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顶瓦片细微动静的柳溪如也从冥想中醒过来，从窗子跳了出去, 对上了侧躺在屋顶上的师尊淡淡的目光。
“师尊。”柳溪如压低声音呼唤了一声, 随后就传音入了齐璨神府“师弟这是去做什么了？”
“去寻找这庄子的端倪了。”
齐璨踏空平稳地落地“走罢，你师弟先行一步去打探情况了，我们也过去看看。”
几个呼吸间就到了村口的赵星辞看着空无一人的场地, 神色有些犹疑。
余光扫到了被自家师尊踢碎的青石上，那里却诡异地摆回了一块圆滚滚的石头，混杂在一堆碎石中显得格格不入。
赵星辞拎起衣摆利落地蹲下身，指尖扫过那块石头, 果然感受到了方才若有若无的生人气息。
就在他匪夷所思的时候,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稚嫩童声。
“嘘，元宝别说话哦，不然会被坏人发现的。”
这嗓音听着乖巧软糯的，带了些担忧的意味。
但是这声音就像混在晚风里的灰尘一般，很快就没了, 消失的没有半点踪迹。
赵星辞倏地站起来, 滚圆的猫瞳已然竖了起来, 警惕地环顾四周每一个角落, 最后停在了一小丛无风而动的灌木丛上。
破世剑无声无息地出了剑鞘，闪着冷光的剑尖指向了那从小灌木，灵力也截堵住了那灌木周遭的空间。
“还是不肯出来吗？”
齐璨一过来，就看到赵星辞面无表情地控制着剑，指着那两个抱在一起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孩童。
艹！
这逆徒要干什么？！
就在那破世剑即将飞过去的时候，斩雷剑瞬间出鞘，将破世剑打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剑被打飞的赵星辞愣在了原地，无措到仿佛自己做错事了“师尊....”
“元宝乖哦，不怕不怕。”
软糯的童音钻进了齐璨耳中，但无端端透着点虚弱的感觉，她眸光微凝落到了那两个抱作一团的孩童身上。
颤巍巍的灌木丛里，坐着两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娃娃，穿着破旧靛青色衣服的男孩紧紧地抱着另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孩子。
他俩脚边放着一块到他们腰间的大青石，看着就是大人搬起来都吃力的很。
那个衣着干净的孩子抽抽噎噎地哭着，眼泪流个不停，看着好不可怜。
而看起来同岁的青衣男童却把人护得严严实实的，白生生的小手轻拍着他的小脑袋，口中还低声唱着首童谣。
这唱童谣的微弱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在场的几个人耳中。
随着男孩唱着童谣和口中的安慰，那被吓得哭泣不止的孩子渐渐安静下来，窝在他怀中睡了过去，睡颜恬静安稳。
但穿青衣的孩子脸色却白上了几分，近乎透明了，在齐璨视野中的神魂灵火更是动荡起来，显然是把那孩子被吓出的神魂动荡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除此以外，齐璨还发现周遭的草木灵息环绕在他身边，似乎是在担心他。
待看到怀中的小孩睡着了后，他那张比年画娃娃还要精致不少的小脸浮现了笑容。
“师尊，你可曾听见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唱歌。”柳溪如粘到了自己师尊身旁，显然是有些怕了，在柳家和云天剑宗她都未曾见过鬼这类东西。
而杵在一旁还没回过神的赵星辞也是一脸茫然。
齐璨在他俩眉心间甩了两道符咒过去“你们二人还未渡元婴，自然是看不到山神这等灵物存在的。”
赵星辞眼前先是交织起浓重的白雾，随后渐渐清晰起来，那两个孩童的身影也就显现出来了。
而柳溪如乍一看到那俩孩子，吓了一跳，但发现那个醒着的孩子虚弱到不行时，心安定了下来。
“想来，你便是这青石山的山神吧，怎得流落到这幅田地，还在村口作祟。”
平静安然的嗓音，回荡在山野间，就像寒泉一般，凉意幽幽。
点了二人的明空穴之后，玄衣打扮的齐璨伫立在夜色下，看向了两个孩子。
发现这人能看到自己后，山神小童的脸上不由带了些讶异之色“姐姐，你能看见我？”
看这孩子又傻又可怜的模样，齐璨叹了口气，上前去给他灌了些灵力，让他那只要再碰一下就要碎开的灵体凝实了些“本尊是云天剑宗的玉尘剑尊，修道之人。”
也不知道这山神的来历，年纪那么小的孩童便做了山神，还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一样。
地灵混到他这个地步，也是绝无仅有了。
听到修道之人几个字的山神脸色明显雀跃起来，还对着赵星辞笑了起来“我知道修道，以前有人同我说过，说你们都是好人！”
好人？
赵星辞玉面一时有些僵硬，他方才看不见他们，可是险些杀了他。
“那，您能帮帮我，把这石头摆好吗？”小童怯怯弱弱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齐璨。
齐璨眉头微蹙，但还是蹲下身温声问他：“为何要摆这石头呢？”
山神的睫毛一颤，那双黑亮得宛如葡萄一样的眸子竟隐约有了些泪光“庄.....庄子里有坏人，不能让他们出来...”
