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云没心思跟他瞎侃，只道：“查完告诉你。”
“得嘞，少爷，回来的饭你请客啊。”
“嗯。”
电话挂断，谢凌云又倒了一杯酒。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拿来笔记本，打开了一份文档。
是6月时，他让人查来的关于戚乔的资料。
那个夏夜，他第一次发现戚乔怕黑之后，私下找人拿到的东西。
一份关于戚乔的调查报告。
第一次走入大众的视野，是因为在一档真人秀综艺中的露面。江淮穿着玩偶服安慰湖边哭泣的少女，至今还被网友们津津乐道。
之后真正走红，是在17年播出的一部电视剧后，清纯的长相，加上出众的演技，轻松地抓住了观众的视线。当时还只是一个小配角。
在这之后，开始接演戏份更多的角色。
18年年底，与前经纪公司解约。
在观众视野中消失了大半年，直到之后上映的一部电影，才再次露脸。
江淮主演，向导演推荐了戚乔。
那个角色人设很好，戚乔的表演又十足吸睛，在这之后，拿到了对她事业影响最重的《冬眠》，从十八线小演员，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
后来的经历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更上一层楼的事业，以及外界对她与江淮指尖关系的诸多猜测。
尽管已经澄清多次，但拦不住嗑CP的粉丝与网友。
这些事情，谢凌云不用这份报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唯一特别的，便是四年前戚乔在观众视野中消失的大半年。
谢凌云找到的是曾经在圈子里声名鹊起的娱乐记者，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份资料中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再回头看，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被人故意抹去，才只字都没有出现。
之后几天的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
戚乔只花了一天，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而导演又连夜修改了分镜本，将镜头一再简化，床边更是新增了一条欲盖弥彰的薄纱帘，镜头只隔着那道模糊的床纱，部分强制镜头的拍摄，谢凌云第一次用了替身演员。
杀青的当天下午，戚乔与谢凌云搭乘航班回国。
机场被从黄牛那里买来航班信息的粉丝与站姐堵得水泄不通。
谢凌云没有与戚乔同行，提前走VIP通道，在车里等人。
戚乔在二十分钟后，才从粉丝堆中走到了出口。
六座的黑色商务车乖巧地停在机场门口。
戚乔含笑与粉丝们告别，抱着她们送的两束花，还有一堆信上了车。
小年将袋子抻开，将几十封信全部收好，接过花准备先放在最后一排。
一转头差点被吓一跳，昏暗中，一身黑衣的谢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坐在后排。
小年吓得叫出了声，抚着胸口想，还好这人坐在靠门的一侧，贴了防窥膜，应该没有被粉丝们发现。
回头看自家艺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小年十分有眼色地起身，与谢凌云交换了座位。
谢凌云随手拈起无意中从小年怀里掉在地面上的一封信。
淡蓝色信封，写着亲爱的宝贝戚乔收，落款是一行娟秀的小字：七酱粉丝后援会、
谢凌云夹在指间，往戚乔眼前晃了下。
语气不咸不淡：“不是说CP粉不舞到正主面前？”
戚乔被他口中“粉圈”味道十足的话逗笑：“这种规定你都知道？”
谢凌云轻嗤一声，没回答，递给了她：“不打开看看？”
戚乔接过来，下一秒就交给了后座的小年让收着。
谢凌云一手支在扶手上，瞥去一眼：“对，帮戚老师好好珍藏。”
戚乔：“……”
小年：“……”
“人家只是个落款，内容又不是那种。”戚乔解释，“我生日快到了，一般这时候的信都是祝生日快乐的。”
“这么肯定？”谢凌云酸道，“跟喜欢的人当国民CP的感觉怎么样啊戚老师，”
戚乔：“？”
“什么喜欢的人？”
谢凌云纠正：“那就曾经喜欢的人，还严谨吗戚老师。”
戚乔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好奇：“你怎么总是这么确定，我喜欢过师兄？”
