边离开。
心里却一直在想,他们会说些什么?
孙亦荟在跟陈绥哭诉什么吗,是在怪他刚刚教室里没有帮她出头?
学校门外的人行道上小吃摊密布,卖一些便宜好吃但可能不太卫生的东西,闻喜之平常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今天却慢下来每个小摊都去看一眼。
一边看着小吃摊上的东西,余光却注意着校门口那边的动静。
在闻喜之挑好一大堆东西时,孙亦荟跑了出来,手背抹过眼睛,看着像是哭了。
很伤心的样子,跑得飞快,脚还扭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闻喜之提着一大堆东西,转过身,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又转头去看校门口。
陈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单手插兜,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又拽又散漫,没有丝毫没影响到。
身后浓墨重彩的夜空做他的陪衬,压不住他身上半分少年气。
这个瞬间。
闻喜之忽然理解孙亦荟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她试图驯服一头狼,可是,狼不会被轻易驯服。
闻喜之低头咬了一口豆腐串,停在原地没走,等陈绥经过,叫住他:“买多了,你吃吗?”
陈绥瞥了眼她手里的一堆垃圾食品,半点不留情:“不吃。”
“吃点吧,味道还不错。”闻喜之把袋子往他面前递,“真的。”
陈绥眉头微皱。
半晌,给了个面子,从里面拿了一串跟她手上一样的豆腐串。
闻喜之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等他咬了一口豆腐串,掏出手机:“两块。”
陈绥:“?”
闻喜之一本正经:“打个折也行,一块吧。”
陈绥摊开右手掌心,作势要给她吐出来。
见状,闻喜之也没顾得上多想,踮着脚,一把按住他右手手背,抵上他嘴唇,把他脑袋按得微微后仰,嘴里的东西被迫咽下去。
陈绥被呛了下,偏头咳嗽。
闻喜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多大胆的事,心跳“砰砰……砰”地乱开,往后退了一步。
“你吃下去了,不能退。”她倔强地伸着手,“微信转账。”
陈绥转过头,缓了下,语气里带着点儿燥:“闻喜之,你有病啊?”
闻喜之心虚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这是大街上呀,你乱吐东西不好的吧,我们要讲素质。”
“呵。”陈绥冷笑,“强买强卖,没看出你的素质在哪儿。”
“我哪有……你自己伸手拿的。”
闻喜之说着,也感觉自己这样不太好,她平常其实是很懂事的人,不管是在家还是在朋友面前,其实都不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陈绥面前,就忍不住这样。
闻喜之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转身就走:“算了,开玩笑的,不要钱——”
“站那儿。”
刚走出去两步,被陈绥叫住。
很奇怪,明明不想听他的,但是他一喊,脚自己就停了下来。
很难为情,没转头看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身后响起脚步声,陈绥走过来,带着一阵海盐薄荷味的轻风,将耳边细碎的头发吹得浮动,轻轻挠在侧脸和脖颈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