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有些迟疑,林罄的脸色实在太差,她不想打扰她休息,可是主卧里的声音又是确实存在的,她起了好奇心,小心提起雪白的公主裙,打算不出一点声音,只悄悄去偷听一下。
越来越靠近那扇门,声音就越大,伴随着一种压抑的痛苦和哽咽。林溪皱起眉头,贴着门框,听到林罄压着声音,似乎是隔着窗户在跟谁讲话。
她还没来得及听清讲话的内容是什么,卧室里就传来一阵很大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向了玻璃。
林溪也顾不得打扰林罄睡觉了,她着急地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拧开卧室的把手,卧室门没锁,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窗户边上的林罄,她穿着睡衣,肩膀处有碎玻璃划到的划痕,印出几道长长的血印,紧紧贴着皮肤。
林溪扔掉娃娃,刚要跑过去,就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在地,紧接着,门口开始有人大力踹门。
林溪愣怔地回头,看着门被来来回回砸了好多下,还传出几声男人醉醺醺口齿不清的叫骂声。
她没有听到几句,因为林罄已经把她抱在怀里了。
她茫然地对上林罄含泪无措的眼睛,小声问:“那是爸爸吗?”
林罄紧紧抱着她,身躯有些颤抖,没有回答。
阿呆被吵醒,低着头走过来,焦躁的不停围着她们来回转,朝着外面狂吠。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是更为暴躁的敲打,男人在门口巡回不去,一直在讲一些很难听的话。
门的正中央被砸出一个凹陷,林溪听到男人醉醺醺笑了笑,一脚把门踹出一个洞,然后弯下腰,顺着那个洞口朝她们看过来。
狠厉的目光加语气牢牢印在林溪脑海里。
“让你们他妈的帮老子开门,都他妈的装没听到?”
林溪呼吸急促地喘了口气,模糊中听到大门被敲响的声音。
“有人吗,溪溪在不在家?”
林溪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暖气已经热了,她后背出了一身汗,此刻目光涣散,浑身僵硬。
又是几声敲门声。
林溪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身体,瞳孔聚焦,在黑暗里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记忆里男人狠决的目光巡回不去,她呆呆地坐着,听到门一下又一下被敲响。
门外,季星陈有些疑惑地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到一片漆黑。
奇怪,陈安好明明是和林罄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没有带林溪,她应该在家里的才对。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季星陈刚犹豫着要不要走,门就被打开了。
林溪头发有些凌乱,微张着嘴,有些茫然的同他对上眼睛。
季星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溪溪在睡觉吗,怎么没开灯啊?”
林溪还是只看他但不说话,季星陈有些担忧,走进去替她把灯打开。
客厅一下子陷入明亮,林溪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她机械地转动眼珠,嗓子有点哑:“你怎么来了。”
季星陈:“来找你嘛。”
他碰了碰林溪的手,皱起眉,“怎么手这么凉啊?”
说着很自然地就握住了。
他们从五岁就一直在一起,做这样的动作也不会觉得亲密。季星陈说:“溪溪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溪顿了顿,半晌嗯了一声。
话落,季星陈了然地点点头,一伸手张开胳膊,很自然地拥住了她。
他把僵硬的林溪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
“不怕不怕,那些都是假的,现在溪溪已经醒过来了。”
“溪溪知不知道梦都是相反的呢。”
林溪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后知后觉感受到他身体传过来的温热,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耳畔暴躁的叫骂声被温柔的安抚声所代替。林溪抿了抿唇,再张口的时候,她说:“谢谢你,季星陈。”
林罄同陈安好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看到门没锁还愣了一下,推开门就看到两个人很安静的抱在一起。
两个大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一边不解地问:“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季星陈感觉到林溪已经缓过来了,于是放开她。
“溪溪做噩梦了。”
说着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罄走过来,在她额头摸了一把,“做什么噩梦了?”
林溪抬头看着她,“忘记了。”
于是林罄没多想,只让她带着季星陈去看电视。
她和陈安好一起在厨房忙了起来。
陈安好把买好的菜拿出来,准备洗一下,又想起什么,冲客厅里喊道:“季星陈!”
季星陈趿着拖鞋跑过来,在门口探出半个头,响亮地应了一声:“到!”
陈安好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爸爸去外面取蛋糕了,等下他回来你要负责开门。”
季星陈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又警觉地跟上来:“今天要在林阿姨家吃饭吗?”
