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陈绥瞥了眼她手里那把刚坏掉的雨伞,声音又轻又嘲讽,“这种无聊的小把戏,只适合跟傻子玩。”
说完,陈绥头也不回地离开。
孙亦荟怔怔地看着他冷漠又绝情地走进雨幕里,心里揪得越来越紧,好像氧气全部都被抽离,难以呼吸。
脸色逐渐苍白,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落。
她以为,他不会这样当面揭穿她的。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冷漠。
知道他没带伞,特意给堂哥孙一鸣发消息,叫他送两把伞过来。
她知道陈绥不会愿意跟她同撑一把伞的,但是,她很想、很想离他近一点。
所以,即便陈绥走得很快,一点也没有要等她一起的意思,她也不管不顾地小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刚刚在小巷里,她故意搞坏了自己的伞,趁他不备,躲进他的伞下。
也不过就那几秒。
那辆车从身旁开过去,地上污浊的泥水被转动的车轮甩起来,落在身上,她下意识骂出声,然后,陈绥把伞丢给她,独自离开。
孙亦荟后悔地想,也许就是那一句骂声,让陈绥反应过来自己躲在了他的伞下,从而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
如果,自己一声不吭,也许,他心里想着别的事,并不太会在意伞下多了个人。
他愿意在沈一加面前保全她,也一定不只是因为孙一鸣的关系,也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家里的关系。
孙亦荟想,陈绥他,是一个那么冷漠的人,却还是保护了她,他一定、一定对她是特别的。
哪怕这特别,只有一点点。
自从周佳琪被开除,南华一中整个变得安静起来,走在学校里,听不见什么八卦,反而都在讨论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
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教室,钱多多也激动地问她:“之之之之!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你要不要表演节目!”
“啊?”闻喜之愣了下,又笑,“我算了吧,我没什么才艺。”
“不可能!你看起来就是多才多艺的一个大美女!”钱多多不信,“我来问你,会唱歌吗?”
“会一点。”
“跳舞呢?”
“也还行。”
“乐器呢?”
“常见的都学过。”
“那不就对了!”钱多多拍了下手,“你这完全就是什么都会嘛!还非得说自己没有才艺!”
“嗯……”闻喜之想了想,“可是都挺生疏的,有段时间没玩过了。”
“那没关系啊,反正元旦迎新晚会是下个月的事情,你还有机会可以熟悉的!”
俩人正说着话,冯怡然拿着一张表格过来,笑着问:“之之同学,来个节目?”
钱多多立即帮腔:“对啊,帮咱可爱的文艺委员然然解决下困难吧,去年的元旦迎新晚会她求爷爷告奶奶才凑到节目报上去,这次可得帮咱们班把脸挣回来!”
“……”
闻喜之还挺为难的:“这样我有点压力……”
“没事。”冯怡然笑,“反正也不求拿个第一,你随意就好了呀。”
“嗯……”闻喜之想了想,报了个节目,“那就《越女凌风》吧。”
钱多多跟冯怡然都有点懵:“这是什么节目?”
闻喜之:“剑舞。”
钱多多冯怡然呆滞脸:“啊?”
尽管不太理解这个剑舞是什么舞,但冯怡然和钱多多都对闻喜之有种莫名的信任。
她就是那种,看着就让人信服的人。
好像只要她愿意答应,不管事情多离奇,这事儿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安心,总之答案和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从双十一那天晚上后,闻喜之就没再见过陈绥。
每天,她看着他空着的座位,总是会想他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人打架,是不是又打得一张脸全是伤。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也就会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在雨里,他跟孙亦荟同撑一把伞,一起回家。
他保下了孙亦荟,不计较孙亦荟乱传的流言,他一定对孙亦荟是特别的。
这种感觉让闻喜之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甚至也不再帮陈绥擦课桌和凳子。
一周过去,陈绥的课桌和凳子上积了一层灰,看上去像是从哪个垃圾库房里捞出来的。
闻喜之甚至丢了几个废纸团在上面。
她不知道陈绥什么时候会来教室,也许在月底的月考之前。
闻喜之怂怂地想,等他来之前,再把那些废纸团拿开,现在,就让他的课桌暂时当一个垃圾桶吧。
所以,当2013年11月22日,小雪这天,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来,发现陈绥突然出现在教室里,正拿着他桌上的废纸团看时,心跳都差点停止。
“你——”
闻喜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心虚地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嗯?”陈绥一边将废纸团打开一边瞥了她一眼,很轻地冷笑了声,“怎么,怕我回来,撞破你做的好事?”
“哪有……”
闻喜之看着他桌上剩下的没打开的两个废纸团,慌忙伸手要去拿过来。
不等她碰到,陈绥已经隔着校服外套袖子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冷淡:“老实点儿。”
“……”
闻喜之心里突突地跳,也不敢动,不敢看他,只求他别多想。
然而下一秒,陈绥却毫不留情地照着废纸团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他一定是猪,好蠢。”
“……”
“而且还特别丑。”
“……”
“讨厌的笨蛋。”
“……”
陈绥每念一句,闻喜之的脸就更烫一分,心里祈求着他赶紧闭嘴。
“骂谁呢?”陈绥把那张念完的废纸拍她桌上,“不是骂我吧,嗯?”
闻喜之飞快地用左手把那张废纸收起来,在手心捏成一团:“当然不是!”
“哦,是吗——”
陈绥按着她手腕的动作改为一圈扣住,手指慢慢收紧。
语气里满是危险意味:“闻大小姐?”
