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在的时候,洗衣房的大家对我们母女多加照顾,能有机会请大家吃点蛋糕,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并不能完全算是说谎,爱丽丝的母亲生病的时候,洗衣妇们确实对她还算关照。只不过洗衣房老板娘向来刻薄,实际上并没帮过什么忙。
不过,老板娘却理所当然地把感谢照单全收:
“你也算是知道感恩,想当初珍娜病得那个样,若是换一个人,早就不让她干了……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烧壶茶。”
洗衣房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去厨房烧茶,又拿出一把刀递给爱丽丝,让她分蛋糕。
这里的洗衣妇约有七八人,这蛋糕虽然不小,要分给这么多人,每个人也只能分到一小块。爱丽丝咬了咬牙,特别切出格外大的一块分给了老板娘。看见她这样,老板娘的眼睛里闪出一点满意的神色。这会儿茶也烧好了,她拿出杯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来歇一歇,吃口蛋糕,喝杯热茶。”
洗衣妇们抬起头,露出久经劳作、显得有些发木的面孔。然而当香甜的奶油和柔软的蛋糕送进嘴里时,无论谁的表情都会变得柔软,就连那面容冷硬的老板娘,也露出温柔一点的神态:
“我可不会给你固定的工资,我会计件向你付费。而且每次到圣殿去收衣服送衣服的时候,你都得跟我一起去――这部分工作我不会额外给你工资,无论得到多少小费,你都只能拿三分之一。”
这要求着实苛刻,但爱丽丝没有挑剔的资格。她默默地点头,喝了一口茶。
洗衣房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茶,不过爱丽丝也喝不出来什么好坏,只是觉得茶很暖和,烫得人熨帖。蛋糕上的奶油化在舌尖上,还会残存一点温柔。
之前在众神宴上,她提前被埃蒂安大人带走,没能吃到宴会上的蛋糕。不过爱丽丝敢打赌,眼下这个蛋糕比众神宴上能吃到的还要好吃一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7章 chapter 7
当晚,房东太太把爱丽丝带到新的住处。那屋子比爱丽丝之前和妈妈在一起住的屋子还要小,屋里除了一张窄窄的床以外,只有一个火炉,做饭或者取暖都要用它,旁边还放着一个旧尿桶。就算是住在监狱里,大概也不会比这糟到哪里去。不过这到底是一个栖身之所,总比睡大街要暖和安全得多。爱丽丝把尿桶踢到离床最远的墙角,希望它不会散发出很大味道。
就这样,爱丽丝总算是有了固定的住处,也算有了谋生的手段,似乎是可以安顿下来,不过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像她想象得那么顺利。
洗衣房老板娘虽然允许她留下,却只肯给她小件的衣服洗。小件衣服的洗衣费只有大件衣服的三分之一,洗起来却并不怎么省事。爱丽丝洗衣服没有她母亲熟练,就算她一刻不停地干,她每周挣到的工资也只能有母亲的一半。虽说她每周陪老板娘去圣殿厨房收取衣物的时候能拿到一些小费,不过她从未在那里见到过埃蒂安大人,而那些圣殿学徒们付起小费来并不算大方。
当初她妈妈做洗衣妇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挣到足够她们两个人花的钱?爱丽丝感到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
她知道自己的钱不够花,试图尽量让自己少吃东西,但十二岁少女的胃口就像一头小狼一样,永远饥饿,永远无法满足。有时候她洗衣服洗到很晚,干脆饿着肚子直接上床睡觉,梦里全是蛋糕的甜味。第二天一早饿到眼冒金星,不得不吃掉双份的早餐。
她用尽她所知的全部算数,努力计算了一下她的收入和母亲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点点钱,发现无论怎么节省,这点积蓄都会在一两个月之后用完。
虽然未来之神曾经向她担保,她会在近期与传奇佣兵“不死罗姆”相遇,但这一期限,万一她在遇到“不死罗姆”之前就已经饿死……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爱丽丝自己也在努力想办法。
每次她陪酒馆老板娘送完衣服之后,总是找借口离开,在街上游逛,每碰到一家店就进去问对方是否招人。
大多数地方都不肯接收像爱丽丝这样没有熟人介绍的小孩,不过那些人还算和善,并不会粗暴地对待她,反而是有些知道她和她母亲情况的人,看待她如同看待灾星,往往她一进店门,就被人轰了出来:
“滚开!我们这里不需要没神明庇佑的小崽子!”