谢凌云：“师兄？叫得这么亲热，江淮算你哪门子师兄？一个导演系一个表演系，八竿子都打不着。我休学一年，还算比你高一届，怎么没听你喊我一声师兄。”
戚乔：“…………”
静默的三秒之间，后排忽地传来一声憋不出的笑。
小年：“噗嗤。”
戚乔与谢凌云同时回头。
小年立即捂嘴，诚恳道歉：“对不起，谢导，我实在是……没忍住。”
谢凌云收回目光：“喜欢过就喜欢过，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我还会说什么不成。”
戚乔：“……”
假的都已经这样了，要是她“承认”，那还得了。
“师兄以前帮过我很大的忙，所以对我来说，他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戚乔印象中，她已经是第二次认真地解释这件事。
身边的人听见，却一副勉强相信你的姿态。
在戚乔解释过当年的那个生日，在餐厅碰见，她只是假装江淮的女朋友后，他的表情才变了变，追问了前因后果之后，神情松动了下来。
“就是因为当时江淮的前女友在场？”
戚乔点头：“嗯。”
谢凌云靠坐在座椅中，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原来是这样。”
他舒了一口气似的，没有几秒，眸色却又沉了下去，低喃地一句：“要不是……”
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低叹了一声：“可能是当年老天爷看我不顺眼。”
戚乔正低头欣赏怀中的花，只听见模糊的几个字：“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凌云转移了话题，“李一楠说杀青宴定在后天，你想去吗？”
戚乔听出了他话音未完。
谢凌云低低地说：“冯巍也会去。”
好几秒后，戚乔点了下头。
谢凌云伸手，覆在了她抱着花的手上，轻轻摩挲。
“不去也没关系，没人会说你什么，随便找个理由，其他工作，或者有私事，随便什么。”
戚乔却道：“我拍了四五个月的戏，还是头一号的女主角，干嘛要为了躲着他不出席杀青宴。”
“行。”谢凌云笑了声，眼中微光闪了闪，“我只是在想，你不在的话我比较好发挥。”
“发挥什么？”
谢凌云措辞直白：“骂人？”
第59章 、・TBC 18
谢凌云在第二天去了趟工作室， 开完一小时的会，他就钻进了剪辑室，盯着工作人员按照指示剪辑样片。
压榨得人家午饭都没吃。
不过还算良心未泯， 叫助理给几位剪辑师点了三星米其林的外送。
他自己却只去茶水间，要了一杯瑰夏， 搭着几片三明治糊弄了一餐。
一天八个会的李一楠从会议室出来， 敲门进了三楼最边上谢凌云的办公室，便瞧见了这一幕。
“就吃这个啊？”他看了眼表， 都午后两点半了，“走吧谢大导演， 我请您出去吃大餐。给员工点米其林， 自己委屈地啃两口面包，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虐待你。”
谢凌云连那一小块三明治都没吃完， 神情恹恹：“没胃口，不去。”
他瞥了眼李一楠， 打量的目光。
将李一楠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忍不住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凌云干脆放下那半块味道寡淡的三明治， 抽一张湿巾， 一根根擦干净手指，随后，朝李一楠勾了勾手指。
李一楠凑近：“到底什么事儿？”
“怎么找到冯巍的？”谢凌云问。
“也不是我找，几个月前在饭局上碰到， 当时我正跟其他公司的老总聊投资， 冯总听见， 就主动来找我了？”
谢凌云淡声道：“他们金山不是一向只投商业片， 什么时候也对我的电影感兴趣了？”
“别谦虚啊少爷。”李一楠笑得很狗腿， 对自己的摇钱树十分尊敬， “虽然不是商业电影，但你拍的哪部票房不高？何况投的片拿了奖对外地位都不一样。与其说是冲着利润，不如说那群人都是为了奖项。上赶着来找我的人多得数不清，怕你骄傲，这些我都没告诉过你而已。”
谢凌云嗤了一声：“冯巍恐怕都没冲着这两样来吧？”
李一楠笑容卡壳，却也并不意外。
工作室的其他事务都由他处理，谢凌云虽然只管拍片，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商业和人情场上那些事。
