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陈既清做什么都有天赋,好像不管什么东西一试就会了。
叶缇让他把另外一个眉也画了。
然后她像拿宝藏出来一样把花钿拿出来,“贴的时候当心点哦,很容易粘一块。”
陈既清选了个莲心红的花钿,偏桃红,又比桃红深一些。
“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呢。”叶缇指着最左边和芭比粉很像的。
毕竟在男人眼里,只有芭比粉一种颜色。
“是想选那个。”
“……那你怎么不选?”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拿那个。”
“算你识相。”
陈既清帮叶缇上完唇色接到了李简舒的电话,他眸子闪了闪,思考两秒还是选择接,“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他往阳台处走。
叶缇注意到这个举动,但没多想,不方便她听的事她不会多问。
陈既清不着痕迹侧了侧身看向叶缇,见她专注手头的东西,他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喂。”
李简舒把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她尽量用陈既清能听懂的术语,不难理解。
上次做过排异实验,结果是很好的,但昨天样本突然发生突变,排异反应非常明显,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里最重要的不是手术过程而是术后反应。
现在移植技术很成熟,出意外的机率很小。
这是目前和陈既清最匹配的供者,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他强烈要求治疗必须成功,现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个女人要保护。
陈既清其实已经等不起了,身体对药物已经产生耐药性,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术。
他等这个供者就等了很久,毕竟要同时满足自愿捐献遗体和匹配度高,光是前者就排除了很多人。
他的身体情况不容许他等下一个。
陈既清听到这个消息,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眼神无起伏。
“有几成把握?”
“情况好六七成吧,情况不好……五成都不到。”
这是一次命运的豪赌。
在赌桌上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但他没有,对他来说输赢只有一次。
“安排时间吧。”
“你想清楚了?”
“嗯。”
“要不我再给你几天时间想想?”事关生命,不能草率。
“不用,我想得很清楚。”
“好吧,你最好再来我这边一次,再做一次排异实验,看看情况会不会变。”
“嗯。”
谈完这个问题,李简舒没挂电话,她有些犹豫,“你……女朋友那?”
“我活下来,就和她说清楚。”
“我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瞒她?”
其实不用瞒,最好的方法是分开。
前期检查报告都很好,他以为肯定能治好,才会和叶缇在一起,如果知道老天会和他开玩笑,他宁愿一辈子当那个角落里的人。
陈既清静静看向远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目光失焦得厉害。
如果他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消磨叶缇对他的爱,但他没时间了。
他了解叶缇,如果不明不白提分手,她会以为他出什么事。
但他同样清楚,她不是个爱纠缠的人,只要他说分开,她不会问他不会找他的。
“我挂了。”陈既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电话结束,他嘴角挂着和往常无异的淡笑走回去。
“你打完了?”
“嗯,走,带你吃饭。”
陈既清还是像以前那样体贴,给她剥虾挑鱼刺,可叶缇心头就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怪异。
似乎从那通电话起,就好像有东西在慢慢改变。
她主动开启话题,“你记得这道鱼汤怎么样?我感觉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以后我就吃你做的鱼汤。”
换作以往,陈既清会毫不犹豫应下,他今天沉默了。
“带你去个地方。”一顿饭结束,陈既清说。
看着熟悉的道路,叶缇知道要去332号了。
332号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吗?带着这个疑惑,两人走进332号。
陈既清带着她走进一条暗道,暗道的尽头是一道上锁了的木门,到了门口,他停下看向她。
“怎么了?”叶缇问。
“我不是什么好人。”
“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
陈既清静静看了她一会,他突然走到她身后说:“推开它。”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命令。
木门后的东西被她看见了,她还会喜欢他吗?
一个觊觎她多年的小人,他的答案是不会。
锁只是松垮挂在上面,没有真的锁住。
叶缇以为木门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
里面没有灯,黑漆漆一片,借着房梁顶照下来的微弱月光,叶缇看清了一些。
看清的那瞬间,她瞪大眸子,是被惊讶到的,除了惊讶没有别的。
陈既清的视线一直落在叶缇身上,见她眼里并没有厌恶,以为她没看清。
他抬头拉了一下门口垂下的一根线,“啪嗒——”灯亮了,灯光偏橘色。
这一次,惊讶中多了一丝震惊。
四面墙壁,贴满了照片,似乎因为贴不下中间的桌子也放满了。
无一例外,照片里的女人是她。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整齐排列着,最前面的照片似乎时间太久了,有些褪色,后面的照片是新的,颜色鲜亮。
它们被保存得很好,干净,没有皱没有灰尘。
这些照片有个共同点,好像记录的都是她比较重要的事,比如第一次和同学出去玩,第一次拔牙,第一次烫卷发……
有些她想起来了,但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他不说她就不问。
陈既清悄无声息走到她后面,“害怕吗?”
“为什么害怕?”
