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选暴君——三月蜜糖
时间:2022-09-30 20:53:43

  烛火映照着他半边脸,在另一侧投下影子,情绪不明的面上,仿佛蓄积着怒火。
  “还有谁在传流言?”
  宋清心口一条,忙低声回道:“几乎已经压下声势,不过永恩侯府庶子昨日曾在酒楼大放厥词,道...陛下与谢娘子有悖纲/常,天理难容,更说谢娘子狐媚惑主,妖精转世,他...”
  “明日传令尚书门下各省,夺永恩侯世袭罔替恩荣,削侯府一应用度赏赐,降永恩侯嫡子两等,发配军中历练。
  永恩侯庶子,于菜市口当众受鞭刑百下,掴六十。”
  他要立谢瑛,便早知会有诸多阻碍,无妨,他有的是精力处置,谁敢妄言,便拿谁来开刀。
  他歇在紫宸殿,望着空旷的帐顶,他掐着手心,脑中想的却是谢瑛。
  他觉察出自己不对劲儿,因为承禄看他的时候,眼中满是怜悯。
  谢瑛看他的时候,更像看着无可救药的疯子。
  周瑄合上眼,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承禄撩开帐子,端来安神汤药,躬身说道:“陛下,您喝完再睡吧。”
  陆奉御在先帝那时便被称为妙手,如今资历更深,道行更广,偏门的杂病他都能瞧,周瑄有时用药,有时放任不管,用药的时候,便能一觉睡到天亮,中途不会魇着,也不会忽然跳起来胡乱砍杀。
  “朕没病,不需喝药。”
  周瑄如是说着,又问:“谢瑛今夜用的什么?”
  承禄便将清思殿的吃食一一报了遍,末了说道:“谢娘子胃口不错,吃了足足两碗肉糜,还有一盏山楂羹,算是解腻开胃。”
  承禄欲端走汤药,周瑄坐起来,伸手,冷冰冰的说道:“拿来给朕。”
  他仰起头来,一股脑喝完。
  清思殿,周瑄已有数日未至,谢瑛便无需再喝汤药。
  她拨弄着袖炉,闻着龙涎香的味道昏昏欲睡。
  快入春了,殿内地龙仍烧的极旺,催发着气味愈发浓厚,顶入肺腑,好闻倒是其次,谢瑛却不太喜欢当中的味道,便让寒露换成沉水香,。
  “娘子今儿去太液池泛舟吗,听说水面化开冰,两道的垂柳也都抽芽了。”
  白露叠着衣裳,扭头望过去,谢瑛在练字,抄那本厚厚的《南华经》,近日来心情舒畅,吃食上也很得力。
  “你和寒露想去?”谢瑛没抬头,问道。
  白露点头,高兴的挪碎步过去:“奴婢想去呀,这个时节若不是炭火照料,殿内是要比殿外冷的,咱们出去晒晒太阳,想起来都觉得美。”
  谢瑛弯唇,笑道:“那便去泛舟。”
  主仆三人换上厚厚的冬装,白露和寒露多添了一件夹袄,谢瑛则裹上大氅,一登船,冷风便扑面而来,小舟摇摇晃晃,船夫撑着竹篙荡离岸边。
  宫里的花草树木往往绿的参差不齐,清思殿周遭树木尚且才钻出小芽,太液池旁的却已经开始抽叶,远看鹅黄一片,朦胧中仿若泼墨般漾开。
  凑巧,迎面过桥时与昌河公主的小舟遇到。
  “嫂嫂。”昌河公主冷不丁一声称呼,谢瑛没反应过来,待明白她的用意,也没立时答应,只坐在小舱内冲她颔首。
  昌河公主领着淳哥儿,身边还有个婢女,两船交汇时,她抱着淳哥儿上了谢瑛这艘舟子。
  “淳哥儿,叫舅母。”
  谢瑛怀里冷不丁被摁过来个粉粉嫩嫩的团子,又软又糯,仰起小脸冲着谢瑛咧嘴笑,“舅母。”
  他吐字仍不大清楚,叫完就拱进谢瑛手臂间,小脑袋从后露出来,咯咯地笑。
  谢瑛怕他摔着,只得将人拉住。
  昌河公主趁机又提起孩子,她性子直爽,三言两语便直奔主题,“我都喊你嫂嫂了,你也不必怀疑名分,前朝有皇兄,后宫又只你一个。
  都说父皇专情,谁知道皇兄比他更甚,父皇好歹还有四妃,像皇兄这么大时,膝下早就有孩子了,他没有皇储,其实很多人私底下都会议论。”
  她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数到本朝□□皇帝时,终于打住。
  “你看,也只有皇兄如此大的年岁膝下无子了,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只管讲明白,老这么闷着,迟早闷出病来。
  先前你也不这样沉静,怎么日子好了,皇兄宠着,反倒跟自己过不去,你...”