作者有话说:
陈绥:来,当我面骂。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5章 起风
手腕上传来越收越紧的禁锢感, 即便隔着两层衣服,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不容抗拒的力量。
闻喜之怀疑,陈绥可能真的会捏断她的手腕。
也许, 传闻并不一定都是假的。
他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也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叫人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闻喜之忽然想起, 之前陈绥发现自己动过他的生物课本时, 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好像对于他的东西和领地有一种特别的保护感,不喜欢任何人越界。
而自己, 好像不止侵犯了他的领地,甚至,还将他的地方当成了垃圾场, 往上面丢了废纸团——
不止一个。
上面还写了骂他的话。
后知后觉。
闻喜之心里生出无边恐惧。
是, 先前她一直在不断地试探陈绥的底线,想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真的生气,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恐怖。
这一次, 好像有点过头了。
可是。
这一次,她并不完全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闻喜之自己也分不清, 是生气他“背叛”了自己对孙亦荟好, 还是难过他居然对孙亦荟好。
她好像, 是在发泄, 或者, 无理取闹。
可是, 他并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相较而言, 他跟孙亦荟的关系更近, 哪怕他总是让孙亦荟哭。
所以,他做的事情,根本谈不上背叛。
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因为他做的事情生气。
这种行为,对于她来说,是没有过的,也不应该有。
脱离轨道、脱离掌控、失去理智的事情。
“对不起。”
闻喜之在很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从小就懂事的习惯让她迅速冷静下来,道歉从来都不是难以开口的事情。
只是,心里像要下雨的前兆,乌云压下来,候鸟都开始低空飞行。
沉闷,低落,昏暗。
她不再狡辩,坦荡地承认自己做的事情:“我就是心情不好,所以往你课桌上丢了废纸团,话可能是骂你的,也有可能不是,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随便写写。”
手心里那张被重新揉成纸团的废纸被放到自己课桌上,闻喜之从课桌里抽了纸,去帮陈绥擦课桌:“很抱歉,我帮你擦课桌,就当表达我的歉意。”
她的右手还被陈绥抓在手心里,左手拿着纸去擦,灰尘被擦出一道、两道、三道痕迹,纸张擦过去,又带回来一点点细灰。
好像擦不干净。
闻喜之垂眼,视线落到陈绥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长得很好看,就连手也这样好看。
细细长长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手指骨骨节清晰分明,这样抓着她的时候,冷白皮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富有力量的美感。
“你可以先放开我吗?”闻喜之抬眼看他,“我用湿巾帮你擦吧。”
陈绥一直看着她。
从她思考的那几秒开始,一直到现在。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感觉到,她的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低落下来。
陈绥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却又没完全松开——
抓着她校服外套袖口的一角,拍掉她手腕对应部分的袖口上刚刚被他按在课桌沾到的灰,捏着她手腕放回她课桌桌面。
最后,从她左手接过那张沾了灰的纸,自己开始擦课桌。
“你还碰不得了。”他说,“又想哭?”
闻喜之脑袋混沌地回想着他刚刚抓着自己手腕帮自己拍袖口上的灰的画面,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
想想,又立即否认:“没有。”
“呵。”陈绥冷笑,“娇气。”
韩子文跟钱多多今晚是一起进的教室。
进门时,韩子文不知在说些什么,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钱多多极具恭维捧场,夸张地:“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韩子文声音拔高,随手一指刚擦完课桌和凳子坐下的陈绥,“不信你问绥哥。”
钱多多哪儿敢,悄悄吐了下舌尖,尴尬笑着,没说话。
韩子文还没反应过来最后一排坐着的俩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扯着嗓子喊:“绥哥!之前我们——”
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气氛……
韩子文憋回去剩下的话,给钱多多使了个眼神,钱多多立即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安安静静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默契地对视一眼,悄悄转头看身后的两人,然后同时收回视线。
“吵架了?”韩子文用气音发出疑问。
钱多多摇头:“不知道。”
闻喜之轻轻点了下钱多多的肩,钱多多差点一个激灵,迅速转身,笑着问:“怎么了呀之之?”
“这个给你。”闻喜之递过去几张纸,“下周月考的重点。”
钱多多惊喜:“之前你不是说让我们自己整理吗?我还以为——”
闻喜之笑:“没错啊,我让你整理的重点呢?给我看看。”
钱多多咬了下唇,嘿嘿笑着:“还没来得及整理。”
韩子文在一旁凑热闹:“哇,之之同学,也给我一份呗!”
闻喜之唇角挂着笑,看了眼陈绥:“你不是有他吗?”
韩子文挠挠头看向陈绥,陈绥玩着手机抬眼瞥他:“我是你爹?欠你的?”
钱多多嘀咕:“这么说,之之岂不是我妈?”
闻喜之听得一清二楚:“……”
这姑娘好好的,就是缺个心眼。
韩子文撇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钱多多:“那给我抄抄你妈给的。”
闻喜之:“……”
受不起。
两个缺心眼。
晚自习,四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闻喜之虽然给了钱多多一份自己推测的月考重点,但要求她自己也必须整理一份出来给她看,方便检测一下她整理重点的能力。
韩子文照着闻喜之给钱多多的那份考试重点抄,想了想,决定拿去复印,给几个兄弟一人一份,下意识写字也慢了一点。
陈绥不知道在写什么,不时翻翻书,写完了就把笔一丢,继续玩手机。
闻喜之没有特意关注他,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等晚自习放学,收拾完东西离开。
韩子文拿着自己抄的重点要去复印,陈绥拽住他,把那份重点抽到自己手里。
“你干嘛啊绥哥?”韩子文不明所以,“你想要吗?我去复印了给你,顺便也给他们几个复印一份。”
陈绥一副拽得不容拒绝的姿态,抽出几张纸拍他怀里。
“用你爹的。”
韩子文看着陈绥转身就走的背影,有点懵,低头打开看见陈绥龙飞凤舞的字,发现是他整理的考试重点,忍不住嘀咕:“不是不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