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璨一把夺过阵法至尊手中的阵盘,灵力催动,高空中悬起一张巨大的弓,以滚滚天雷为箭。
带着暴虐杀意的雷箭破开烈风,射向天际那两只正在贪婪啃食云团的噬犬。
雷光在天边炸开,带来几分光亮,一箭穿心,射杀了两只。
伴随着两声尖锐的哀鸣,两只噬犬应声坠落,重重地砸入海面。
就在两只噬犬被射杀之时,海岸边涌现出一群咆哮着的血烈兽,径直冲向修士人群。
这群集结起来的修士,到底不是人人都像齐璨那么疯,成日跑去魔域猎杀血烈兽,因此和这群不要命的凶兽对上,就有些经验不足了。
不过几息之间,就有些弟子因为恐惧害怕,被这些血烈兽给冲散了,然后毫无抵抗之力地按在了地面上,撕咬间就丧了命。
纵身飞上空中的齐璨垂眸,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些肆虐于人群的血烈兽,双手执剑直立于双眼前,眉心的领悟的天地剑意注入剑尖,手腕翻转。
滔天的气浪把那还在源源不断上岸的血烈兽掀翻,拦腰斩断在海面上。
甚至波澜壮阔的海,都因为她这一剑被破开分散两边。
御剑抵御魔兽的柳溪如都看呆了。
这就是真正的剑道,纯粹且强大,一剑可分山海。
可惜这些魔兽是杀不干净的。
前些时日里爬上岸的都是血烈兽,但今日明显不同寻常,从那几乎毁天灭地的波涛的态势就可以看出来。
海面诡异地平静下来,血烈兽也渐渐被解决了。
众人正要松了一口气,天地间忽然响彻一声咆哮声。
远处的山和树都因这声咆哮轰然倒塌。
一只长相似狐狸,但长着马蹄,生了三个狐狸脑袋的赤红色魔兽,毛发干净地从海面中飞窜出来,朝着天边的远处发出了一声比老虎啸叫声还要震撼人心的吼叫。
玉册上古兽篇中记载....的第三只可毁天灭地的凶兽,名为赤兵。
其吼叫声,可惑人心神,使得团结的人间自相残杀,引发无休止的战火,而它最喜食尸横遍野产生的怨毒之气。
果不其然,齐璨转过头,看到了一些修为较弱的弟子眼中的癫狂之色。
甚至一些人族已经刀兵相见了,血肉横飞。
齐璨御剑飞到了这只停在海面上,神情哀戚的凶兽上空。
然后收起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到了它的脊背上。
感受到威胁,赤兵的七条尾巴狂乱地舞动起来,只见残影,并且它还发出了出自胸腔极其尖锐悲伤的啸叫声。
就连齐璨这个化神期修士,也因为距离它太近,被叫得耳膜阵阵发疼。
眼前忽然展现一片血色,齐璨抬手摸了把,发现原来是自己被这妖兽的啸叫声刺激得已然是七窍流血了。
动乱纷争的人群中,修习媚法的弟子和问天宗的弟子,正集中心神,极力唤醒那些沉溺于杀戮之中的人,若是被赤兵带入深渊,这些人的神魂就会残缺,再无苏醒的可能性了。
李薇柔甩出藤蔓,禁锢着那些举刀就要砍向凡世人族的修者,过度透支的灵力导致她脸色惨白,近乎透明。
但她却仍旧咬牙坚持,柳姑娘说过,她不希望自己成为真正的菟丝花。
在赤兵脊背上翻飞的齐璨,神识一个动荡,腰间被它那有如针尖的尾巴毛发扫过,刮开了天品的御器玄衣,显露出流着鲜血的伤口来。
齐璨一手拔出扎在腰间的利刺,右手驱使着斩雷剑狠狠地砍下来其中一个狐狸脑袋。
滚烫腥臭的凶兽鲜血裹挟着吞食到的怨毒之气,浇了齐璨一身。
几乎成了个血人的齐璨,被赤兵的脖子一甩,险些坠入它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中。
齐璨握紧剑,顺势滚入它的口中。
而后,天雷炸开,凶兽的脑袋被炸了个稀碎,从血雨倾盆中飞出来的齐璨趁其不备翻身骑上去,斩雷剑被颤抖的手送入了最后一颗脑袋。
从那寺庙铜铃大的兽瞳中,洞穿了整个脑袋。
摇摇晃晃强撑着想要站起身再战的齐璨最终还是膝盖一软,跪在了赤兵的尸体上,回头望了眼又要涌现数不尽的魔兽的海面,又遥遥看向了遍体鳞伤飞奔而来的黑猫。
玉册上古兽篇唯一一个处于第一位的灵兽——上古衔蝉猫。
唇角扯了扯,齐璨笑道“你这天道那么想本尊死,好歹给点利息吧。”
周遭凝滞的空气波动了几下,似乎是答应了齐璨的请求。
于是灵力透支到丹田破碎,即将力竭而死的玉尘剑尊,沐浴在了柔和的白色光芒中,手掌渐渐失去力量,斩雷剑垂直地落下,消失在了海面上。
灼目的乳白色光芒,璀璨夺目。
纯白的光团徐徐升空,照亮了失去太阳明月的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变回人形的赵星辞望着那柔和的光团,目眦欲裂,兽瞳化为锐利的竖仁。
他御剑直愣愣地冲向了那抹清辉,却被天道轻柔地拂开。
笼罩在光芒中的齐璨垂眼看向了那目露绝望,和令人窒息的哀痛的少年。
心底叹息,正是因为让他直面自己师尊羽化,未免太过残忍了,她才狠下心将他关在了无患牢中,没想到千剑锁阵也没能拦住他。
着了一身洁白羽衣的玉尘剑尊飞身落到了跪在地上,眼神再无半点光泽的赵星辞面前。
月色般的白光下,师尊的肌肤有如薄而轻的瓷器,透着银色的清辉。
一双温暖干净的手,好似捧着一颗明珠一般,轻轻地抚过赵星辞的脸颊。
