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便要给你们讲讲,那曾经名动南方的十二翠柳腰的故事。”齐璨说着,站起身来“十二翠柳腰的新闻,想来因为当时各大报刊的限制,可能在座的有些不曾了解过,今日就听我好好说说吧。”
齐璨将原身对于那十二位姑娘的记忆,通过口述,把各个芳华正茂的女孩们描述得活灵活现,仿佛这些女孩子们就站在了女学生们面前。
有时讲到原身和她们的趣事儿时,幽默风趣的描述令学生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当讲到那令人悲痛愤恨的结局之时,教室里不少学生已然是泪盈满眼眶,最后的收尾是几人的惨死,十二朵如花似玉的女孩们的故事随着齐璨在讲桌上的重重一拍,结束了。
故事讲完了。
本就有不少女学生因为这些姑娘们的悲惨人生经历而泪如雨下,在听到那些东洋人对她们的折磨后,相当愤恨却深感无力,最终趴伏在桌上痛哭出声。
“这第一节国文课,诸位便写一篇文章吧,可以从十二花卉里挑一样写。”接着,齐璨在黑板上写出来十二花卉的名称,让女学生们自己选心仪的题目。
于笑龄轻声问了句“先生,我能写自己想写的吗?”
齐璨也是笑着同意了,这位女学生一看,便不会是位寻常人。
学生们在底下伏案写作,教室里一时间寂静无比,偶尔能听见学生们压抑的哭泣声。
齐璨下了讲桌,不时走到学生们旁边,发现这些女孩们的字体都是相当娟秀漂亮,写出来的文章也是感触颇深。
就在齐璨晃荡到教室后座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陆明笙。
他穿了一身月白勾金的长衫,正站在教室外不知在等什么。
下课的铜铃敲响了,齐璨瞥了眼那不时假装无意来看自己下课没的家伙,好整以暇地在竹藤椅坐下了。
说了可以下课后,在学生们交完手上的文章准备离开教室时,齐璨用柔和而十分严肃的嗓音说:“方才预备铃响了还在吵闹的,等一等再出去,先生我有话同你们几位说。”
待到旁的学生都走完了,齐璨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几位女学生们,显然她们此刻都是羞红了一张脸,有的不自在地揪着自己的发辫,还有的垂着脑袋死死盯着自己的黑布鞋底,仿佛上面有什么宝贝似的。
托修仙界任务的福,齐璨也是做过师父的,对于教书育人还是有些经验了,方才这几位学生闹腾的模样,几乎一下子就让她想起来记忆中那个活泼骄傲的女孩子来。
齐璨叹了口气,和气地交待了几人往后课堂不可如此,要尊师重道。
交待完这些后,齐璨从藤椅上起来,郑重其事地分别握了握几人的手,离开了教室。
才一踏出教室的门,一直在等人的陆明笙就从门边看不到的地方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眉宇间尽是温柔笑意“今日看你上课,教的真是不错。”
猝不及防被抱起来的齐璨吓了一跳,连忙要挣脱下来,在看到教学楼柱子后边那几个在偷笑的女学生时,更是耳尖迅速红了起来“陆明笙!放我下来,还有学生呢!”
陆明笙轻笑了一声,倒是听话地把她小心地放下了,只不过仍旧亲昵地揽着她,怕她踩着高跟鞋一个不仔细摔到地上了“陆夫人讲课讲的真好,连学生们都被你讲哭了。”
腰间被揽着的齐璨白了他一眼“怎么文采斐然的陆大少爷,不来做先生?”
第67章 佛面杀心贵少爷19
◎照相馆的合照◎
安静的会议室中, 刚开完会议,处理好军务的陆明笙靠坐在涂了黑漆的木椅上,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余光忽而扫到了那面立在角落里的西洋镜子。
陆明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那面镜子面前,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还叫了杜爷拿来帕子, 把黑筒皮靴上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
审视的目光落在镜子上倒映出来的人像身上, 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开会时冷然凌厉的眉梢攀附上几分暖意。
递送完帕子的杜爷眼帘上移, 看了眼自家少爷那满意和愉悦的神色, 笑道“少爷您穿这身衣服,真是精神的很。”
听了这话的陆明笙颜色浅淡的唇不经意间撩起了些许弧度,眸子里晕开波光, 看着就像月色上飘起了云烟“宁儿说好看,自然是好看了。”
“现在几点了?”别好鎏金铜扣的陆明笙仔细折好了袖口又戴上了皮质帽檐的军帽,问了杜若参一句。
杜若参翻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回答道“回少爷, 已经十一点了。”
“姝宁差不多下课, 该去接她了,瑞和照相馆的摄影师约好了吗?”陆明笙将桌上的子弹收好装进了腰间的军服腰带,把手中的武器上好了保险栓,准备出去了。
杜若参从黑袍的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条子“约好了,少爷。是瑞和照相馆的老板张先生亲自给您拍照。”
陆明笙微微颔首, 表示知道了“走罢, 不要让她走回去, 太远了。”
光线充足明亮的音乐教室里, 讲台上站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她的卷发乖顺地披散在肩头,身旁的钢琴盖打开了,由一位女学生弹奏着乐曲。
今日的齐璨穿了一袭杏色的旗袍,上面点缀了几朵盛放在绿叶中的茉莉花,白皙的手高高抬起,为合唱台上的学生们指挥节奏韵律。
站在合唱台上的陈静然望着底下面容沐浴在阳光之中的先生,向来怯弱的眸子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耳畔是先生温和的嗓音“来最后一遍,一二三起!”
