蹒跚的脚步声传来，楼下的某个老奶奶艰难爬楼梯，到了天台。
“不好啦，老赵姐晕倒了！”
“什么？！”
众人赶紧下楼，发现赵奶奶真的晕倒在地上，拐杖摔在了一旁。
“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晕倒呢？”有人问道。
一个老太回答：“我们正在看电视呢，老赵姐忽然注意到角落里那个花瓶碎了，然后老赵姐就晕倒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另一个老太说：“那个花瓶……好像是老赵姐的老伴留下来的吧？都快二十年了，老赵姐特别喜欢。她老伴走的时候，她都没舍得烧下去。”
众人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花瓶这么破旧。
又为什么，赵奶奶看见花瓶碎了，会直接晕过去。
聂柔柔站在一旁，觉得众人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指责似的。
聂柔柔说：“我……我不知道那个花瓶是……”
但众人并不在乎她的解释。
顾如许脱下外套，第一时间把赵奶奶的身体摊平，说：“叫医生啊！”
顾如许做了最基础的急救设施，同时周围的人都反应过来，叫了救护车。
五分钟不到，救护车就来了。专业的医护人员看见这么多人，询问情况：“哪位是家属？跟我们一块儿去医院。”
又看了看赵奶奶的情况，说：“急救做得不错。”
顾如许站出来，说：“我跟你们去医院，还有我女儿安安。”
“行。”
救命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顾如许和顾安安跟着上车，看着赵奶奶脸上盖着氧气罩。
聂柔柔似乎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站在一旁，有点无措。
等救护车离开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那个花瓶是赵奶奶的丈夫留下来的遗物吗？”
知情的奶奶在一旁说：“是的呀，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不是她老伴留下来的哦？”
许子涵担忧地看了看妈妈，凑过来小声说：“妈妈，你不应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许子涵已经连续两次让聂柔柔认错了，聂柔柔担心着剧情和自己的声誉，心里觉得很烦躁，脱口而出：“我不知道这个花瓶这么重要！我要是知道的话……”
话刚一说出口，聂柔柔就意识到不该这么说。
随即，聂柔柔看见许子涵露出特别震惊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妈妈会变成这样。
聂柔柔止住了话头，说：“……对不起，妈妈不应该吼你。妈妈会想办法补偿的，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瓶。”
真的能买到一模一样的花瓶吗？
救护车里，顾如许和顾安安坐在一旁。
顾安安不清楚现在的情况，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顾如许说：“去医院里。”
顾安安点点头，然后看着赵奶奶。
赵奶奶也在救护车里，只是没有在自己的身体里，而是坐在顾安安旁边。
顾安安扭头看着赵奶奶，赵奶奶对她笑了一下，说：“安安，你看得见我？”
顾安安点点头。
赵奶奶说：“不要告诉别人，你能看得见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和赵奶奶都这么说，但顾安安仍旧乖巧地点点头，用念头跟赵奶奶沟通：‘赵奶奶，你要回到身体里去吗？你不能离开太久。’
赵奶奶的目光望向远方，说：‘唉，年纪这么大了，有点儿不想进去了。’
顾安安说：‘你想找人吗？或许安安可以帮你。’
赵奶奶并不惊讶――都有灵魂出窍了，多一个能看到灵魂、能招魂的小女孩，好像也不那么令人惊讶了。
赵奶奶眼眶湿润，说：‘快二十年啦，他是不是已经投胎了？还能找得到吗？’
顾安安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呀。’
在修仙世界，人死后是可能游荡几百年的，一来因为执念，二来修仙界灵气多。
这个世界灵气够不够、赵爷爷的执念强不强，顾安安都不知道。
赵奶奶说：‘要找他，我需要做什么呢？’
顾如许原本在观察着赵奶奶的生命体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直觉性地看向了安安。
安安望着某处，表情看起来像出神，但偶尔会点头或摇头。
顾如许便知道，安安在和赵奶奶交流。
顾如许牵了牵安安的小手，安安仰起头笑了一下。
顾如许弯下了腰，顾安安在顾如许耳边说：“妈妈，我想帮赵奶奶。”