意识恍惚间,赵星辞仿佛听见了师尊从未如此温柔的嗓音,就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星辞,为师平日里总教你要庇护天下苍生,自当以身作则,如今便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课了。”
“无论你选择为苍生,还是为自己,只求问心无愧。”
逐渐幻化成羽毛的手,就像赵星辞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泪流满面的脸“但星辞,师父希望你能够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也是修士的大道所在。”
赵星辞忽然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了面前师尊的手心里,他伸手像抓着最后一点光一样,攥住了师尊的衣角“师尊,弟子求你,别走。”
唉,分明还是个孩子,也就只有那天道会将他视作整个小世界的支柱。
少女垂首,落下了一个轻盈到难以察觉的吻,这个吻太过于苦涩沉痛。
耳鬓厮磨间,是少女温柔到了几乎可以滴出水的声音。
“星辞,还记得为师说过的吗?形虽灭,而情长存。”
“此身已许大道苍生,难许你满腔爱意。”
话音一点一点,以抓不住的速度,消散在这汹涌的海风之中,与此同时是她毕生的修为和领悟到的规则剑意,送入了赵星辞的神府中。
少女的身形,最终化为漫天飘落的洁白羽毛,飞向了四处,让人无从捕捉。
玉册中记载,心怀苍生安稳的玉尘剑尊羽化了。
她的身躯最终成为世间万物,墨发青丝化作遮天蔽日的灵植树林阻拦魔兽,
那一双清冷如月的明眸化作明月和烈日,高高悬于空中,照亮着这世间每一方天地。
血液肌肉化作山河,肌肤变为土地,滋养着苍生万物。
而跪在血泊中,玉尘剑尊座下最小的徒弟,据传被拉入了玉尘剑尊的留下的幻境之中,接受传承。
但只有赵星辞知道,留下的幻境意识,给了他一个过于美好虚幻的梦境,一个和师尊结为道侣,双双飞升成神的美梦。
上古典籍有言,从幻境中出来的离尘神君踏上了了无尽头的登云梯,飞升成神,护佑苍生。
第48章 赵星辞番外(镜花水月)
◎长命安康,仙途无忧◎
不过是镜花水月, 梦中虚妄罢了——赵星辞
对于神而言,千年岁月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师尊的背影却会在历史烟尘所掩盖的记忆里, 越来越清晰,就像新鲜结好的疤痕一次次被掀开。
成神的时间太过长了,有时候他自己都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农户家可怜兮兮的赵狗儿, 还是百里相筠座下的魔修弟子, 抑或是师尊最疼爱的小徒弟,还是如今居于九天之上的离尘神君。
兴许是上一世的人生过于惨痛无聊, 于是这一世天道好似良心发现了一般, 赐给了他一位如此好的师父。
依稀记得,还是赵狗儿的时候,那身材高大粗壮的农夫总会在踢打他的时候, 狰狞地笑着,说他这什么破灵猫,不吉利的很。
起初他还会吐着鲜血,小声反驳这个男人, 即使会换来更猛烈的毒打。
衔蝉猫一族, 是灵猫的后裔,因为先祖受过人类的福泽,所以喜好生活在离凡世间近的地方,守护者生生不息的人族。他知晓,衔蝉猫不是这个男人口中说的不吉利的东西。
自己的族人, 是为了守护被魔族袭击的村落而丧命的, 爹娘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送到了这户人家, 因为男人的爷爷对他们有恩, 所以他们相信这户人家会对自己好的。
白发苍苍,面带皱纹的老人,确实待他极好,可惜时日不长。在他来到这家后的第十六日,就病逝了。
大抵真如这个农夫所说,他真的不吉利,福薄的很。所有疼他爱她的人,都会一一离开,而苛待他的人,却都能活得安稳舒适。
到最后,就连倾尽心力爱护自己的师尊也留不住。
第一世,从长阳镇逃出的他拜入了云天剑宗,被百里相筠收为弟子,受尽磋磨,在秘境中无数次接近死亡,头破血流地跪在百里相筠面前恭恭敬敬地奉上灵宝,也只能换来尚可二字。
他甚至愚蠢地认为,这就是剑修师徒之间的相处方式,以至于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师父手里,受尽羞辱责骂,背负着骂名死去。
在那云雾缭绕的云山上,他看到了首座之上的剑尊,生了一副好面容,有如天边皎洁无瑕的月色,但夹杂着几分高空孤月的寒冷,让人望而却步,触及生寒。她的眼,无声地看向了他,宛如落在屋檐上的雪,带了点凉意,又融进了轻飘飘的柔。
拜入师尊门下时,他五岁,即使有着上一世惨烈二字足以概括的记忆,但从未有人教导过他,是以他的心性或许比起寻常孩童,还要不如。
彼时的师父,慵懒地斜撑着头,古井无波的眼眸倒映出自己枯瘦呆滞的脸。
耳边响起了震颤心神的钟鼓礼乐之声。
“西朱国长阳镇人氏,赵星辞!为玉尘剑尊亲传弟子!”