陈安好忙中答了一句,“对啊。干嘛,你要自己回家吃啊?”
“不要。”他回答的很干脆,“那明天可以也在溪溪家里吃吗?”
陈安好思索了一下,“这恐怕不行。”
季星陈拧起眉,有些郁闷。
陈安好说:“明天大年三十,要吃饺子。我来做,所以去我们家。”
季星陈眼睛亮起来:“那林阿姨和溪溪也会去吗?”
他一直问,陈安好觉得他碍手碍脚,开始敷衍:“不知道呢,要不明天你回家看看,应该就能知道了吧。”
季星陈哦了一声,回到沙发那边,嘴角翘起来,笑的眼睛都弯起来。
林溪正拿了个橘子剥着,见状不解,随手把已经剥好的那半个递给他。
橘子汁水清甜又凉爽,在温暖的室内吃着舒服又惬意。
季星陈坐到林溪身边,明亮的双眸里闪着光。
“妈妈说我们今年可以一起过年呢,溪溪。”
第19章 (修)
晚饭做的非常丰盛,至少林溪以前和林罄一起吃饭时,从来不会做那么多的菜,满满当当的饭桌上都快要放不下。
饭桌中央围着一个蛋糕,是季生平订的,不太大,上面点缀了几颗草莓和樱桃,很可爱。
人一多,就暖和。林溪和季星陈坐在一起,被围在大人中间,热气和饭菜的香气扑面,很温暖。林溪拿着筷子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看上去有些迟钝。
陈安好切好蛋糕分给他们一人一块。林罄说:“不然吃完饭再吃吧?”
陈安好直接切好一块放她面前,“没事,小孩子都爱吃这些东西,想吃什么就吃就好了。”
在家人眼里,不管他们长到多大,仿佛永远都是小孩子。
林溪抿了一口奶油,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很好吃。
季星陈把自己蛋糕上的樱桃放到她的盘子里,林溪偏头看他,季星陈就冲她乖顺地笑,“想给你吃嘛。”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是林溪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热闹。
季生平讲自己在边疆的事情,他不讲他有多辛苦,他只讲天高水阔,冰川草原。
听的很让人心生向往。
吃完晚饭,季生平趁着陈安好没看到,偷偷塞给季星陈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烟火棒,悄声说让他赶紧带着林溪去放。
陈安好平时都不让季星陈玩这些的,危险的东西,她总是不放心。
林溪被兴奋的快要飞起来的季星陈牵着,在干燥又寒冷的冬夜里,沿着路灯一路向前奔跑。
直到跑到老槐树下,他们才停下。两个人都喘着气,林溪冻得鼻尖微红,着急出门时帽子也没戴好,一跑就更歪了,斜斜挂在头顶。
季星陈翘着嘴角给她把帽子重新戴好。红色的帽子很衬肤色,显得林溪的脸很白皙,又衬眼珠乌黑。此刻她乌黑的眼睛正安静的望着他,季星陈捧着她的脸,心思微动。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冬夜里,他突然冒出一点坏主意。
他想让林溪主动找他一回。
这么想着,季星陈松开了手,像学校里那些幼稚的坏男孩一样把她的帽沿往下一拉,遮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的事物被黑暗覆盖,林溪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她没有把帽子掀开,只在原地静静等着。
季星陈站在槐树后面,在看她。
良久,还是没等到人出声,林溪小声叫了一句:“季星陈?”
无人答应。
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抬头看,不知什么时候,万千雪花从黑不见底的天空落下,片片落在身上,发出一阵很细微的很小的声音。
槐树下安静站在那里的女孩仿佛冬夜里的精灵,季星陈目不转睛看着,她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把帽子拿开,只又低低叫了一句:“季星陈。”
像是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季星陈跑了出去。
林溪听到有人跑到她面前,再抬眸,她对上季星陈沉默的双眼。
她有些迷茫:“刚刚在做什么?”