顾如许摸了摸顾安安的脑袋，说：“这件事情，安安可以自己决定。”
赵奶奶到了抢救室，顾如许帮着处理各种文件，签字、交钱……大半个小时后，顾如许终于闲了下来，坐在安安旁边。
“怎么样了？”顾如许问顾安安。
顾安安说：“赵奶奶不想回身体里面了，她想找赵爷爷。我答应了帮她找。”
“但是找到赵爷爷，需要赵爷爷的随身物品。那些东西都在家里。”
也就是说，要回去。
顾如许说好，正要去询问护士能不能先离开时，节目组的人都过来了。
“医药费付了吗？我付医药费吧。”聂柔柔担忧地说：“赵奶奶人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室里。”顾如许说。
“我在这里守着，大家先回去吧。”聂柔柔露出担忧而愧疚的表情，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啊……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柔柔不要太担心了。”
“相信医生，一定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柔柔放轻松，我们现在只能等着了。”
聂柔柔已经愧疚得快要哭出来了，其他人纷纷安慰道。
唯独顾如许看了聂柔柔一眼，竟然就这么牵着顾安安离开了。
在众人的安慰和簇拥下，聂柔柔看着顾如许，不知为何心里没有底。
她的确没有想到，赵奶奶竟然会因为一个花瓶晕过去。她不想赵奶奶出事，一来要是赵奶奶出事，舆论一定会觉得是她的错；二来，她也没想到夺走气运竟然会附带上人命 ……
顾如许现在离开，又想要做什么？
「系统，赵奶奶不会有事吧？她有事的话，我的演艺之路就毁了，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
「你是废物吗？谁让你动那个花瓶的？」
「不是你让我激怒房东的吗？‘只要随便动她的私人物品，她就会暴跳如雷。’」聂柔柔在心里冷冷地说：「怎么，现在出事了，就不想承认了？」
「……这个老东西不会死。就算死了也有挽救办法。」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聂柔柔没有说话了。
这系统不是可以依靠的东西。而且听它这么说，赵奶奶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聂柔柔的心沉了下去。
而另一边，顾如许和安安一块儿，悄悄回到了赵奶奶的家里。
进家门之前，顾如许多了一个心眼，把电闸拉了。这样摄像机断电，就不会把她们直播出去了。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顾如许问。
顾安安仰着头，似乎在跟赵奶奶说什么。
顾如许问：“安安，赵奶奶就在附近吗？”
安安这才想起来，妈妈好像看不见赵奶奶。顾安安想了想，说：“妈妈，我可以让你暂时看到鬼。你不要害怕哦。”
说着，安安在顾如许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顾如许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赵奶奶飘在半空中。
原来灵魂……是这样子的。
顾如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并不害怕赵奶奶。
顾安安说：“赵奶奶，你有爷爷的照片吗？”
赵奶奶说：“去我卧室。”
顾如许和顾安安一起进入赵奶奶的卧室。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挂着一个裱装画的玻璃框，里头装的却是照片。
从年轻到中年，之后都是赵奶奶的单人照片。
从这个玻璃框，大概就能推测出赵爷爷离开的时间了。
顾安安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忽然说：“赵爷爷就在这里。”
赵奶奶忽然“飘”近了很多，激动地说：“真的吗？！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看到……”
顾安安说：“这里有很多关于赵爷爷的回忆呀，这些光点就是。”
安安说了之后，顾如许看过去，才发现房间里其实有很多橘红色的小光点，依附在各种物件上。
枕头、床单、衣柜、装着照片的玻璃框……
眼镜框、台灯、伞……
赵奶奶依次拂过这些橘红色的光点，它们就像是被收集起来了一样，都聚在了一起。
“这是我们一起买的四件套，这衣柜里都是他的衣服，这是我给他买的眼镜框。”赵奶奶脸上带着微笑，说：“以前我们晚上睡觉时，他睡这边，每天晚上都是他关台灯。”
随着赵奶奶的叙述，顾如许似乎能够感受到赵奶奶和爷爷之间深厚的感情。
家里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有橘红色的光点。赵奶奶与丈夫的回忆，遍布这个家里的每一寸角落。