“他是想搭上你，赶明儿杀青宴，冯巍那老狐狸要是主动找你，你可别太不给人家面子啊，随口应付几句糊弄敷衍过去就行，反正咱们只要他金山的资金到账。”李一楠笑得讨好，“至于他要是提别的要求，你不答应不就结了？当初我也只是应承地说只能保证让他跟你搭上话，成不成可没打包票。”
谢凌云瞥了李一楠一眼：“你可真会做生意。”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都好。就敷衍几句行吗少爷，算我求你。”
谢凌云冷笑：“他不只是想搭上我吧？”
他加重了“我”字，眼神嘲弄：“还想认识谁？我爸，我那位在广电的姑姑，还是我爷爷？”
“他哪敢？”发觉语气中前所未有的薄怒，李一楠赶紧顺毛，“他哪有那个胆子。听说今年上半年金山的几个S级项目都因为各种原因搁浅了，我估摸着他是想要拓宽人脉，之前跟着的那位不太管他了。”
谢凌云挑了下眉：“之前跟的谁？”
李一楠扫了眼四周，凑近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谢凌云身体后倾，靠在沙发上轻轻笑了一声。
“背后的靠山要倒台了，所以这才要找下一个？”
李一楠“啊”了一声，压低音量道：“要倒了？”
谢凌云却没再多说，叫他在明晚的杀青宴，将冯巍与自己安排在同一桌。
李一楠异样地看了看他。
谢凌云抬了抬下巴，说完便送客：“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正好助理叩门：“老板，您朋友到访。正在一楼等候，要现在请上来吗？”
“哪位朋友？”
“姓宋。”
谢凌云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在剪辑室工作的时候，宋之衍发来一条微信，说下班时顺路送喜糖过来。
他延迟地回了一句，又嘱咐助理请人上来。
宋之衍一身黑色商务西装，印着“帧弊值暮焐喜糖礼盒提在手中显得格格不入。
敲门进来，便冲谢凌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在忙？”
“没有，你来得正好。”
宋之衍将东西递过去。
“来之前，我爸跟我说一定要请你到场，当年要不是你借我那两百万，我家那小公司早就没了。”
“小事儿，跟叔叔说不用总惦记。”
谢凌云都快忘了请柬上的日期，重新问，看了眼行程表，勾画出来。
“行，一定到。”侧眸，瞧见桌上显然多出来的一份喜糖，问，“怎么两份？”
“另外那份……是给戚乔的，她的微信早就换了，这份喜糖就麻烦你捎给她。”宋之衍笑问，“你肯定知道她现在的地址吧？”
谢凌云眉峰微扬，只“嗯”了声，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办公桌上。
宋之衍瞧见他理所当然的神情，和眉眼中的三分春风得意，眸色微微一滞，又很快换上笑容：“看来是有好消息？”
谢凌云谦虚道：“跟你这个都领证了的人比差远了。”
宋之衍：“……”
他在谢凌云对面落座，助理敲门进来，送来两杯淡茶。
宋之衍举起杯，与谢凌云碰了碰。
“那就恭喜了兄弟，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谢凌云笑了下，与他碰杯，以茶代酒：“谢了。”
宋之衍却顿了好久，视线略过办公室墙壁上的一张电影海报：“你对《雨中曲》这张海报，似乎情有独钟，从前宿舍也贴着，现在办公室里也有。”
谢凌云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我以前也没那么喜欢，甚至觉得讨厌……我妈走的那个夏天，是个漫长的雨季，北京很少有那样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季，闷热，潮湿，吝啬得不给一丝阳光。”
谢凌云低声缓缓地说：“病痛让她吃了很多苦，可还是没赢过老天爷，我总是忘不了，最后那几天她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样子，那天，窗外滴答滴答地下着雨。”
快要二十年了。
如今再想起，他终于能够这样平静地对外人讲起。
“后来每逢下雨，都会让我想起我妈离开的样子，所以我以前真的很不喜欢下雨天。”谢凌云笑了下，话音一转，“不过有个人，她很喜欢雨天，我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没有那么讨厌这种天气了。”
宋之衍笃定道：“……是因为戚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