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了后排的座位,林溪觉得有点干,摸着黑从包里拿了瓶水,喝了一小口,季星陈在旁边也觉得口干。
“溪溪也给我喝一口。”
林溪递给他。季星陈喝了没两口,顾思义说,“给我也留一点儿。”
一瓶水林溪喝了两口,剩下的被两个男孩分着喝完了。
舞台上的少年很快表演完,顾思义盯着舞台,说:“下一个就是乔尔了。”
乔尔从小就学琵琶,这次受邀表演,弹的是《十面埋伏》。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礼服,头发高高盘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神态认真又自然。当舞台上的光打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就是天生的发光体。
林溪聚精会神地看她表演,直到结束,乔尔在舞台上鞠躬,然后隔着距离冲他们狡黠一笑。
顾思义朝她挥了挥手,直至谢幕,他才收回视线,跟林溪讲,“其实乔尔小的时候乔叔叔想让她学钢琴的,结果去乐器店,她一看到琵琶就抱着不走了,死活都不愿意再碰钢琴一下。”
林溪想了想:“她弹得很好听。”
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弹,而是一听就知道下了功夫的,跟平日里她表现出来的娇生惯养很不一样。
很让人惊喜。
他们出去在门口等着,过了十分钟左右,乔尔才换好衣服出来,她还化着妆,脸上有亮晶晶的闪片,都没有卸。乔尔说想再美一会儿。
毕竟她上学,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一起去吃饭,去了市中心一家新开的烤肉店。
临近中午,店里人比较多,需要先等一会儿,三个人商量着要等还是换一家,乔尔抱怨自己肚子都要瘪了。林溪安静地听着,视线不经意朝窗外一瞥。
隔着玻璃窗,能看到季星陈停车的地方,有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停在那里抽烟。
林溪眸光一顿,落在男人身上。
初春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凉的,但是他穿着的衣服却看起来非常单薄,甚至裤腿那里还露出一截,冻得黑紫的脚脖子暴露在空气里。
林溪看着他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把烟头扔掉地上,用脚踩灭,然后边踱步边四处张望,离季星陈那辆自行车越来越近。
“溪溪,你想不想吃这家,不想吃我们换一家。”季星陈在身后不远处说。
林溪没吭声。他疑惑着走过来,又喊了一声。
“溪溪?”
在他喊话的同时,玻璃窗外的男人像是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朝窗户着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很浑浊,看到林溪的一刹那他似乎愣了一下,但是紧接他着就不怎么在意的整个转过身,冲她露出一个刻意的,猥琐的笑容来。
他张嘴,说了几个字,但只能看到口型。
林溪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但是她的眼神微微凝固了。
季星陈走到她身边,还没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林溪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季星陈一怔,低头,刚张口想问,林溪的手就下移,直接扣住了他手腕。
“季星陈。”林溪面色沉静如水,“你车被偷了。”
季星陈这才往外看,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正牵着他的车往马路中央跑。
乔尔闻风赶来,大叫一声:“愣着做什么,追啊!”
街头,三个看起来面相稚嫩又出众的学生一起追赶着前面那辆黑色的自行车。
“抓小偷!”乔尔喊了一声,竟然很兴奋。
顾思义跟着他们跑了两步就被远远甩在后面,他急喘着气,目光有些涣散。
左胸腔的心脏跳动的很剧烈,伴随着丝丝的抽痛,都在提醒着他不可以剧烈运动。顾思义抿了抿唇,最后停下来,无奈又自嘲地勾了下唇角,脸色苍白。
车子拐进一片老居民楼里,有很多胡同巷口和拐角,视线容易受限。
他们一起停在居民楼门口,季星陈拦住她们:“好了,不要进去了。”
林溪眉眼冷淡,越过他直直看向男人消失的地方。
乔尔有些不甘心:“可恶啊,就这么让贼跑了!”
季星陈:“他既然钻进去,肯定就知道能怎么甩开我们,报警就好了。”
乔尔缓过气来,下意识回头,却没看到顾思义。
她皱起眉:“顾思义呢?”