记忆恍惚间,他好似又回到了当年的正殿中,周围是孩童的窃窃私语,清脆的钟鼓礼乐之声,头顶落下沁人心脾的玉露,有几滴落在了自己的手心,渐渐干涸。
他抬眸,透过清霖雨露,看到了师尊将一枚长命锁,佩戴在了自己身上。师尊说,希望这长命锁,能保自己长命安康,仙途无忧。
师尊教会他剑修的傲骨,给予他安身立命的居所,告诉他身为她的弟子无需忍让,告诉他什么叫做“生为剑心,死为苍生”。
在绝云巅上,他才知晓,原来修士也是会喜好吃食的,全然不同自己上一世尚未辟谷之时,随手挖了雪草草果腹。
百里相筠为他取名为星辞,笑得薄凉地告诉他,此后他的一生中不会有光亮,纵使有片刻的幸福,也会毁于他的执念,化为虚无。
星辞,便是连半点星光都要辞别他而去。
重活一世,在弟子名录玉册上,他握着笔,斟酌良久,最终还是在上面写上了星辞二字。
名字不过代称罢了,于他而言,寓意好坏都没什么意义。
但在寂静的绝云巅之上,师尊牵着他,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伫立在原地许久,却笑意温和地说了句。
星辞,摘星辞尘化仙,倒是个好名字呢。
同为赵星辞,可又好像有了那么点不同。年幼的自己张大了眼去往,却只看到了师尊的背影。
他这一生都在望着师尊离开的背影,穷其一生都在追逐师尊的步伐,但直到最后也无法留住那轮明月。
世人都说师父是无上剑尊,木石之心,不会有人世间的情爱。
可在师父座下的短短数十年,他看得分明,师父也是个人,受了伤会疼,会哭会笑,会喜欢吃糖葫芦,也是会笑的。
只有他看见了,师尊冷情表象下的柔软,可容纳万物苍生的柔软。
如果非要说,只是师尊不通俗世,知晓要对弟子好,那便是掏心掏肺的好,即使知晓自己是衔蝉猫后,那双清眸之中有的只是单纯的喜爱,并无其他旁的贪婪之念。
要问是何时对师父起了那般不伦的绮念,兴许是缘于初见时的那枚长命锁,和那句长命安康;又大概是那年碎月花灯夜,墨发散落蹲在自己膝前,无措茫然的少女模样。
说是爱慕,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师尊的过往,师尊也不曾吐露半字。直至自己的心思被掌门看穿,紫服雪发的掌门背手立于一幅老者的画像前。
那日的掌门很奇怪,没了半点平日里的老好人模样。他告诉自己师尊的过往,希望自己能代替他,好好照看师尊。
入凡世历练归来,就得知了掌门的死讯。
后来他感受到修为境界速度提升之快的诡异,便和天道对抗,疯了般地压制修为,因为他清楚地知晓,若是不压制,只怕无须多少时日就要飞升成神,并且他发现自己只要一下山门,就是数不尽的机缘和劫难,是以他干脆选择只领屠杀血烈兽的任务。
不久后,属于天道的报复来了。
他不愿意成神,若代价是师尊身死成为他的登云梯,那他成神有何意义。
而师父即使知道他就是天道飞升的契机,也从未逼迫过他,而是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他抗下,由他造下的罪孽。
正如师尊所言,拿不起的爱,谈何放下,于是他放下了,飞升成神了。
成神后,他为勾玉中的老者铸造身躯,赋予其新生;他用神力恢复柳清原的灵根;他封印了魔域的出口;他封了百里相筠为第一位魔神;他见证了师姐和宋观南结为道侣,如胶似漆最终由他亲手接引,封为主掌婚姻的仙君。
前尘恩怨种种,都已是昨日过往烟尘。
可他却唯独,再也见不到昔年,投在他眉心处的那点光了。
仙界众人都说离尘帝君没有情,眼中爱的能看到的只有三界,可这些人怎么会懂,若是师尊化为的三界没了,所谓神仙帝君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怕会在没了太阳和月亮的黑暗中绝望死去。
他最终选择了飞升而后成为神界帝君护佑这方世界平安,就像在守着自己的师父,守着师尊心中的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