“长亭外....”
女学生们明亮清脆的歌声伴随着悦耳的钢琴乐传出教室,穿过了干净的玻璃窗,回荡在教学楼的走廊间,悠远绵长。
坐在琴凳上的于笑龄眼眸轻阖,专注地看着琴谱,指尖敲击琴键的力道干脆有力。
窗外听到这首歌的陆明笙慢下了步伐,站在玻璃窗旁,定定地注视着台上的人。
褪去脂粉的面容恬静美好,两鬓垂下些许发丝,经过阳光的照射投下细碎的光影,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一双平和的眸子里全是纯粹的光,好似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折射出希望。
下课清脆的铜铃声回荡在教室外。
一曲唱罢,齐璨双手交叠在腹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笑道“同学们唱得很不错。”
于笑龄也从琴凳上起身,走到了先生旁边小声说:“孙先生,您看看窗外,是不是陆元帅在等您?”
齐璨闻言,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陆明笙那双眼,染了和煦春风一般,温柔到几乎要把人溺毙其中。
整理好琴谱,等到所有学生出了教室后,齐璨才走出去。
“还以为孙先生要拖堂了。”陆明笙像平日里一样接过她手中的讲义和琴谱。
齐璨踮起脚,捏下他高挺的鼻子,眉眼弯弯地笑他“这不是看陆大少爷都快等得生根发芽了吗?”
坐在车上,齐璨往车窗外看去,入眼是并不熟悉的店铺和装饰,发现不是回陆公馆的街道。
“这是去哪里?”齐璨收回目光,转过头问陆明笙。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明笙听到身旁的人说话,从左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个水晶钻的发夹,别到了她耳边的鬓发间“去照相馆拍照。”
“拍照?!”齐璨瞬间坐不住了,抬起手看了看自己今日穿的旗袍,又看了眼衣冠穿戴整齐意气风发的陆明笙,不由得推了他一下“怎么拍照你也不提前说,我今天穿的是什么呀?”
被推了的陆明笙眼中浮现了促狭的笑意“宁儿穿什么都好看。”
车子停在了一栋象牙白的洋楼前,门前还挂了块木牌子,上面写着瑞和照相馆几个大字,下面还写了洋文。
陆明笙牵着齐璨进了照相馆,一楼招待柜台上的服务员连忙迎上来“陆长官,我们家先生已经在二楼等着您了。”
陆明笙垂眼看到齐璨那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声,问这招待员“你们店里有口脂水粉吗?”
“有的有的。”这招待员不愧是瑞和照相馆的老人,反应极快,马上倒回去柜台翻找出了一盒口脂。
指尖轻敲打开这方小铁盒子,陆明笙看了看这盒口脂的色泽和质地,拿拇指捻了些,左手的指节微曲抬起她的下巴,沾染了口脂的指腹摩挲过柔软的唇瓣,染就一片嫣红。
眼前的陆明笙,神情专注,纤长浓密的眼睫半合,好似在看什么电报文件似的。
那认真的姿态逗得齐璨笑了起来,一双眼弯成月牙儿。
照相馆中的光线十分好,以至于陆明笙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的脸蛋好像在发光。
手中接触到的下巴的肌肤细腻,脸蛋上还有些小绒毛,就像洗过的水蜜桃一般,眉眼清澈明媚像泼墨的山水画,一笔一画间都是风情。
涂好口脂的齐璨拿来招待员手里的小镜子,左右侧着脸看了看,算是满意了,由陆明笙牵着手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阶梯。
墙上挂了一块质地粗糙的布,瑞和照相馆的老板就坐在一架老式的相机后边,食指和中指间还夹了根香烟,一看就是在等客人上来。
“陆长官,您来了?”看到来人了的老板连忙起身,把手上的烟给掐灭了。
两人在相机前边的木凳子上坐下了。
老板弯下腰,将那相机硕大的镜头对准了二人,忽然抬起头说:“小姐您和先生再坐近些?”
