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通灵，多少能窥探到一些小山神的意识残像，再加上山间的草木灵智亲近他，就把当年的事情七嘴八舌地告诉了他。
齐璨拿起他放在石桌上的一个小猴木雕细细端详着，嗓音里的肃杀之意毫不遮掩。
“等待因果轮回，未免太过慢了些。这等丑恶之人，就应当下制裁。”
本来在看着山神和那群孩子玩耍的赵星辞这时出声了“师父，您别杀他，这样的人的血会脏了手。”
齐璨摇了摇头“修士不能杀凡世中人，但让他们尝尝苦头还是可以的。”
离开前，齐璨忽然叫住了宋观南，让他和山神先留在这青石山上“我看你这木雕手艺倒是不错，不如给那山神小童雕一座小像。”
然后师徒三人就带着整个石头庄的孩童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石头庄的村口。
柳溪如行了个弟子礼，没了刚刚在青石山上跳脱的模样，沉声说道“师尊，我去寻村长叫这些村民过来。”
齐璨没有应声，但默许了。
不一会儿，庄子里的村民就鱼贯而出，而赵星辞则去了柳寡妇家将那对狗男女捆了过来，按着两个人跪在了齐璨面前。
柳寡妇还带着脂粉的脸上挂满了惊恐的泪水，待到齐璨释放开所有的煞气时，吓得脸色惨白不断往后缩，被赵星辞破世剑架在脖子上的刘老二一个哆嗦，那藏青色的裤子竟染开一片深色。
赵星辞冷着脸踹了他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俊脸满是嫌恶之色地闪身避开，站在了齐璨身侧。
坐在村口界碑上的齐璨站起身，徐徐走到了两人面前，撩开衣摆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二人许久，那目光看得人头皮发麻，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
聚在村口的孩子们原本还叽叽喳喳地在议论哪个仙女姐姐好看，但被这场面一吓瞬间安静下来，都捂着小嘴，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
毫无预兆的，齐璨浅色的唇瓣绽放开笑意，但眸光如针不带分毫温度，苍白的手指钳制住了柳氏的下巴“怎么吓成这样？”
待到一众村民赶过来，看到那群孩童时，他们的爹娘都哭喊着扑上去把自家孩子紧紧地抱住，一家子哭成几个泪人。
齐璨轻飘飘地松开了她，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那几个看到这对狗男女吓得不轻的混子。
等这些人认回来自家孩子后渐渐安静下来，有人眼尖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刘老二和柳寡妇，压低了声音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孩子们都找着了刘氏连忙扔下了手头的农活，踩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就跑了过来，却看到了自家丈夫和那个风评一直不好的寡妇被捆在了一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大声哭号了一声就扑了过去抓挠他。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十多年，哪里对不住你？！”
刘氏的嗓门极其大，闹得刘老二脸色铁青，看着要不是被捆住了，只怕是要打她。
这番哭号下来，所有村民的注意力都从自家刚认回来的孩子身上转到了这大事上。
早在赶来路上就听柳溪如叙说清楚所有真相的村长，本就年老的脸上更显几分惶恐和沧桑，眼看局面要控制不住了，那刘老二脸上被抓的全是血痕，怕被仙人看了笑话惩戒他们的村长拿着拐杖杵了几下地，大喊道：“都给我安静！”
闹得头发散乱的刘氏看向了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的齐璨，蹒跚爬着哭倒在她跟前“仙人，不知您可曾寻到我家侄儿？文文他乖乖的可懂事了，长得也好看，就跟那年画上的小娃娃一样好看。”
浑身脏兮兮，神智有些混乱的妇人还颤抖着伸出那双全是干农活磨出茧子的手，好像在描述她家孩子的大小身高和轮廓。
齐璨嘴唇抿紧，一言未发，似是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赵星辞轻轻握了一下师尊的手，上前一步先是抱了个拳，才斟酌着言语说：“刘夫人，你家侄儿早在几年前......”