她刚说完,顾思义就坐着一辆小电瓶车赶来了。
骑车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把头盔摘下来,扫了他们一眼,带着地方口音扭头问:“这几个是你朋友不?”
顾思义点点头,下了车站到他们身边,乖巧地说了句:“谢谢阿姨。”
乔尔扯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坐陌生人的车啊?小孩子都知道……”
被女人听到,她不悦地沉下脸,扬声:“说什么呢你们!”
乔尔顿感窘迫,止住了话头,但用胳膊碰了碰顾思义,以继续表达她的意思。
女人看到了,却没再说什么,阴沉着脸准备刷卡进小区。
林溪叫住她:“阿姨。”
见女人停下来,她继续说:“请问你认识刚才我们在街上追的那个人吗?”
女人暼了她一眼,半晌才问:“丢什么了?”
林溪看了眼季星陈,说:“车丢了。”
女人愣了一下,“老李头现在连车都敢偷了?”
“你认识他?”
女人啧了一声,“在这片儿住的谁不认识他啊,老李头嘛,我们这一片丢了东西准是他干的!”
她啐了一口,“提到他就晦气,他这个人,没个正经工作,成天偷鸡摸狗,干这些丧良心的事情,我刚买的收音机,刚听了两天就被他摸走了,你说说这缺德的玩意儿……”
女人一说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等她好不容易说累了停下来一会儿,顾思义才捉住机会问道:“那怎么就能确定那些东西都是他偷的呢,如果能确定的话为什么不找警察?”
“警察?警察能管早就管啦。每次他进去,再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样死性不改。”
“再说啦。”女人点点自己的头,“他这里好像有点问题,你说,这能怎么办?好歹他也不会偷太贵的东西,也没儿没女的,大家伙能忍就忍了……”
但是那辆车是季生平送给季星陈的。
林溪这么想着,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说:“要把车拿回来,还是报警吧。”
“没用的。”女人说,“等警察来了你朋友的车也早就被他拆干净了。”
她指了指小区最里面的方向,“喏,就我们小区最东边,有个空出来的房子,周围没住人,他这会儿估计就在里头寻思着怎么把车拆了呢。你们几个小孩儿,还是赶紧回去吧,一辆自行车应该也值不了几个钱。”
……
回到南香大院已经是下午了,乔尔不开心嘟着嘴,确认:“季星陈,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季星陈:“已经报警了,会找到那个人的。”
她只能郁闷的拉着顾思义回去了。
季星陈转过身,“溪溪我送你回去。”
林溪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跟着他一起走。
到家门口的时候,季星陈在门口看着她进去,林溪走了两步,顿住,回头。
季星陈愣了一下,“怎么了?”
林溪静了静,说:“你是不是要自己过去找他?”
季星陈顿了下,才说:“我不会去的。”
她看到少年身高腿长,背着光,眼睛弯起来,很真诚的样子:“溪溪放心,我一会儿回家呢。”
直到林溪进了门,季星陈嘴角的笑容才一点点消失,他垂着头,在门口站了很久,半晌才转过身,渐渐走远了。
小区很旧,五层高的楼房,阳台上大多晒满了衣服,过道狭窄逼仄,季星陈走了很久才到达刚刚女人说的房子。
那是一个独立出来的用栅栏围起来的地方,以前应当是被用作花园之类的,因为太久没人打理才荒废了,中间有一个用几块木板搭建成的小木屋。
季星陈的车就停在木屋外面,能听到男人在屋里,好像正在挑拣些什么。
季星陈黑眸沉了沉,抬脚朝那边走过去。
南香大院,林溪敲了敲小白楼的门,陈安好打开门,看到她有些诧异。
“怎么是你呀小溪,你要来接牛奶吗?”