橘红色的光点，渐渐地聚拢到一起，隐约形成一个透明的人形，只是相貌依然模糊
那个透明的橘红色人形走向赵奶奶，想要拥抱赵奶奶，但却从赵奶奶面前穿了过去。
顾如许有些惊讶地问：“为什么会这样？赵奶奶现在不也是灵魂状态吗？”
顾安安说：“回忆还不够多。回忆够多，赵爷爷就能凝形了。”
顾如许问：“如果赵爷爷附身的话，安安会受到什么伤害吗？”
顾安安摇摇头，说：“不会啊，安安是小鬼王！但是这个世界灵力太少了……”
灵魂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在修仙界，鬼魂之所以能存在那么久，是因为空气中遍布着灵气，鬼魂能从空气中获得能量。
这个世界的灵气太少了，赵爷爷没有投胎，在这个房间里存在着渐渐消散，便像是糖渐渐化在透明的清水里一般。
她们现在在做的，就是把“糖”重新凝结出来。
这个世界灵气太稀薄了，就算附身，顾安安也只是“容器”，而不能把糖凝结出来。
不行了吗……顾如许心里觉得失落。
高压锅上也有橘红色的光点，顾如许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第一天她想查看高压锅时，赵奶奶会那么着急，甚至用拐杖阻拦自己。
对于赵奶奶来说，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有赵爷爷的身影。
包括高压锅，包括花瓶。
顾如许内心唏嘘，想清楚这件事情的时候，竟然有些想哭。
就在这时，顾安安忽然指着卫生纸，好奇地说：“赵奶奶，为什么这卷卫生纸上也有回忆呀？”
卫生纸上的橘红色光点非常微弱，要不是顾安安指出来，赵奶奶和顾如许都看不见。
赵奶奶下意识伸手过去，那橘红色就自行飞向赵奶奶，与那个模糊的人影融入到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顾如许的错觉，那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清晰了一些。
赵奶奶也思考回忆了好久，才说：“可能是因为……这是他喜欢的牌子？”
“他太挑剔啦，这个纸嫌皱皱巴巴，那个纸又太软。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牌子，他最喜欢。”赵奶奶微笑着回忆，但表情总是让人感到有些难过。“这个牌子现在很不好买，包装和规格都变化了。我拜托人在网上找到好久，才能买到。”
顾如许指着卫生间里的洗发露，说：“这里是不是也有？”
赵奶奶有些惊讶，说：“是的。”
不光洗发露，还有洗衣粉、漱口杯、牙刷……这些普通的日用品上，都附着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橘红色光点。
“这些……都是老头子喜欢用的东西。”注意到这么多橘红色光点的时候，赵奶奶竟然哽咽了一下：“都是他喜欢用的。”
在听赵奶奶说起卫生纸的时候，顾如许忽然想起有一天，赵奶奶跋涉许久，去隔壁镇上买回来一堆日用品。
都是她丈夫喜欢使用的牌子。
跟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一起，就好像丈夫从未走远，好像他在陪着自己一样。
顾如许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这种习惯，她也曾有过。
那些普通的日常消耗品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橘红色光点。
在这些稀松平常中，赵奶奶逐渐收集了有关赵爷爷的点点滴滴。
赵爷爷的人影清晰了起来，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了。
赵奶奶上前一步，抱住了赵爷爷。
“老头子……”赵奶奶哭着说。
赵爷爷此时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四五十岁模样。他抱着赵奶奶，轻声说：“我死的时候，还没老呢。”
听到这句话，赵奶奶愈发嚎啕大哭起来。
赵爷爷拍了拍赵奶奶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说：“不哭，乖，丽华不哭。这些年你辛苦了。”
赵奶奶说：“你就一直在这里看着我吗？你怎么忍心的啊！”
那么多年，赵爷爷走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忍心看着我一个人生活呢？
赵爷爷眼眶也湿润了，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原来鬼也是会流泪的。
“对不起，丽华，我对不起你……”赵爷爷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