一个多月过去,爱丽丝几乎走遍了附近的每一家店铺,全都被无情拒绝。
只除了……那家酒馆。
爱丽丝刻意把酒馆留到最后才去,说老实话,她有点害怕那地方。她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警告她要离酒馆远点。爱丽丝大致知道妈妈为什么那么担心,那附近总是有些醉醺醺的家伙在,不安定的因素太多。虽然那些家伙绝大多数平常都只是老实本分的工匠,但一旦喝了酒,就会胆大妄为起来,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尤其酒馆里还经常聚集一些远处来的佣兵和不三不四的人,如果这些家伙把她拐走卖到烟花街,她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她不快点下定决心,很快就要活不下去。她知道,酒馆肯定很缺人,那里的门上常年贴着招工的告示。但推开那扇门,需要好多勇气。爱丽丝几次从酒馆门口经过,来回徘徊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推开油乎乎的百叶门,抱着如必死一般的决心询问:
“您这里……需要人打杂吗?”
她以为她这句话是喊出来的,声音却轻柔得好像一根羽毛落在地上。好在酒馆此时还没有营业,里面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爱丽丝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去。
吧台里有个酒保,身材瘦高,像是一根铅笔。他正拿一块抹布擦着酒杯,听到声音,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应聘的从侧门走。”
这酒保真冷淡,看他那样子,这里好像也并不怎么缺人。爱丽丝腹诽着,转头去找酒馆的侧门。
酒馆的侧门在一处狭窄的肮脏小巷里,爱丽丝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开了,是方才的酒保开的。此时他在酒保服外面罩上一件寒酸的旧礼服外套,表情也更严肃些,似乎换一件衣服就等于把身份也换了。
“我是这里的店主。”他说,“你想在这里工作,需要通过面试。”
爱丽丝问过这么多店家,还从来没得到过面试的机会,她紧张地点了点头。
店主让她进来,拉开厨房桌边的一张椅子请她坐,开始问她问题:
“名字?”
“爱丽丝。”
“你多大了。”
“已经满十二岁了。”
店主撇了撇嘴:
“你应当知道,一般来说,只有十七岁以上的人才能进出酒馆吧?”
爱丽丝当然知道这个,可现在的她实在太需要工作,根本顾不上考虑这些:
“只在厨房打杂的话……应该没什么限制吧?”
“问题是我们不缺打杂的――甚至可以说绰绰有余,我们需要的是能当女侍的年轻女孩子。”
“酒馆女侍?不是得满十七岁才行吗?”
爱丽丝睁大了眼睛。
“你个头倒还算挺高,姑且可以假装是十七岁。”他解释着,看了看爱丽丝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虽然爱丽丝走进酒馆之前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心理准备,听到店主让她做酒馆女侍,还是感觉到心沉了下去。一般来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按照一般的说法,做酒馆女侍就是堕落的开始。当初爱丽丝的母亲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没有做酒馆女侍,而是当了洗衣妇。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去做酒馆女侍,说不定会给爱丽丝一个耳光。不过她妈妈现在已经不在这世界上,而她又迫切地需要钱,也就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止她往深渊的方向滑落。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我愿意。”
这时,爱丽丝听见厨房门响了一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休利特,别吓唬小孩,”
爱丽丝回过头,看见一位丰满漂亮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的头发又长又飘逸,有着蓬松的卷,唇上涂着鲜红的口红,酒馆制服紧紧地箍在她身上,胸前的部分看起来简直快要撑破了。
被叫做休利特的店主眼睛里带上了温柔的神色,从爱丽丝进门时起,还从来没见过他摆出这样的表情。她好奇地看着刚进来的美人,而那美人走过来,把双手拄在桌子上,眼睛看着她,嘴上却在和休利特说话:
“新人?会不会太小了点?”
休利特点点头:
“咱们现在实在缺人,就算是小孩也非收下不可。不过该怎么办呢?罗瑟琳的那套制服对她来说太大了,总不能另做一套。”
“她可以穿我刚来时的那套旧制服,我还好好地收着呢。”她说着,冲着爱丽丝一扬下巴,“孩子,你叫什么名?”
“爱、爱丽丝。”
“我是这里的领班莉娜,从今天起你就归我管了。任何人问起你的年龄,你都说十七岁,听懂了吗?”
爱丽丝赶紧点头,莉娜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套制服,塞在她怀里:
“拿这个到那边墙角去换上,万一有哪里太大,就找个别针别一下。”。
爱丽丝抱着衣服走到莉娜给她指的那个墙角,那里挂着半片窗帘布,算是个简易的换衣间。爱丽丝迅速换好衣服,又用别针别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空荡荡的胸口,然后走出来。
莉娜很满意地看着她:
“你可以先坐在这里歇一会儿,过一阵我们就要开门了。”
爱丽丝只能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厨师模样的胖子从侧门走进来。他看到爱丽丝,直截了当地问她:
“你多大?”