  “公主,先帝是怎么去的?”谢瑛没头没脑一句话,昌河公主愣住。
  一阵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纳闷的望向谢瑛。
  谢瑛拢着淳哥儿,似不经意提了一嘴。
  昌河公主回忆当时的场景,不由感叹:“父皇身子一向不大好,王皇后崩逝,他经常彻夜苦熬,许是拖垮了自己,后来便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他会头疼心闷,发作起来很吓人。”
  昌河公主长叹一声,回想起偶然撞见的场景,神色暗淡下来。
  谢瑛看出她的反应,遂不动声色的追问:“你见到过,对不对?”
  “我见过四五回,父皇都变得不是父皇,有一回他在母妃殿内,忽然就暴跳起来,拂乱满桌的纸笔,双手抱头死命的抓挠,说有虫子啃咬。
  母妃和我吓得不敢动,仓皇间还是承禄去找来陆奉御,好歹将父皇的病症压下去。”
  “陆奉御可查出来陛下是何病?”
  昌河抬手放在膝上,缓缓道:“说父皇忧思过度,伤神损内,那会儿我们不知道父皇病的那般严重,只以为调理着便会好,谁知,他走的猝不及防。”
  剩下的事谢瑛都知道了。
  先帝走之前设了好大一盘局,为彼时还是六皇子的周瑄谋定皇位。
  回清思殿时,礼部着人送来谢家族谱,因要为立后之事做准备,故而许多细节都要顾及到,不单是谢家族谱,连带与谢家有关联的崔家也被查了个底朝天,几本厚厚的册子,记载的是两大世家百年传承。
  谢瑛信手翻了几页,便着人放在床头博古架上,不过是走一遍流程,大抵是礼部向来的规矩,等过几日便会着人取走。
  承禄自紫宸殿过来,神色忧虑。
  谢瑛已经准备入睡,闻声又爬起来,穿上披风出门。
  “娘子,你去看看陛下吧。”
  承禄不忍,抹了把眼泪。
  谢瑛忙换好衣裳,坐上备好的撵车往紫宸殿赶去。
  昏暗的殿内,遍地都是砍残的烛火,零星点点发出烧灼的声音,很轻,却在静谧的大殿显得异常突兀。
  谢瑛怕黑,尤其怕在密闭的屋内。
  她站在门口,目光逡巡周瑄的身影,听到哑声叱骂。
  “滚出去!”
  她眯起眼往那处看,发现周瑄委顿在地,后脊靠着墙壁与黑夜融成一体。
  她往前走,脚步很轻,满地皆是触目惊心的砍痕,桌案被削掉一角,书籍狼狈的推到地上,烛火滚得到处都是,她需得小心翼翼,才能避开密匝的火苗。
  周瑄看见她,攥起的手青筋暴露,冷笑着,将手里的剑扔到面前。
  “怎么,想朕了?”
  谢瑛站在那儿,影子投落在他身上。
  梳好的发髻蓬乱开来,玄色衣袍撕开领口,长腿曲起,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歪了头,靠着墙角喘息。
  眼睛在笑,明亮如火炬一般。
  谢瑛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
  周瑄忽地坐直,谢瑛手落空,顺势蹲下,跪立在他面前。
  “别用那种眼神看朕,朕不需要。”
  他握住谢瑛的下颌,拇指狠狠压在她唇上,眉眼轻视,扫过那片殷红,喉间一动,他慌忙撤回手,死死攥在衣袖间。
  “明允,你病了。”
  唇亲上来,用尽所有气力。
  谢瑛险些后仰坐倒,被他扶住腰,箍住后脑,像是要同归于尽一般,他吻着他,粗重的呼吸不断拍打在谢瑛面上,她没有挣扎,任凭他疯狂的举动。
  暴风雨似的给予,最终将她摁倒在地,连腰带也都抽去。
  大掌拂开氅衣,他像一头野兽,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眼眸浓烈如深海磅礴,高挺的鼻梁,衬的那脸线条分明,他不断喘气,胸腔好似翻腾着大浪,震得他无法停止,头一阵崩裂般的疼痛,眼前人看不清楚,周瑄闭眼,耳畔嗡嗡直响。
  谢瑛唤他,他亦听不到,直起身来双手握成拳,忽然猛地朝自己面门砸去。
  谢瑛吓坏了,出于本能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叫:“明允,醒醒!”
  拳风擦过面颊,生生停住。
  只差一点,谢瑛几乎不敢松手。
  周瑄望着她,眼神逐渐迷茫,涣散,许久之后,归于清明。
  “朕没病。”
  谢瑛咬着唇,点头。
  周瑄抱起她,为她拢好衣领,将腰带重新系好,“回去吧,朕还有好些奏疏要批阅,等过几日清闲下来,朕带你去大慈恩寺上香,
  礼部已经选好了日子,不会与你阿姊的下葬之日冲突,你放心,朕会料理好一切。”
  他拍了拍她的肩,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到大案前。
  看到一地狼藉,不禁僵住。
  谢瑛不敢出声,怕惊扰到他。
  半晌,他回过身来,慢慢重复了一遍:“谢瑛,朕没病。”
  眼神黯淡下去,颀长清隽的身影竟有种萧瑟伤怀。
  清思殿支开所有窗牖,寒露换上沉水香。
  只因谢瑛喜欢,便将之前的香料都收起来,封存整理。
  薛娘子坐在玫瑰椅上,啜了口茶,见谢瑛仍在翻看书籍,不由问道:“你怎想起来要看这些东西?”