“这些照片。”
“我不怕,也没理由怕。”
“我和你的爱情,是我谋划来的。”
“过程是好的,结局是好的,就够了。”
“可开头不好。”
“我不在乎。”
陈既清沉默了。
“不是说332号是我们的秘密吗?”叶缇指了指这些照片,“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你的欲因我产生,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欲。
这就够了。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旁边的景象在眼前快速掠过,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机车慢慢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叶缇看着无人的公路,好奇地问。
“悬崖公路。”陈既清一边摘下头盔一边回答。
悬崖公路是海市唯一一条合法玩机车的公路,他们来的时间早,现在这里没人。
看见陈既清把机车推出来的那刻,叶缇是错愕的。
机车很酷,但她没想过陈既清也会玩,当他利落跨上去时,又毫无违和感。
和叶缇光亮的眼神不同,陈既清的眸子晦暗不明,他知道,在木屋里听见叶缇的话,他又心软了。
他不能心软,他必须尽快做了结。
时间越拖,他约会动摇。
“头盔戴好。”
叶缇没动过头盔,她晃了晃脑袋确保头盔不会掉下去,然后自然环上陈既清的腰。
陈既清眸子微闪,低头看了眼腰间那双纤细的手,然后转动机车把手准备发动。
引擎发动那刻,发出轰然声音,深黑色的机车在夜色下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猛地窜出去。
陈既清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叶缇的心发慌,她知道头盔有挡风罩,但还是下意识闭紧双眼,死死抱住身前的男人。
他宽大结实的后背给足了安全感。
过了一会,叶缇适应了这种速度,慢慢睁开眼睛,身子也逐渐直立起来。
每次以为要掉下去的时候,陈既清总会在关键时刻拐弯,她分不清是风快还是陈既清更快,总之她知道她的心脏因为这急速扑通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叶缇发现她的脚有些发软,所以她坐在上面没下来。
陈既清取下头盔,扯了扯衣领,向来纹丝不动的第一颗扣子散开了。
第一颗扣子,似乎是释放囚徒的钥匙。
他变了,变得像另一个陈既清。
叶缇从未见过他这副冰冷的样子,眼底的情绪也不是她熟悉的温柔。
同样的面孔,不一样的眼神,很陌生。
“叶缇,我们分手吧。”
叶缇一愣,随即笑出来,“你在和我玩游戏?”
“我们分手。”陈既清重复。
叶缇嘴角的笑一僵,敛了回去。
她抬眸仔细认真地看着陈既清,她在观察,观察他的表情,观察他有没有在说谎。
事实证明,他没有。
陈既清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想分手。
她怎么会相信分手这个词是从陈既清嘴里说出来的?谁都会提分手,可是,她的陈既清不会。
如果真的分手,那他做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明明白天两人还在描眉画黛,她眉心的花钿都还未擦去。
“为什么?”叶缇问。
“没有为什么。”
“如果你不说,我就当你在骗我。”
“不爱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还爱她。
“我不相信。”
“随你。”
叶缇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她想拉陈既清的手,却被他甩开,而后他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知道这是假的,可还是会难过。
她的眼睫颤了颤,似是想通了什么,她想知道的,她早晚会知道。
“我们还是朋友吗?”
陈既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秦森与雪藏的事记得吗,我做的,顾川尧翻不了身了,我做的。”
“嗯,我不怕。”
“因为你的好我看得见。”
陈既清攥紧手心,声线冷了冷,“我说了,我们分手。”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叶缇似乎和这个问题杠上,直直看着他。
男人笑了声,然后神情略微不耐,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火星点亮,烟雾寥寥。
叶缇没见过陈既清抽烟,不可否认的是,看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的心跳了。
只有她见过他这一面。
只有她。
陈既清以为把她推开了,实际上,她为他更加着迷。
他觊觎她,对她有欲,她怎么可能没有,她和他一样。
她已经深陷在名为陈既清的泥潭里了。
烟抽了一半,陈既清淡声开口。
“《恶龙与公主》的故事听过吗?”
“你想说你是恶龙对吗?你想说公主最后被王子救走了对吗?”
陈既清没说话,态度不可置否。
“可是,你知道吗。”
“在故事里,恶龙从没伤害公主。”
陈既清的眸子闪了闪。
“如果你是恶龙,那我就是甘愿被囚禁的公主。”
“谁说拯救公主的只能是王子?在我的故事里,恶龙才是男主角。”
叶缇勾住陈既清的颈部,他弯腰低头,她把男人的手侧过来就着刚才的地方吸了一口。
她没抽过烟,但不妨碍她学他。
一口烟缓缓吐出来,不知模糊了谁的眼。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一寸一寸描绘着,她的话让陈既清为之心颤——
“我的恶龙永远战无不败。”
恶龙深爱着公主,
恶龙为公主永生俯首。
后来。
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指着叶缇手里的画本,声音稚嫩,“妈妈,那最后呢?”
“故事的最后,公主被恶龙打动。”
作者有话说:
“恶龙和公主是在一起了吗?”
“是。”
“恶龙和公主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再后来。
恶龙和公主生了小恶龙和小公主。
第55章
两人毫无预兆分开了。
就像陈既清毫无预兆进入了叶缇的心。
叶缇每每在梦中惊醒, 梦中的最后一幕是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
那晚,陈既清把叶缇送回家后就走了,没有拥抱, 没有亲吻,没有道别, 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哭, 没有闹, 没有挽留, 很平静地看着陈既清离开,消失在不远处的夜色里。
一周没见了, 仿佛一切又回到两人还未相遇的时候, 她的世界里似乎从未出现过一个叫陈既清的人。
白天, 她笑着和人交谈, 她以为自己很快适应没有陈既清的日子,只是到了夜深人静, 又是谁的枕头悄悄湿了。
叶缇看着这个熟悉的房子,却哪哪都有陈既清的身影, 他悄无声息出现,悄无声息离开。