一听到坏人，嫉恶如仇的柳溪如坐不住了。
“我就知道这村子里没个好东西！”
赵星辞走过来，惊得他瑟缩了一下。
齐璨伸出手，拿灵力安抚他“不必害怕，这是本尊的徒儿，本性不坏的。方才是因为看不见你们，情急之下才拔了剑。”
柳溪如凑到齐璨耳边问了句“可是师尊，我和师弟都是修士，逆天道而行之人，都看不见这山神，凭什么那孩子能看见他啊？”
“兴许是因为那孩子还小吧。”齐璨捏了捏那叫元宝的小孩的脸“山神都是地灵化成，天命护佑孩子平安成长。如果不是心智纯净的孩童，应当是看不见他的。”
“而为师修为远在元婴之上，早已破了灵瞳，可视神灵万物。”
提到孩子还小时，山神的小脑袋垂了下去，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睡着的元宝，看着有些低落。
“我不想他们长大，他们长大了，就没人看得见我陪我玩了，所以我把他们都带走了。”
齐璨叹了口气，睨了眼元宝那养得白白胖胖的小脸蛋，一时有些心疼这个山神“虽然你把他们都藏起来了，但是你用自己的草木灵息哺养他们，这不都照顾的很好吗？我未曾怪罪你。”
柳溪如也沉默了，然后道“可是师尊，我刚刚看着他好虚弱。”
齐璨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山神的衣着，在她灵力的织造下，破旧的衣裳焕然一新“没有人族香火供奉的地灵，只靠这山间草木灵息存活，又能存在多久。”
山神显然是听不懂自己会消失什么的，反倒是欣喜地扯起自己的新衣裳看了又看。
“方才你说的村里有坏人，是怎么回事呢？”齐璨细声询问祂。
被问住了的小山神有些无措地捏住了衣角，讷讷道“我不记得了......”
果然，都快消失的山灵，连记忆都消散的差不多了，只记得要保护旁的人别踏进那庄子。
“可是，我只记得村子里有坏人......会杀小孩子。”小山神忽然眼泪如同泉水一样从眼眶中流淌出来，祂抱着元宝生怕这孩子会被人抢了去“我不想那些坏人伤害别人......”
显然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清晰的脉络了。
齐璨伸出手，五指按在了小山神的头顶，像哄孩子一般哄祂“本尊需要抽出你的地灵查看记忆，可能会有些疼，不哭哦。”
话音落下，本该霸道蛮横的雷灵力就像温和的水流一般，流淌进小山神的地灵之中。
仔细查看完每一个记忆残像的齐璨睁开眼，眸中冷光乍现，尽是杀意。
山神本不该是山神。
这小山神上一世是一个将领，守护一方山河安稳，功德无量。他死前的愿望就是投胎成为个农家子，种田活得平和快乐就够了。于是他投胎生在石头庄，名为刘文澈，父母恩爱，对他也是百般宠爱。带着功德转世的他乖巧懂事讨人喜欢。但天道难测，他的父母在采石时不慎被落石砸死了，年仅五岁的他被本家叔婶收养了。
所谓的叔叔就是那看似憨厚老实的刘老二，虽然叔叔是个不着调的，还将刘文澈父母的宅子给占了，但是这刘氏却是个念亲情的，不能生养的她很是疼爱刘文澈，还时常带他去市集买孩子的玩具。
然而这孩子在六岁时，夜里起床口渴想喝水，却不慎撞破了自家叔叔和柳寡妇偷情的丑事，被发现的他跑了想要去告诉对他掏心掏肺地好的刘氏。
村子夜深人静，听着孩童哭叫的声音，村民们也未曾在意，只当是谁家在教导皮娃子了。
小孩子如何跑得过大人，他跑到了村口想要找去了邻村探亲的婶子，到底没能来得及逃脱，被刘老二拿起一块村前的石头砸晕了过去，俩人一合计将他淹死在了村头的井里，然后拖去青石山埋了。
刘老二第二天还假惺惺地哭着要找人，说怕不是这孩子贪玩去山里被老虎叼了去。
村民们上山找了一番，只找到了一只挂在树杈上的小鞋子，不见尸首。
其实那天夜里，村口有两三个混子，是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刘老二把人孩子砸晕的，但怕惹事的那几个混子也不敢声张，权当没看见了。
从邻村探亲回来的刘氏发现自己的侄儿没了，怪刘老二没看好那么小的孩子，哭闹了好长时间，对自己丈夫心怀怨气，常常孤身一人前去青石山给刘文澈烧些香烛纸钱。
生前护山河安稳的将军，此生却被人残忍害死。
但死了的刘文澈，那一身深厚的功德吸引了山上快要萌生灵智的山灵，山灵只记得天道指引他庇护儿童，懵懂的山灵为了救他，舍去了一身草木灵息送这孩子成了山神。
也多亏刘氏悲痛之下烧的香火，祂还能残存于青石山。
成了山神的祂，到底是个孩子，死前还心心念念着要逃出庄子，便在村口摆了一方石头阵，不让过往路人进庄子，庄里的人自此便出不来了。
而孩子们也被祂带去了山里，受山神庇护都活得健康安乐。
想来这孩子若是没有成为山神，应该也是像众多普通的孩童一样，健健康康成长。