  沈静林仍在史馆任校书郎一职,当初与云彦关系好,故而两家走动频繁,谢瑛与薛娘子脾气投合,虽许久不曾来往,可收到谢瑛的邀帖,她还是立时赶来。
  谢瑛没抬头,专注盯在书籍上,她要找先帝起居录,而此事需得暗中进行,不便惊扰他人,遂才曲折找到薛娘子。
  “我不愿瞒你,但不待最后我也不欲同你讲明,你知道的越少,于你来说越安全。”
  谢瑛笑,让白露倒了盏菊花茶。
  “你家坦哥儿最近可好?”
  提起坦哥儿,薛娘子露出一丝慈母笑,“别提那混账小子,被他祖父溺爱的没了规矩,镇日同我顶嘴,这还不怎么会说话,稍有不满便满地撒泼打滚,气的我理都不想再理,索性由着他们去管,省的费力不太好。”
  谢瑛最喜薛娘子这点,从不强求,拧不过便顺流直下,跟谁置气都不能跟自己置气。
  两人一同用了晚膳,临走谢瑛又托她去寻旁的书录,她整理了系列书单,薛娘子叠起来收好,道:“你阿姊何时下葬,我与沈郎过去帮忙。”
  谢瑛便与她说了时日。
  谢蓉曾与她说过,人终有一日会死,但愿她能死在春日。
  谢蓉是喜欢花的。
  傍晚,谢瑛去往紫宸殿。
  周瑄与吕骞等人商议完春闱之事,临走又留下吕骞说了会儿话,吕骞如今在礼部办差,亦是此次春闱主考官。
  此番赴京的考生已有不少向他投出拜帖,还有各类厚重的诗文散集,巴望能得到吕骞赏识,在考试中拔得头筹。
  “这些婉约靡靡之作,迎合的是上任主考官,他重诗词,但朕开科实为选拔干吏,能为朝廷为百姓谋福,不是圈养在京,食俸禄,享清闲,但凡此类学子,切记深查策论。”
  “是。”吕骞躬身跟在其后,又说道:“今岁前来科考的生源分布广泛,亦说明百姓有所食有所居,才会重视读书,供各家学子前来考试。
  据各州县统计上来的数字,考生数量已经赶超本朝历年,臣翻阅了州卷,发现才学精干者不在少数。”
  “羡臣,朕将如此重任交托与你,定要甚之再甚。”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宫婢正在关合窗牖,等在偏殿的谢瑛招手,她们便又将窗牖支开,熄了香,殿内不时吹进冷风,不到三月,又在傍晚,殿内很快凉飕飕的。
  周瑄坐在案前,望着摊开的案录,提了口气,又翻开批阅。
  素手揉摁着额头,慢慢移到太阳穴处,不疾不徐的揉了几下。
  谢瑛弯腰,与他视线齐平。
  “陛下,先用膳吧。”
  她身上熏染着沉水香,周瑄闭眸嗅了少顷,道:“你叫人换了香。”
  “是,先前的龙涎香不适合我,闻了总想睡觉。”
  周瑄蹙眉,谢瑛又道:“香料没有异样,旁人闻着都无妨,或许是我与他相冲,总之换了香后,我好很多。”
  她虚靠着周瑄,打量他眉眼里的冷厉,那人忽地将她抱到膝上,两手环住细腰,吻住她的唇。
  右手覆在肩膀,他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她。
  手指触到滑腻的肌肤,他闭了眼,急急停住,呼吸喷在谢瑛颈项,她微仰着头,双手捧起周瑄的脸,柔声道:“明允,陆奉御在门外候着,让他帮你诊诊脉,你最近太过操劳,我害怕。”
  她声音柔软,趴在周瑄怀里暗暗抬起眼睫。
  见他没有动怒,便稍微安心。
  在她印象中,王皇后崩逝前的先帝,是没有任何异常征兆,更没有狂躁郁结的举动,就连谢宏阔都说,先帝身体强健,很可能下一步会大刀阔斧整治谢家,他们要做好应对准备,便在那时,他将筹码分别押开,一方维护四皇子,另一方便是她谢瑛。
  暗势力更不用说,盘根错节的世家相互支撑,彼此包庇,帝王的权力在日渐欺瞒中被剥夺,直至崔家倒台。
  局面有了新的变动。
  也正是那时,谢瑛发现了崔氏和先帝的秘密。
  她总觉得哪里怪异,说不上来为什么,几条线索并行纷繁,她只能按部就班慢慢整理。
  或许先帝的死,到如今周瑄发病,不是父传子,而是一场阴谋。
  陆奉御年迈,进门时承禄搭了把手。
  他将药箱放好,正欲行礼,被周瑄抬手阻止。
  “谢瑛,朕没病。”他又在谢瑛的耳畔重复了遍,怕她不信,手攥的紧紧。
  他将左手搭在脉枕,陆奉御拧眉诊了片刻,拿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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