林溪摇摇头,“我找一下季星陈。”
陈安好一愣,“星陈?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没回来啊。”
林溪怔住。
小区里,男人暴怒的声音在身后追赶,他的额头青紫一块,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砸到的。
警察赶到的时候,季星陈的胳膊上被他用刀划了一道口子。
他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在外面等着的一脸阴沉的陈安好和静静望着他的额角跑的全是汗的林溪。
从那天过后,林溪开始不理他了。
陈安好把他关在家里一个星期,季星陈着急的要命,好不容易他妈气消了他才跑出来。
结果当他在路上碰到林溪,她牵着牛奶,目不斜视,径自从他身边穿过去了。
“溪溪。”季星陈叫了她一声,追上去。
林溪没有停下的意思,冷淡地继续朝前走着,被他挡住。
季星陈慌乱着,“溪溪,怎么不等我。”
林溪看着他,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还缠着纱布的胳膊上,停住了。
季星陈凑过来,拉起她的手,“跟我说话好吗,别不理我。”
他红着眼眶,说:“对不起,溪溪。”
“自行车是跟爸爸一起去挑的,他总是不在,所以车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还骗了你,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再骗你就是小狗,好吗溪溪,你跟我说句话吧。”
“你理理我,跟我说句话,好吗?”
他话里带着哽咽。林溪被他死死拉着,怎么都不放手。
僵持不下,她终于卸了力。
她冷着目光,直直看着他。
“再有下一次,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季星陈。”
第21章
牛奶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看着后面两个人讲话。
季星陈吸了吸鼻子:“真的不会了溪溪。”
他声音闷闷的,“我也知道很危险,但我还是去了。”
“让你担心了对不对?”
林溪迟缓地把手轻轻放在他的纱布边缘,不太能理解。
这就是……担心么?
“痛不痛?”片刻后,她问。
季星陈眨了眨眼睛,眼眶周围的红还没褪下去。
“痛的。”他讲,“所以溪溪不能再生我气了,你生气,可能就会更痛一点点。”
这两者也没有必然的联系啊。
林溪疑惑着看了他一眼,她现在并听不懂男孩子投机取巧的讨好,但是她能听懂他说痛。
想了想,林溪不熟练的把他的手抬起来,学着以前季星陈做过的那样隔着纱布轻轻往上面吹了吹,并安抚道:“没事的,会很快好起来的。”
直到过去了几个月,伤口的疤痕才慢慢消下去。
即将小升初,陈安好跟林罄坐在一起商量着要让他们上同一所中学。
林罄拿着支笔在本子上圈了圈,上面列着几家学校的特点。
“到底是选哪家呢。”林罄有些苦恼的支着额头。
陈安好倒是没那么忧虑,她把本子合上,“找不出来就不找了,到时候让他们两个自己选就是了。”
林罄笑了笑,“你倒是宽心。”
对于林溪,她恨不得把她以后将要走的每一步都先替她走上一遍,替林溪选中那中间最为宽敞正确的一条,让她朝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可陈安好说:“他们的路他们自己走,我们最多只能引导。”
林罄叹了口气:“也对。我太紧张了,这才初中,以后还有高中,大学,我真是……”
“算了,不想了,就按照你说的,让他们自己选就是了,反正他们两个在一块儿,我们都能放心一些。”
陈安好拍了拍她的背,又想到什么。
“不过季星陈高中的时候可能要转走,去他爷爷家那边高考。”
林罄愣了愣,“星陈的户口不在这边吗?”
“对。”陈安好说,“当初我们只是想换个环境,没想到生平他就被指派去边疆了,我干脆就带着星陈在这里住了下来,但是高考还是得回去考。”
“不过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怕到时候让他回去,他还不一定想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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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市小学,六年级二班。
放学,今天轮到林溪值日,她刚要去后面卫生角拿拖把,班长就站上讲台,要宣布事情。
“同学们,刚得到通知,陈雅老师已经在住院了,放学后大家一起去医院探望一下,值日生把教室打扫完自己再过去啊。”
二班从前几个月开始就换了新的班主任,陈雅因为怀孕而不得不暂时把工作放在一边,最近应该是快要到预产期了。
胡茜茜背着书包过来,“林溪,我还等不等你呀。”
林溪拿着拖把准备去涮,闻言道:“不用,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吧。”
“季星陈在外面等我。”
她说完,发现面前的人没了动静,抬眸,却看到胡茜茜脸颊微红,又嗫嚅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溪不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