她这么问,却没有一定要听到答案。有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冰凉的感觉跌进眼里。
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说:“下雪了。”
季星陈嗯了一声,带她到一处地方避雪,又把包好的烟火棒打开,递给林溪。
“溪溪,我们来放烟花吧。”
两支相同的烟火棒一起点燃,一起燃烧,到一起熄灭,中间崩出的火花在空中画着圈,漂亮的像银河。
林溪聚精会神地看着,烟火棒燃烧了一支又一支,她的侧脸被火光映照的轮廓分明。
到最后,烟火棒放没了,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蓬松柔软,像一地棉花。
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季星陈弯着眼睛朝她伸手,“来堆雪人吧,溪溪。”
林溪捧起一捧雪,隔着手套并不觉得凉。她把雪滚成一个球,然后越滚越大,最后做成一个雪人的脑袋。
季星陈做好身子,他们一起把两个部件连在一起,雪人初具雏形,林溪开始找树枝做雪人的胳膊,季星陈又开始滚雪球做腿。
手套不知不觉间进了雪水,变得湿哒哒的,手像钻进冰块里。
季星陈干脆把手套一摘,赤着手滚雪球,不一会儿手指就被冻的红了一片。
林溪回来的时候,季星陈的手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她把捡到的树枝丢下,微微皱眉:“手套呢?”
季星陈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雪,胡乱编了个借口:“摘了,戴着不舒服嘛。”
然后弯着眼睛把雪人给她看,“怎么样,已经做好了,就差胳膊了。”
说完他就把刚刚林溪丢在地上的树枝捡起来,插 | 在雪人身体上,当胳膊。
“好了。”他拍拍手站起来,“因为我刚刚想了想,觉得只有它自己实在是太孤单了,所以我又做了一个。”
他闷声笑。
两个挺着大肚子的雪人紧挨着立在一片空旷的雪地里,季星陈找了几颗石头给它们点上眼睛和鼻子,还用手给那个大一些的雪人画上一道大大的笑容,小一些的就画了一道不那么明显的弧度,看起来憨态可掬。
林溪看着,听他说:“大一点的是我,小一点的是你。”
她静了静,出声反驳:“大的是我,小的是你。我比你大两个月。”
“哪有。”季星陈认真地说,“林溪明明还只是个小朋友。”
林溪抬眸,扫了一眼他在黑夜里仍然明亮的眼睛,不吭声把自己的手套解下来,递给他:“你戴上。”
季星陈没拒绝,接过左手那只,把另一只还给她,自己戴上,夸张着说:“好暖和!”
林溪没附和,静了片刻,她突然说:“过几天就化了。”
季星陈理解她的意思,他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地说:“化了就化了,雪人当然会化了。”
他对上林溪突然沉默下来的眼睛,笑意闷在喉咙里,理所当然地这么讲:“但是我和溪溪会一直在一起啊。”
“我和溪溪会永远一直在一起的,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整章重写了一下。
第20章
冬去春来,四季更迭。
六年级下学期,雨水节气。南回街的柳树冒了新芽,嫩绿嫩绿,给灰白颜色的街巷增添了一抹春意。
林溪把冬天穿的棉袄全部都收了起来,换上了一件薄一些的牛仔外套,又把及肩的头发扎在脑后,然后她跟林罄说了一声,拿着钥匙出了门。
刚出门,季星陈就骑着他的自行车过来了。
他长腿一伸,稳稳当当停在她家门口,头偏了下,示意:“快上车,溪溪。”
林溪轻巧着坐到后面,单车及时发动,沿着长长的街朝着青山市音乐厅行驶。
季星陈的这辆自行车是季生平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带他一起去挑的,CON3C,全黑的框架,很酷,季星陈一眼就选中它了。
左看右看,大概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后座了。这在别人看里可能都算不得缺点,到了季星陈这里不行,他自己动手安了一个后座,成了林溪的专属宝座。
初春的清晨还带有一丝凉意,街上三两行人结伴而行,清风拂面,很提神。
是下坡。季星陈提醒:“溪溪扶好我,要加速了。”
林溪抓住他外套的边缘,感觉耳畔的风声更大了,车辆开始向下行驶,微微失重的感觉袭来,她抓住季星陈外套的手更紧了一些。
到达音乐厅的时候,顾思义出来接他们。
他提议:“季星你也带我转一圈。”
季星陈冷笑,“你说什么?”
顾思义撇撇嘴,“好歹是兄弟呢,带一下都不行啊?”
季星陈没说话,直接把钥匙甩给他。
他们跟着顾思义左拐右拐才到达3号展示厅。舞台上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少年正在表演钢琴,他弹的是《天空之城》,冷白的灯光全部聚在他身上,观众台上的人不多,但都听的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