“十、十七岁?”
厨师大笑起来:
“莉娜让你这么说的?我是自己人,在我面前用不着这样。”
“你吃东西了吗?”
爱丽丝摇头,早晨她吃了燕麦粥,然后一直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过。
“真见鬼,怎么能让小孩饿着肚子工作?我们这里又不是强迫劳动,总得让人先吃饱才行。”
厨师一边这样说,一边动手做菜,很快把一大盘食物放在了爱丽丝面前:
“吃吧。”
盘子里没什么特别的,都是酒馆里常见的东西,炸洋葱圈和土豆泥,还有一个三明治,里面夹着煎好的培根和鸡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厨师甚至还帮她泡了一杯茶。
爱丽丝很久没吃过这样的食物,家里没什么吃的,她没有钱也不会做,只能用炉子烤土豆和煮燕麦粥,加点盐就吃下去。一个月前在众神宴上吃过的美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每当回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好像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就只能继续忍饥挨饿。
她吃了几口东西,另外一个女侍也到了,她叫露丝,看着比莉娜年轻一些,但没有那么漂亮。还没等爱丽丝吃完三明治,两个人就已经熟络起来。爱丽丝吃惊地发现,她在这里竟意外地自在,适应得快到不可思议。
没人问她姓什么,也没人问她信奉什么神明。更没有哪一个人会把弗格娜挂在嘴边。这里好像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神明都被关在酒馆门外了。
比起房东太太家里或者洗衣房,这里才更像是她真正的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8章 chapter 8
在酒馆打工的第一天,爱丽丝几乎没做多少工作,只是一直在对这里的熟客做自我介绍。
其实自我介绍好像也没什么用,那些佣兵问过她的名字,转头就忘了,点单的时候又叫她“红发美人”。爱丽丝年纪太小,他们很明显只是在开玩笑。爱丽丝对此稍微有点害羞,但还是乐于接受,无论如何,“红发美人”总比“红发巫婆”要好得多。
这里的客人没有爱丽丝原本想象的那么吓人,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工匠师傅,几杯酒下肚,似乎也显得格外随和。看她是新人,有时还会多给她额外的小费。她发现这工作实际上比在厨房打杂强得多,因为工资更高,还能收到些小费。此前母亲活着时曾经告诫过她的话,此时她几乎要全忘光了。
还是莉娜提醒她:
“你要小心,再过两个小时,等他们全都喝醉了,就不是这副好说话的模样了。到时有对付不了的,就交给我或者露丝去应付。”
莉娜的提醒让爱丽丝又谨慎起来,不过或许因为她年纪小,那些佣兵对她不怎么感兴趣,顶多只是在她上菜太慢的时候骂骂咧咧,说几句难听的话。不过她确实看见有人对露丝动手动脚。露丝明显很有经验,几次都想办法化解开,不过有个家伙似乎喝醉了,表现得特别缠人,还要灌露丝喝酒,露丝无论如何也推拒不了。
爱丽丝很想上前帮忙,不过她只是个小孩,又毫无经验,就算过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向休利特先生。
休利特先生向她摇摇头。
休利特先生也不想管?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爱丽丝不知所措地站在吧台边,心里害怕极了。
就在这时,一枚飞镖向那佣兵飞过去,刺穿了他的帽子。爱丽丝认出,那是酒馆里提供给客人打发时间玩儿用的飞镖。
佣兵吃了一惊,但他到底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帽子,四下里寻找罪魁祸首。这时第二枚飞镖从同一方向飞来,插在他指缝之间。
莉娜站在标靶前面,手里攥着一大把飞镖:
“你再不走,下一支飞镖就□□的眼睛了。”
莉娜的语气非常平静,但听到她话的人,谁也不会觉得她只是随便说说,谁也不会怀疑她有这样的能力。她的话语里有一种力量,天然地让人感到信服。
那佣兵脸吓得煞白,赶紧把爪子从露丝的腰上拿了下来,一边看着莉娜的动作,一边往门边移动。莉娜冲他大喝一声:
“喂!你还没结账!”
这一声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摔倒,赶紧伸手进怀里掏出两枚银币扔在地上,随即夺路而逃。
爱丽丝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往吧台那边转头去看休利特先生,休利特先生的表情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