他言语间顿了顿，最终还是把残忍的真相摆在了她面前“因为撞破你丈夫和那柳氏妇人的奸情，被淹死后扔在了青石山上，尸骨无存。”
那顶刘氏亲手给她侄儿绣的小虎帽，就放在赵星辞的手心。
尸骨无存四个字一出来，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刘氏目光恍惚，抓过那小虎帽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身子晃了晃竟然是晕了过去。
一群石头庄的村民也一片哗然，顿时村口的空地前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看到刘氏晕过去就要摔倒时，齐璨一个箭步，扶住了她点了她的穴位，防止她大悲之下生个大病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被掐了人中缓慢苏醒过来的刘氏一看到自己手中的颜色褪去了些的小帽子，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齐璨还是叹了口气，温声告诉她“你的侄儿得了机缘，成了青石山的神灵，本尊能知晓这真相还多亏你往年间烧的香火，让那刚化灵的小山神不至于消散于天地间。”
恰巧在这时，刻好了山神木像的宋观南也领着小山神刘文澈过来了。
那还是孩童心性的山神小童，一看到疼爱自己的婶子，就傻乐地跑过去想要她抱。
然而已经化灵成神的他，灵体却轻飘飘地穿过了刘氏的身体。
穿过去的刘文澈懵懂地看了看自己的小手，然后小肩膀抖了抖，明明泪珠子都挂上了眼眶，但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他此刻才清晰认识到，他已经不是人了，凡人的肉眼是看不见他的。
不过，小山神觉得虽然人们看不见他，但是自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人们，保护他们，看着他们健康成长，然后娶妻生子过完美满幸福的一生。
这样的的话，就算看不见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与此同时，感受到一阵清风的刘氏神情恍惚，捉住了齐璨的衣袖，眼神焦灼“方才！方才是文文对不对？”
齐璨无声地点了点头，指向了小山神站着的地方“你最疼爱的侄儿，就站在那处，过去抱抱他罢。”
“这几年间，他最挂念的应当就是你了。”
似乎这片小村落也感受到了山神的难过，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点雨滴，洗净了刘氏鞋底沾着的泥土。
她摇摇晃晃地在雨中站起身，走到齐璨指的地方跪了下来，就像以前一样，虚虚地环着小山神，口中还哼起了首童谣，正是山神哄元宝时唱的那首。
小娃娃仿佛感受到了自家婶婶怀抱的温暖一般，咧开嘴笑了起来，粉雕玉琢的娃娃笑起来漂亮干净。
雨中相拥的妇人和山神小童，神情是那样的安然，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归宿。
不是亲生母子，却更胜亲生母子。
开了灵瞳的柳溪如心尖酸涩，移开了目光再不敢去看。
自下了雨开始，村民们就呼啦地跪倒了一片，念叨着山神显灵了。
赵星辞心头忽而有些不安，小心地握紧了师尊的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定下来。
“师尊，您若是成了神，我会看不见您吗？”
齐璨侧头，看着这少年神色惶恐不安，竟然连护体灵气都忘了开，唇角微微上扬“不用怕，星辞你是一定会成神的。”
作者有话说：
突然感觉小山神有点可怜。
第33章 师父不准搞师徒恋了15
◎山神之行结束，赤水城开启◎
小雨渐渐停息了, 鼻尖都是雨后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泥土芬芳，柔软地飘荡在空气中。
平复下情绪的刘氏站起身，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和那寡廉鲜耻的柳寡妇, 眼中盛满了憎恶和恨意，她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地扇了两个人各一个耳光“澈儿那般乖巧懂事的性格，你如何忍心的？！”
齐璨淡淡地看了眼人群中那几个快要抖成筛子的汉子。
下一刻，那几个人就再也扛不住修士的压力, 冲出人群跪在一行四人和刘氏面前不停地磕头。
“上神饶恕！我们几个那晚实在是害怕, 才没敢说出来！”
齐璨没回应，扯了扯那空中的纤细红艳的因果线, 这些线都晃晃悠悠地汇集到了那柳氏身上, 她凉凉地说：“因为害怕？”
柳溪如在旁边呸了一声“师尊，我看分明就是因为他们几个也跟那柳氏不干不净的！”
这话一说出来，这几个汉子就像被卡住了脖子的鸡一样, 再也不敢出声，脸色灰白地瘫软在地上。
“罢了。”
齐璨叹了口气，看向了那个眼中满是愤怒的老村长。
村长到底是老人，一看到齐璨的眼神, 就走了过来, 抄起拐杖狠狠地击打在这几个人的背部“枉我石头庄还出过那么多秀才，结果出了你们这几个恶棍！”
老人家一生气激动，就容易上不来气。
赵星辞反应极其迅速地运起灵气稳住了他的神魂。
齐璨用灵力把那刘老二和柳氏抓了过来，左手往虚空中一探扯过一根布满倒刺的荆条来。
“如今刘家孩子已然成了山神，他庇护石头庄, 你们应当明白怎么做吧？”
村长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我这就挑个好日子, 请村里的青壮汉过些日子去青石山建起山神庙。”