陆明笙侧头去看她,伸出右手牵住了她的左手,十指相扣放在了膝盖上,另一只手揽过了她的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齐璨轻轻倚靠在了他的肩头,抿着唇朝镜头笑,明眸红唇,分外好看。
伴随着咔擦的一声,闪过一阵灼眼的光,银灰色的粉末造成的烟雾散开。
“好咧!”拍完照老板直起腰,将胶卷放入了洗照片的池子里“陆长官您要是忙的话,照片一洗好我就差人送到您公馆去?”
陆明笙目光落在那在看架子上挂着照片的身影,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在这等会就好。”
齐璨专注地看那架子上悬挂着刚洗出来的照片,里面有不少穿着长衫旗袍的小夫妻,笑容满面。
不一会,照片就洗出来了,陆明笙接过老板递上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一位是身穿军服的俊俏郎君,揽着位明艳含笑的美人,看着倒像是结婚照一般。
“让我瞧瞧。”齐璨抬手拿过陆明笙手里捏着的照片,仔细看了又看,笑道“明笙长得真俊俏,感觉比我还要好看呢。”
陆明笙把洗出来的第二张照片仔细地装进了左胸前的口袋了,再把扣子别上了“所以这就叫郎才女貌,待我这阵子忙完,就娶你回公馆做陆夫人。”
装好了照片的陆明笙从人身后圈住她,吻了吻她的侧脸,与她一同看向手中的照片。
“对了,你知不知道陈静然呀?”齐璨想起课上那个总是文静地坐在一角的学生,问起了陆明笙。
陆明笙回忆着多年前的事情,说道“倒是有点印象,好似是我前些年间从春香窑里救出来的。”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是被她舅舅卖进去的,出来后我看她无处可去,又央求杜爷说是想回校念书,我便同女大的校长聊了聊,把她送去了,她差不多该毕业了吧?”
齐璨摩挲着手中的照片,想到那姑娘总是扯自己的手臂,想来是在春香窑的时候留了疤,便没再过问了。
静然是个好学生,不懂的地方,纵然不好意思,但也会羞红着一张脸问她问题,有时还会往她讲桌上放些橘子。
但陆明笙这忙碌到底是遥遥无期,平城附近也不太平了起来。
时不时上空就飞过轰鸣声不断的飞机,更是有时候会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
这日齐璨的国文课才写好板书,外头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防空警报。
齐璨把手中的讲义和粉笔一扔,拉开了教室门,指挥学生们出教室“快些出去,去防空洞里躲着!”
女学生们早就习惯了这警报声,有序地出教室,甚至有学生不紧不慢地收拾齐了书才走,面不改色,可想而知最近飞机的频繁。
但讲台上的齐璨却担忧地看向了窗外乌压压飞过的黑色的飞机,型制完全不同往日里的小型飞机。
对于战乱年代的学生们来说,空袭轰炸和警报声早已司空见惯了。
甚至还有穿着长衫的老先生们手里还端着一碗凉粉,一边喝着一边慢悠悠地往防空洞走去。
今天的飞机明显不同于往日,在女大的西南角的围墙落下了一颗漆黑的炮弹,瞬间炸开来,灰尘硝烟四溅,这下学生们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了,纷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抱着书往防空洞里头钻。
齐璨带领的这群女学生们在于笑龄的引领下,安静地缩在了防空洞的一角。
齐璨怀里揽着三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她们已然是被吓到了,正扯着自己先生的旗袍红着眼睛掉下眼泪来。
女大的防空洞都挖得十分隐蔽,不同年级和班级的学生们躲避的防空洞也不一样。
而此时临近女大的花汇厅却是遭了殃。
东南边的城墙被轰炸了,随着尘土散去,便是层出不穷的子弹破空的声音。
不少在城墙哨塔上负责观察情况的守兵甚至来不及逃命,便被这些废墟掩埋了。
花汇厅里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外边炮火声震天响,里边都乱作了一团,宾客们拼了命地往外逃去,却有好几个被不长眼的子弹给打倒在地,血流成河。
吴晦月从听到空袭警报的时候就下来了,看了眼窗外的战况,在歌台上喊了一嗓子“都静下来,跟我走!”
地窖的门被拉开了,这是花汇厅用来存冰的地方,所幸夏日里冰都花的差不多了,藏人正合适。
姑娘们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萧柔忽然抬头,对上了吴晦月那暗沉的目光,看向了她把在地窖外的手“吴姐......”
吴晦月猛地回神,对上了萧柔的一双红彤彤跟兔子似的眼睛,难得展现了笑容“怎么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躲进来吗?”刚刚混乱中摔倒擦伤的手扯住了吴晦月的裙摆。
“不了,我躲外边,帮你们盖草堆。”吴晦月淡淡地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