第32章 师父不准搞师徒恋了14
◎真相揭晓◎
知晓了所有真相的齐璨险些按压不住心中的杀意, 直到赵星辞目露担忧地按住了她握着剑颤抖的手腕时，她才勉强冷静下来。
“师尊。”赵星辞轻轻唤了她一声。
齐璨从那残像中脱出意识来，收敛眉目, 掩去了眸中的怒气。
被强制性恢复了这一世做孩子记忆的小山神瘦小的肩膀抖动了两下，嘴巴颤抖着，最终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连哭的动静都是小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懂事到让人心疼。
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小下巴往下掉。
跟着师父一同看了那残像记忆的赵星辞看着这哭到发抖的孩童, 意识恍惚间竟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等到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轻轻地拥住了这安静哭着的小山神。
小山神自从成了这青石山的神灵后, 便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暖的怀抱, 一直以来都是祂护佑着那些稚童，帮他们挡下伤痛。
他不想做山神，他想爹爹娘亲还有刘婶子了。
被抱在赵星辞怀中的小山神, 小心翼翼地伸出那双白嫩的小手，揪住了他的衣摆，生怕他离开一般。
小山神的泪慢慢止住了，他觉得这个哥哥虽然刚才有点凶, 但是一个好人, 他也曾和爹爹娘亲闹着想要一个兄长。
小娃娃靠在他的肩头，泪珠子顺着小脸蛋，落到了赵星辞的黑衣上，他乖巧地蹭了蹭不想松开。
祂知道，天道告诉祂, 这个漂亮的哥哥, 是要成为真神的, 自己要乖, 不可以缠着他。
俊俏的少年郎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怎么看都觉得暖心。
守在两人身旁的齐璨抱起了元宝，安静地看着相拥的两个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柳溪如心底急着想要知道宋观南的下落，一时有些抓耳挠腮的，想要上前询问被齐璨的灵力拦住了。
“这山神过往经历可怜，容祂哭闹会儿吧。”
齐璨把方才看到的意识残像送进了柳溪如神府中，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满目心疼地看着那孩子。
天边慢慢升起了一抹熹微的亮色，应该是太阳要升起来了。
小山神哭了足足一刻钟，就乖巧懂事地松开了赵星辞，迈着一双小短腿走到了齐璨身边，奶声奶气地问：“尊者，你们是在寻找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哥哥吗？”
柳溪如连忙应答道“是啊是啊！你可曾见过他？”
粉面小娃娃喜笑颜开，白嫩的脸蛋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讨喜的很“我当那哥哥是山间成了精的竹子，怕他闯进庄子里被伤了，就把他一起带到山上了！”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看着怪难受的。
齐璨摸了摸祂的小脑袋，眸光柔和，笑着说：“那你带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这也算是宋观南的一份机缘了，这青石山受功德这样深厚的山神温养，生出来的草木灵息最为纯正，他被山神选中带走，也不枉她费这番苦心了。
小山神藏那些孩子的地方，在青石山最深处的一个竹林里，外围也摆着石头阵，怕人闯进来伤了这些孩子。
尚在竹林外，三人就听见了里面清脆响亮的孩童笑声和宋观南低沉温柔的说话声。
小山神腼腆地笑了笑，小声道“绿衣服的哥哥可好了，陪我们玩，还用竹子给我们做竹马和小哨子。”
柳溪如安分地跟在自家师尊后面，耐着性子不敢逾矩，但那探头探脑的样子看着倒像是想和那群小娃娃一起玩。
正坐在一方石凳上刻竹雕的宋观南听到动静，抬头去看，看见了竹林里踏着满地竹叶而来的师徒三人，停下了手中的刻刀，笑得温润如玉，好一个端方君子。
“玉尘剑尊，你们找过来了？”
齐璨点了点头“你应当也是知晓了小山神的往事吧？”
宋观南笑意僵在脸上，叹了口气“知晓的，这孩子实在是可怜，那恶人自有天道因果报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