突然, 他脸上浮现出点为难之色“只是，仙长，我们肉眼凡胎的，看不见山神大人的模样，只怕是这庙宇塑像会不大好看。”
这时宋观南从袖中的储物袋取出前不久刚雕刻出来的孩童大小的山神木雕像“这您就不必担心了，剑尊早已吩咐我做好山神像了。”
不得不说，宋观南的雕刻技艺十分高超，雕刻出来的山神像和那孩子简直一模一样，他还贴心地给这塑像穿上了一件崭新干净的碧绿色的衣袍。
齐璨冲小娃娃站着的地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山神看见那木像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仙人姐姐，这是观南哥哥给我的吗？”
齐璨含笑点了点头“往后，这木像便是你的凡体了，到时候有村子里人的香火，想来你会越来越厉害的。”
附身上去前，青衣娃娃抬眼看了一下唇边带笑的赵星辞，又迅速移开眼睛，然后怕他发现似的挪着小步子到了他跟前，肉乎乎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赵星辞的小拇指。
娃娃的嗓音软糯可爱，就像在撒娇一样“哥哥，澈儿有个礼物送给你！”
话音落下，几点细碎晶亮的金色光点从他小小的身体里浮现，在半空中织就成金线，晃晃悠悠地飘进了赵星辞的眉宇间。
随着这金线的没入，他那双猫眼中潜藏的戾气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不少。
柳溪如凑到齐璨身边，跟师尊咬耳朵“师尊，这小山神送给师弟的是什么啊？”
齐璨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功德，这是救神的功德，你身上也有，不过星辞受山神眷顾喜爱，便有山神给的独一份。”
赠予完功德后，青衣娃娃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刘氏和赵星辞好几眼，最后还是飞进了木像之中。
在他飞身进去之后，木雕原本有些呆滞的双眼，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神像身上的气息让人心平气和，感到浑身舒适。
与此同时，在村民们看不到的地方，星星点点的草木灵息飞到了孩童们的额头上，原本还吵闹着的孩子们都拍着手笑了起来。
那是属于孩童化身的山神的祝福，每一个孩童都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解决完庙宇塑像之后，齐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落到了那几人身上，将刚刚拿出来的荆棘条递给了村长。
“往后你们几个，每逢月初月十五，便到青石山上的山神庙，自请这根荆条责打背部五十下。”
一旁的村长连忙应下。
离开前，齐璨蹲下身冲他们笑了笑，如沐春风，轻轻打了个响指“本尊心善，赠予你们一份大礼。”
几人行至小径的尽头时，柳溪如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师尊，您那责罚是不是太轻了些？”
齐璨转了转收袖子的护甲，没说话。
赵星辞瞬间明白了师尊的意思，给自己的师姐耐心解释道“若只是杀了他们俩，是不是反而给了他们个痛快？”
柳溪如这回难得认真思考了起来，然后点了下头表明自己明白了“他们活着，就会受村民的指责，内心无时无刻不被煎熬着！”
“只是.......”她低下头，拿脚尖蹭了两下地上的落叶“才打五十下，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走在前方，都快没了身影的齐璨凉意十足的嗓音幽幽响起“本尊走之前送了他们一缕梦魇，往后他们一旦陷入睡眠就会体验上百次小山神溺死的痛苦，直至寿终正寝。”
柳溪如瞪大了眼睛，良久才缓过神来，贴在宋观南耳边小声道“我就知道，以师尊那煞神一样的冷酷性子，哪里会轻饶这几个坏人。”
师妹带着香气的气息萦绕在宋观南的耳畔，激得他从脖子瞬间红到了脸上，迅速甩开了她直愣愣地往前跑。
“师妹！玉尘剑尊性子其实最是纯善的了！”
落在最后的柳溪如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抱着剑的赵星辞蹲在距离齐璨身影十分近的树枝上，黑衣黑发，动静轻得就像猫儿夜探一样。
“此青石山一行，星辞你有何观感？”齐璨依旧在前面走着，却要求跟在身后的赵星辞交个读后感上来，简直是个魔鬼。
如她所料，赵星辞陷入了沉默，抱剑而立。
齐璨停下了步子，转过身静静地等待自己徒弟交一份答卷给她。
“师尊，成了神以后，还会有心吗？”赵星辞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个问题。
问得齐璨怔住了。
天地在此时变得格外安静，耳边只有落叶飘落的声音，簌簌落下。
面前如同一把开了锋的利剑一样的师尊，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容显得有些飘渺，只是话语却格外有力。
“神灵，当然也是有心的了。”
齐璨徐徐走到他面前，那只因为常年握剑而长了茧子的手抬起来，拂去他落在了头顶的落叶“天地万物生灵皆是有情之物，那爱它呵护它创造它的神，若是没有心，如何能赋予这些生灵情爱呢？”
“你看那山神小童有没有心？”
赵星辞思及那青衣娃娃哭笑的模样，和方才离别之时他赠予自己的功德，给了齐璨一个肯定的回答“有，只是师尊我觉得......凡人生老病死，渐渐地都会遗忘他，他这样尽心尽力地守护着那些孩子，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